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思明和魯衛紅又去礦上了，當天晚上齊然獨自在家，自己下了碗番茄雞蛋面，有中午食堂那些飯菜做反面對比，這碗普普通通的面條竟然好吃的不得了。

　八點多鍾做完作業，打開舊電腦登陸小企鵝，嗶嗶嗶的信息提示音就吵個不停，點開一看，班級群裡密密麻麻的信息簡直就是刷屏。

　原來下午放學過後，走讀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住讀生還是出不了校門，只能在食堂吃飯。

　這次食堂更過分了，居然沒有素菜出售，只有葷菜——色澤黯淡陳舊，明明是中午沒賣掉剩下來的！

　學生們如果不買，就只能就著開水咽白飯。十六七歲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哪兒能受得了?只能捏著鼻子認栽，買來葷菜又沒法吃，肉片什麽的全挑出來扔了，好歹剩下的配菜還有點油水。

　“幸好我前幾天屯了箱方便麵，”遊藝男很慶幸沒花高價買食堂的爛菜，但他很快又沮喪起來:“不過也被寢室幾個禽獸吃得只剩小半，又不準我們出去買。”

　齊然上線發言:“學校小賣部不是有方便麵賣嗎?”

　“齊然來了！”遊藝男發了個驚喜的表情，又說:“你不知道嗎，小賣部也變成飛翔公司承包，現在康師傅被下架，換成了什麽康帥博，一袋還要三塊錢！這是為什麽，你懂的。”

　我操！齊然忍不住爆了粗口。

　齊然這潛水黨露頭說了兩句話，群裡面就更加熱鬧了。好多同學爭先恐後的發言:“齊然，你說學校這麽搞是不是太過分了?”

　“帥哥出個主意吧，”這是個女生。

　“吵個毛線。要乾就不怕事大，乾脆把食堂砸了，”搗蛋鬼孫濤在群裡怎怎呼呼。

　這種提議立刻就被鎮壓了:“孫濤你別瞎扯，聽齊然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班上同學越來越把齊然當作主心骨，遇到事情總要征求他的意見。

　齊然也自覺的有了某種責任感，這次罷買葷菜是由他提出來的。現在食堂搞出新的么蛾子，同學們不問他問誰?

　十六七歲的少年哪個不是滿腔熱血?老實說想起食堂種種欺人太甚，再看到孫濤的提議。齊然也有砸了食堂的衝動。

　可中午提議罷買葷菜之後，林嫣誇他越來越懂鬥爭策略，此刻還言猶在耳，那股衝動很快就平息下來。

　再看看前面同學們的發言。齊然稍加琢磨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一中校園裡的氣氛更加不堪了。

　飛翔後勤服務公司的胡作非為讓住校生們相當無奈，畢竟他們都是區縣農村過來上學的，人生地不熟。

　等到走讀生來到學校互相一說，大家都裝了滿肚子氣，不僅課間吵吵嚷嚷沒停過，就算上課的時候，課堂秩序也比以前差了許多。

　年紀大責任心強的老師還管一管，年輕些的老師就懶得動嘴。有個別熱血衝動的更是恨不得跟學生一起鬧起來。抓張樹森、搬遷學校這兩件事，已經讓教學隊伍的凝聚力大不如前了。

　課間聊天的時候。許悅蘭皺著眉頭直歎氣:“網上碰到王建松，隨便聊了兩句，他們協信對我們一中，本來提的是‘厚積薄發，五年趕上’，現在都改成‘彎道超車，三年登頂’了！”

　“米慶玲這些官老爺，真的不把一中的前途當回事嗎！?”齊然心頭很不舒服。

　林嫣抿著小嘴兒一直不說話，烏黑的眼睛看著齊然:“你以為她只是想伸手在後勤服務這塊撈錢嗎?不要這麽天真哎。”

　齊然怔住，眼睛瞬間睜大，突然就明白了米慶玲的用意。

　她正是要把學校搞亂，搞得人心惶惶，這樣才能達成搬遷的目標，才能取悅市長江山，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少年歎口氣，早知道米慶玲這號官僚根本不在乎學校的未來和學生的前程，只要能達到目的，讓上級滿意，讓她自己升官發財，不管什麽事情都乾得出來……可是，真的沒想到會這麽沒下限！

　林嫣似笑非笑的看著齊然，陽光少年對人心的黑暗，大概又多了一層認識吧——即便如此，他也絕對不會放棄某些寶貴的東西。

　正如她想的那樣，少年明白原委之後反而微笑起來，那笑容充滿自信的陽光。

　…………

　整整一個上午，全校各個班級就沒消停過，教師和學生或多或少顯得有點不在狀態。備戰高考的高三班級情況好一些，高一高二就差很多。

　高一一班，孫亮雲沒事兒就來回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轉悠，課間還到教室裡溜兩圈。這位班主任性格嚴厲到古怪的程度，責任心倒是挺強的。

