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柱眼睛鼻子裡全是白酒,辣得他眼淚鼻涕一塊往下淌,本來就微醺發紅的臉,這下更是漲成了關二爺。
和以前做過的事情相比,今天他還不算出格的,畢竟是魯衛東的壽宴,林為民、呂治國這些大人物都在場,周玉芳又帶著兒子,難道還能把人家灌醉了拖走開房?
搞這套,無非是他習慣了欺負老百姓,要在周玉芳面前大抖官威,叫她認清形勢,以後好叫這個風韻猶存的女老板任他予取予求。
沒想到中途冒出個魯愛華,橫插一杠子壞了他的好事,又被中學生模樣的齊然,把滿滿一杯酒潑在臉上。
狼狽到了極點,憤怒到了極點,但是林為民、呂治國正在朝這邊走過來,趙德柱再猖狂也不敢當著他們的面發飆,伸手抹了把臉,一雙被酒辣紅的眼睛,凶神惡煞的盯著齊然:“小子,你等著,今天你要是能直著走出去,老子把趙字倒著寫!”
“你這人說什麽呢!”魯愛華拉了齊然一下,把兒子護在身後。
齊思明也鐵青著臉站起來,這個趙德柱當面威脅妻兒,如果不是在大舅哥的壽宴上,他早一巴掌甩過去了。
齊然心頭暖暖的,到底是老爸老媽護著自己呀!剛才的事情確實稍微出格了,但是看這個趙德柱居然威脅老媽,心頭的火氣就無論如何都壓不住。
至於老爸老緊張嘛,倒是大可不必……齊然看看那趙德柱,丫馬上就該罩不住了。
周玉芳臉都白了,不知所措的站著,幾乎要哭出來——既感激魯愛華和齊然仗義援手,又非常替他們擔心,這個趙德柱可不是什麽善茬,欺負老百姓很有一套,手底下那群城管臨時工,都是從社會上招攬的地痞混混,打架下黑手可厲害呢。
吳建豪紅著眼睛,身子微微發抖,母親被趙德柱侮辱,做兒子的氣憤到了極點,但是他和絕大多數的少年一樣,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又尷尬又茫然,想說點什麽,話全堵在了嗓子眼。
許麗芳表哥張景玉是負責迎來送往招呼賓客的,正好在這桌旁邊,趕緊小跑過來,看看滿頭滿臉淌著酒水的趙德柱,他就一疊聲的埋怨齊思明、魯愛華:“小齊,小魯,你們搞什麽,怎麽教育孩子的?一點不知道輕重!林市長和呂局長都在,搞這麽一出,不是給老魯惹麻煩嗎?”
張景玉年紀奔五了,一輩子到頭就在教育局招生辦做個副主任科員,那種謹小慎微是刻到了骨子裡頭的。
話音剛落,齊然就扭過看了看不遠處,林為民、呂治國兩家人正端著酒杯走過來,少年的臉色就有點發紅了,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現在才知道後悔?張景玉歎口氣,又拿濕巾給趙德柱擦臉,賠小心說好話。
齊然低著頭,情緒不是很高,在趙德柱看來當然是怕了他,一邊用濕巾擦臉,一邊冷笑:“小子,現在怕了?晚啦!”
“小齊,小魯,趕緊讓你們兒子給趙隊長道歉,”張景玉用命令的口氣吩咐齊思明和魯愛華,他知道表妹一直有點瞧不起這家親戚,不過也沒什麽惡意,心頭還覺得是為他們好。
跟趙德柱這種狠人結仇,何必呢?
“道什麽歉?”魯愛華心頭有氣,只是不好衝著張景玉發火。
齊思明一直沒說話,終於斬釘截鐵的說出三個字:“潑得好!”
哦也,齊然很想歡呼,以前總顯得木訥的老爸,今天真可愛。
張景玉倒抽一口涼氣,大有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的慨歎:“小齊,小魯,你們就這麽教育孩子?”
趙德柱重重的哼了兩聲,不懷好意的盯著這一家三口,要不是林為民已經走得很近了,他真想當場發飆。
林為民一家、呂治國一家,都端著酒杯走過來,顯然已經看到了這邊發生的事情。
祝雪晴細長精致的眉頭微微皺起,對齊然的印象分又扣了不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黑巷子裡和同學打架,第二次見面,他又把酒潑到了別人臉上。
“林嫣,你這個同學,有暴力傾向?”祝雪晴心目中,齊然簡直成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裡邊的馮遠征,家暴男一枚,女兒怎麽可以和這樣的男生交往?
更堅定了她把女兒和齊然隔離開的決心。
林嫣哭笑不得,但有很多話又沒法告訴母親,隻好輕輕的說:“媽媽,我想你誤會了,他脾氣很好的,正義感特強,而且男生的性格如果太溫吞水,不又顯得太懦弱了嗎?”
“老林,你看你女兒!”祝雪晴低聲跟丈夫抱怨了一句。
林為民笑笑,不置可否。王夢楨那件事,他知道齊然出過力,但不好對祝雪晴說,否則肯定打翻醋壇子。
兩家人跟散步似的慢慢走著,經過的地方不停有人站起來,滿臉堆笑和他們打招呼,寒暄那麽一兩句,就把速度拖得更慢。
實際上整個宴會廳的賓客都在關注著,林市長和呂局長看樣子是要去敬酒,不過這是魯衛東的壽宴,論起來他們並不需要這麽做啊,而且在場的賓客當中,誰又有資格讓林市長離席去敬酒?
前面幾排的主要是處級幹部,林為民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徑直走向了後排,這就更加奇怪了,一般來說比較重要的賓客都在前排就坐嘛。
竟然是直奔後面第三排,齊然那桌!
