“高大人。”
鹽山縣錦衣衛百戶,孫恆快步走了過來,面色凝重道:“大人,這城門您絕對不能開。”
“這些馬匪並非善類,一旦打開城門,以鹽山縣的兵力,根本無法抵擋這些馬匪的衝擊。”
這些馬匪絕不像是普通馬匪,個個體型魁梧,人高馬大,其中武者都不在少數。
鹽山縣錦衣衛加上縣兵與衙役,最多也不過五百人左右,雙方兵力懸殊。
若是據城而守,尚能堅持一段時日。
城門一開,情況就猶未可知了。
“我知道。”高存山含淚點了點頭,伸手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都知道。”
“可是……”
“這些百姓何其無辜啊!!”
高存山一拳狠狠砸在城牆之上,吞聲忍淚道:“本官愧對他們啊!”
“本官,不配當他們的父母官啊!”
孫恆輕歎一聲,看著眼前這個老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世道很渾濁,官場之上也充斥著各種黑暗。
有人貪,亦有人廉。
而這位縣令在鹽山為官三十載,歷經政事,勤政愛民,一直很受百姓愛戴。
他早在十年前本就有機會升任,調去府城,但鹽山數萬百姓夾道挽留,這才留了下來。
而這一留,便留了整整十年!
他也因此失去了晉升之機。
城牆之外,端坐於馬背之上閻魁臉色陰沉。
身後一個馬匪道:“寨主,這老家夥一直不開門,讓兄弟們直接攻城吧。”
“不用!”閻魁冷笑一聲,揮手道:“將那些孩子帶上來!”
很快,十多個七八歲孩童被一眾馬匪押著上前。
看見這一幕,高存山瞳孔猛的一縮,怒道:“畜生!”
“你們這群畜生,究竟想做什麽!”
“哈哈!”閻魁大笑一聲,幽幽道:“沒什麽,就是請高縣令看出戲。”
話落,輕輕揮了揮手。
“噗嗤!”
一名馬匪手起刀落,一顆人頭當即滾落在地。
剩下的孩童驚恐的嚎啕大哭起來。
“畜生!”
“畜生啊!”
“你們這些天殺的畜生啊!”
高存山憤怒的大聲呵斥,四周眾人亦是憤怒不已。
閻魁大笑道:“高大人,開門吧!”
“只要你投降,本寨主保證,絕不再殺人!”
“兄弟前來隻為求財。”
高存山壓著滿腔怒火,口中發出急促的喘氣聲。
求財?
若真是求財,又怎麽可能圍困數日,若真是求財,面對他給出的錢財,又怎麽可能熟視無睹。
“大人,讓我帶著兄弟們衝下去吧!”
“大人,我等不懼死!”
縣兵百夫長臉上的肌肉在憤怒地顫抖著,他胸口壓抑著怒火。
四周縣兵紛紛請戰!
底下那些人之中,有許多就是與他們同村之人,有他們的親族,長輩。
而他們如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任由馬匪屠戮。
“鏘!”
高存山忽然拔出腰間長劍,滿臉殺氣。
“諸位,隨本官殺敵!”
孫恆臉色微變,勸道:“高縣令,城門一開……”
高存山抬手打斷,鄭重道:“孫百戶,你的顧慮本縣清楚,但那些都是我鹽山百姓,本縣又怎能不救。”
“難道真要看著那些無辜稚童慘死刀下嗎?”
“何況城中糧食本就不多,
這些馬匪已圍困數日,我們堅持不了多久,我等出城之後,你就暫且關閉城門,依靠城牆堅守。” “本縣會與張百戶率人救援百姓,同時為你們殺出一條血路,請孫大人派錦衣衛中高手代為報信,告之府城救援。”
“待我等救出百姓後,還需孫百戶派人來接應。”
孫恆沉聲道:“高大人,不如由我與張百戶去吧,您坐鎮指揮就好。”
高存山灑脫一笑,大聲道:“老夫可並非文弱書生!”
“我大明的官,文能持筆安社稷,武能上馬平天下!”
“孫百戶,若是我等有所不測,城中就依靠你了。”
“老夫不過一垂垂老朽,死不足惜,若老夫前去,必能鼓舞士氣,添幾分戰力。”
看著高存山臉上的決絕,孫恆不再相勸,因為他了解這個老人。
鄭重道:“高大人,我明白了。”
城內,門口。
高存山整了整破舊的鎧甲,望著眼前眾人,高聲道:“諸位,怕嗎?”
“不怕!”
“不怕!”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臉上帶著無比濃烈的殺意。
高存山將懷中的頭盔戴上,遮住了滿頭白發,翻身上馬,喝道:“那就隨本縣殺敵!”
“咯吱……”
城門緩緩打開。
端坐於馬背上的閻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過……
很快,他的面色就陰沉了下來。
高存山一馬當先,率著身後上百縣兵氣勢洶洶的殺來。
閻魁冷笑一聲,拔刀獰笑道:“殺!”
“殺啊!”
“兄弟們,宰了他們!”
一眾馬匪興奮的歡呼著衝殺上前。
雙方瞬間交戰在一起,血肉橫飛。
高存山策馬而過,五六個馬匪被他一劍斬下馬去。
年輕時,他也曾修行武功,為的就是能夠前往沿海地區平定倭患。
但奈何命運弄人,成了這一縣縣令。
落日的余暉傾灑在戰場之上。
鮮血浸染了地面,將大地染的通紅……
或許是高存山的勇猛感染了那些縣兵,一時間竟也爆發出了極強的戰力,殺了馬匪節節敗退。
戰場之上,十多騎忽然脫離戰場,向著遠處逃去。
閻魁眯了眯眼,卻對那些逃走的人熟視無睹。
“發信號吧!”