　她發現班上的情況雖然不算太好，但比別的班級強了許多，學生們的怨氣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一個個還有說有笑的，時不時交換的眼神兒，好像傳遞著某種默契。

　越是如此，孫亮雲越不放心，難道這些毛孩子準備搞什麽名堂?她下意識的去看教室後排的李威孫濤兩個調皮鬼，目光剛掃到齊然臉上又停住。

　現在班上真正能一呼百應的，應該是齊然才對吧！

　正想把張遠航喊出來問問情況，大喇叭裡傳來通知，請各班班主任到會議室開會，孫亮雲隻好揣著疑惑離開。

　傻子都能猜到米慶玲這時候召開會議要強調什麽，無非是各班加強紀律，在禽流感爆發的非常時期，要堅決執行學校的相關規定，學生如果對封閉教學環境不滿，請老師們做好說服解釋工作。

　教師們的情緒不高，有幾個骨乾教師還在私底下議論，說學校再這麽瞎搞，遲早被協信騎到頭上去，到時候大家乾脆跳槽了事。

　這當然是氣話，在東川這個內地城市，公立學校有編制的教師，就算工資收入稍低點，對民辦學校的老師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優越感的。

　但明眼人也看得很清楚，像現在這樣繼續下去，一中被協信追上也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教師們懷著煩悶的心情走回教學樓。

　王夢楨從音樂教室那邊走過來，幾個年輕男老師立刻眼前一亮，堆起笑過去打招呼，說今天開會的內容。

　孫亮雲有點不耐煩聽這些抱怨和調侃，她故意落在後面，走到教室外邊的時候，已經敲響了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

　數學老師楊先普夾著講義走出來，看見孫亮雲就笑著點了點頭。

　“同學們，行動了！”突然教室裡傳來一聲喊，很快吵鬧起來，變得沸反盈天。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孫亮雲聽出是齊然的聲音，心猛的往下一沉，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教室門口，虎著臉朝裡面喊:“齊然，你搞什麽鬼！”

　母老虎積威猶在，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男生女生都用疑惑的目光，瞅著這位怒氣值爆棚的班主任。

　齊然已經站了起來，手伸在書包裡面，孫亮雲的怒吼讓少年吃了一驚，可他很快就笑起來:“孫老師，我們吃自己帶的方便麵，不違反學校的規定吧?”

　方便麵?孫亮雲愣了。

　同學們紛紛從書包裡拿出方便麵，還有榨菜、火腿腸，有的人還帶了蘋果和橙子。

　“這不是不讓咱們到校外吃飯嘛，怕感染禽流感，行啊，自帶方便麵總可以了?”齊然頓了頓，又一本正經的補充:“就為著禽流感，我連香菇雞味的面都沒帶，隻帶了紅燒牛肉、老壇酸菜和上湯排骨呢！牛和豬不會感染這毛病吧。”

　轟的一聲，全班同學爆笑。

　許悅蘭伏在課桌上，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扯了扯旁邊的林嫣:“哎哎，敢和孫老師這麽開玩笑的，也就只有齊然了。”

　“這家夥，可是越來越調皮了，”林嫣假裝若無其事，但少女臉龐浮現的笑容，分明是那麽的絢麗迷人。

　孫亮雲大大的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問:“你們從哪兒弄開水泡麵呢?”

　“寢室，”齊然笑著回答。

　教室這邊沒開水供應，食堂也不會免費提供，但是既然學校有住讀生，宿舍那邊就有開水供應，每天學生用溫水瓶到燒水房提水。

　昨晚聽遊藝男抱怨學校不準住讀生離校， 小賣部的方便麵又貴得離譜，齊然稍加琢磨就想出了主意:走讀生從家裡帶方便麵方便飯，住讀生提供開水泡來吃。同學們像這樣互相幫助，就可以繞過食堂的壟斷。

　“這叫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齊然還為他的計劃安了個煞有介事的名字。

　孫亮雲終於笑起來，衝著齊然點點頭，放心的退出了教室。

　哦也！男生女生們歡呼著衝出教室，衝向宿舍。

　“喂，齊然，你跑什麽?”王夢楨等在走廊上，她用布兜提著飯盒。

　“去吃午飯，”齊然揚了揚手裡的方便麵，正午的陽光下，少年的牙齒很白。

　“王老師好！”旁邊林嫣也拿著盒方便米飯，少女的馬尾巴青絲飛揚，笑著把少年拍了一下:“齊然走啦。”

　美女老師勉強笑了笑，心情頓時變得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