“唉!”張景玉重重的歎了口氣,肯定是林市長看到這邊的事情,特意過來問問,宴會上鬧這出,真丟人。
趙德柱把腰杆深深彎下去,滿臉堆起諂媚的笑容,作為“受害者”竟能引來林市長的關注,真叫個受寵若驚,骨頭都輕了二兩。
誰知林為民看也沒看他,拿著酒杯朝齊思明笑:“老齊怎麽坐後排?你大舅哥安排不妥嘛,我們找你喝杯酒,還要端著杯子走這麽遠。”
“老齊專門躲起來的,人家馬上是盛華的人,不歸咱們市裡面管了,”呂治國開了個玩笑。
齊思明端起酒杯謙虛:“老林,老呂,你們太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呂治國打著哈哈。
這杯酒,是該和齊思明喝的,透水事故那天,要不是齊思明處置得力,損失還不知道有多慘重,尤其是陳怡如果折在了井下,林為民和他就再也不可能翻身了,哪能有今天的局面?
之前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單獨約出來見面又太突兀,這次趁魯衛東的壽宴,兩家人就借花獻佛了。
何況他們都知道點風聲,這次雷正福的倒台,說不定也有齊然的原因呢。
整個宴會廳筷子杓子和碗兒盤兒碰撞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嗡嗡的議論,所有人都在打聽齊思明這家人的來頭。
張景玉完全愣住了,根本想不到林市長和呂局長是來跟齊思明喝酒,突然之間,他明白自己為什麽乾幾十年,還只是個副主任科員了。
魯愛華和祝雪晴、呂治國老婆張敏欣寒暄,林為民曾經委托呂治國到家裡來,所以今天的舉動還不算太突兀,但也讓她相當吃驚。
周玉芳怔怔的站在一旁,看著當年的好姐妹像不認識似的,本以為魯愛華日子過得很差,可轉眼人家就跟市長、局長的夫人拉家常了!
趙德柱本來漲紅的臉,已經變得蠟黃,額角汗珠子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發現林市長和呂局長眼中,自己好像完全成了空氣,恐懼就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嘴巴微微張開,想跟林為民說點什麽,喉嚨裡像卡了魚刺似的,愣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活該!齊然鄙夷的撇撇嘴,沒空理會這個小人,把探詢的目光投向了林嫣。
少女輕輕咬著下唇,嘴角微微翹起,似嗔似喜的瞥了他一眼,然後用唇語告訴他:傻蛋,我可是為你說了不少好話呢!
喂喂,你說什麽?齊然讀不懂她的唇語,一頭霧水。
“老齊,這杯酒我幹了,”林為民說罷,三家人一起舉杯喝掉酒,接著他又笑眯眯的指了指齊然:“這孩子挺好,有股子虎氣,林嫣的同班同學嘛!小夥子,在龍泉煤礦咱們見過面的,是吧?來,叔叔和你碰一下!”
齊然大大的松了口氣,剛才他情緒不佳,就是怕林嫣的父母看到潑酒的一幕,對他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林為民又給小瓷杯裡倒滿了酒,和齊然輕輕一碰。
在別人看來更是震驚,堂堂常務副市長,主動去和一個中學生碰杯?要不是親眼目睹,真的說破天都不會相信。
魯愛華聽了林為民的話,倒是心中微動,看了看出水芙蓉似的林嫣,又聰明又漂亮,尋思將來兒子要是能娶這女孩進家門……算了算了,瞎想想而已,怎麽可能嘛。
她卻不知道,暑假裡面,林嫣已經幾次登門了。
發現魯愛華打量自己,林嫣面頰微紅,嬌羞的別過臉,齊然也曉得老媽大概的想法,不動聲色的瞅著林嫣,心頭早在壞笑了。
祝雪晴看看魯愛華,又看看齊思明,心頭一凜:這個其貌不揚的工程師,娶到的老婆年輕時肯定很漂亮,齊然這小子是家學淵源啊,倒是要格外警惕……
呂治國和他的夫人則另外有一番感觸在心頭,最近兒子不怎麽提起林嫣了,大概是死心了吧。
三家人各懷心思,結束了這場短暫的會面,林為民和呂治國帶著妻子兒女重新回到坐席。
“齊老哥,魯大姐,姓趙的不是個東西,剛才、剛才酒喝多了犯渾,你們千萬別放在心上!”
趙德柱好不容易憋出這兩句,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忍受著酷刑的煎熬,等林為民一走,趕緊端起酒杯:“我、我自罰三杯!”
齊思明和魯愛華互相看看, 都把兒子瞅著,畢竟是齊然把酒潑了他一臉。
齊然笑笑,指了指前面:“趙德柱是吧,你這回罩不住了哦。”
前排席桌上,一位穿白襯衫、看起來很有派頭的官員,呵著腰跟林為民說了幾句什麽,然後神色不善的往這邊走過來。
趙德柱臉色難看得要命,因為來的人正是西城區建委主任馬海建。
“馬主任,”趙德柱趕緊迎上去。
“趙德柱,你挺能啊,當著林市長的面鬧事,我都替你臉紅!你對得起這身製服嗎?”馬海建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最後硬梆梆的扔下句:“你這個隊長暫時不要幹了,先停職反省,等深刻認識了錯誤再說。”
啊?趙德柱勉強保持的笑臉,已經比哭還要難看,最後離開時簡直是抱頭鼠竄。
齊然這桌賓客發出一陣哄笑,同桌的人早就看不慣這個家夥了。
“愛華姐,”最後散席的時候,周玉芳叫住魯愛華,紅著臉說:“什麽時候,我們以前這些好姐妹,還是要聚一下。”
——我喂自己袋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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