一旁的馬匪拉響了一支信號彈。
淒厲的響聲刺破雲霄。
雲端之上,一朵橘紅的煙花緩緩散開。
“不好!”
孫恆臉色微變。
望著天空升起的煙花,他心中生出一絲不妙之感。
“快,準備接應高大人!”
說著,就準備帶人下城。
“啊!”
突然間,一聲慘叫自城下傳來,緊接著,就見無數持刀的魁梧漢子從城牆一側衝來,與錦衣衛交戰在一起。
一些普通衙役猝不及防,瞬間死傷慘重。
孫恆怒不可遏,瞪著前方一人,怒吼道:“蘇烈,你想做什麽!”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城中豪族,蘇家的家主,蘇烈。
不僅僅是他,在他身後還跟著兩人。
其中一人是城內豪族,汪家,汪遠山,另一人則是鹽山縣丞,何卓。
“孫百戶,識時務者為俊傑。”蘇烈手中提著把滴血的長刀,冷笑道:“高存山那老家夥太過愚蠢,這些馬匪不過是殺幾個賤民罷了,就殺了出去。”
“這些馬匪不過求財,將那些賤民的錢交出去不就行了,還讓我們給那些賤民供糧。”
孫恆怒道:“你真以為那些馬匪進城後會放過你們嗎?”
“城門一開,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嗎?”
蘇烈滿臉冷笑。
孫恆身影一晃,暼了眼天空還未消散的煙花,恍然大悟,怒斥道:“原來你們早就勾結在了一起!”
蘇烈冷聲道:“殺了他!”
無數刀手向著孫恆蜂擁而至。
孫恆持刀接連劈死數人,就準備逃離城牆,但自暗處一劍襲來。
“噗嗤!”
孫恆背部中了一劍,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孫百戶,你還是留下吧!”
孫恆倒退數步,怒喝道:“將來朝廷清算,必然饒不了爾等!”
“哈哈!”蘇烈大笑一聲,舉劍殺來。
“朝廷?”
“朝廷是不會知道的!”
“朝廷只會知道,我等奮力抵抗,拚死殺敵!”
四周一根根弩箭射來,孫恆躲閃不及,背部再次中了一箭。
在斬殺了十多人後,孫恆最終內力消耗殆盡,被蘇烈一劍貫穿胸口。
蘇烈拔出長劍,冷聲道:“將所有人都解決掉,別留活口!”
高存山領著縣兵在馬匪中一陣衝殺,然後護著百姓快速後退。
只是,
在他退回城門之時,本該打開的城門此刻卻是緊閉著。
高存山臉色沉了下來。
“走!”
話音剛落,城牆上突然飛來許多箭雨。
十多個縣兵當場就被射成了刺蝟。
那些剛救出的百姓更倒了一地,無一幸免。
“大人,快走!”
“我等護您離開!”
幾個縣兵急忙護持在高存山身邊。
“哈哈!”
蘇烈居高臨下的望著,大笑道:“高大人,一路走好!”
高存山為官三十載,他們這些豪族的日子可不好過。
怪就怪他太過固執!
看著城牆上的豪族之人,剩下幾人頓時心生絕望。
高存山揮劍斬斷幾根箭矢,望著幾個大聲哭泣的縣兵,緩緩擦拭了一番長劍,直視著前方衝殺而來的馬匪,用盡最後的力量高聲喊道:
“日月山河還在,莫哭,諸位且慢行!”
他仿佛燃燒了全身血氣,毅然決然的持劍衝殺而上。
十人!
二十人!
三十人!
一人一劍,殺了人頭滾滾。
隨著最後一人倒下,那道面容蒼老的身影也緩緩倒了下去。
手中的斷劍無力的掉落在一旁,氣息漸漸消弭。
滿頭白發在寒風中飄揚……
遠處,一騎騎快馬行來。
白蓮教的旗幟在風中飄揚。
……
林芒一行人風塵仆仆的連續趕了一夜的路,終於在正午時分趕至河間府。
一行人匆匆來到河間府千戶所。
門口值守的錦衣衛見到來人,剛準備呵斥,見到林芒出示的令牌,連忙恭敬行禮。
林芒冷聲道:“帶我去見你們的千戶!”
從見到那五位百戶與白蓮教勾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次的計劃已然泄露。
再隱藏也就沒有任何必要了。
值守錦衣衛不敢怠慢,忙領著林芒等人進入千戶所。
林芒在堂中坐下沒多久,一位挎著繡春刀,穿著紅色飛魚服的身影就走了進來。
來人大概四十多歲,國字臉,看起來頗為正氣。
“林百戶!”來人一拱手,道:“本官孫承業,河間府錦衣衛千戶所千戶。”
“孫大人。”林芒起身回禮,直接道:“事情有變。”
孫承業詫異道:“出了什麽事?”
林芒卻是不再多言,而是問道:“孫大人可知東西二廠,以及五軍都督府的人到了何處。”
見林芒不願多說,孫承業也不好多問。
他雖是千戶,但林芒畢竟是京城來人。
京官來到地方上,天然高一級。
此次行動他也接到了北鎮撫司的密令,林芒才是此次行動的負責人,他們需要無條件配合。
能讓鎮撫使大人如此看重,想來這位年輕的林百戶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孫承業遲疑了一下,道:“東西二廠的人不知為何,還未趕來,倒是五軍都督府的人已經來了,只不過……”
林芒皺了皺眉,問道:“孫大人,有什麽問題嗎?”
孫承業輕歎一聲,取出一份密報,道:“林大人,你自己看吧。”
林芒接過密報,粗略掃了一眼,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林芒轉頭看向唐琦,面若冰霜,冷冷道:“去,傳信,讓所有錦衣衛在河間府千戶所集合!”
“另外,告訴五軍都督府的那群公子們,讓他們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