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把張樹森帶走之後,米慶玲主持了開學典禮,她得意洋洋的站到台階正中間,向師生們宣布張樹森個人有問題不代表一中的領導班子有問題,更和教師學生沒有任何關系,希望大家保持良好的學習心態,再接再厲勇攀高峰。
話是這麽說,師生們心態真的能放平?那才叫怪事呢!
就在米慶玲講話的同時,廣場上嘈嘈切切的議論聲就沒有停過,不僅學生們交頭接耳,連老師也兩個三個的湊著說話,根本沒空管什麽紀律。
終於孫亮雲忍不住了,衝著自己班上學生來了句:“都吵吵什麽?像個什麽樣子?安靜!張遠航你和班幹部維持下紀律。”
團支書張遠航很狗腿的站了出來,發話讓同學們保持安靜。正好齊然和林嫣在說話,張遠航心頭酸不溜丟的不舒服,仗著孫亮雲在場,還狐假虎威的點了齊然的名。
齊然心頭正煩著,眼皮子都沒夾他一下,繼續和朋友們說話。
張遠航立馬打小報告:“孫老師,您看,齊然他不聽招呼!”
可這次孫亮雲沒理會他,把齊然看了看,又歎了口氣,扭過臉不再吭聲——剛才張樹森被帶走,齊然第一個站出來喊“張校長,等你回來”,孫亮雲看得清清楚楚呢。
張遠航碰一鼻子灰,接下來就不怎麽管紀律了。
孫亮雲也頗有點興致缺缺,一直到開學典禮結束也沒再發話。反正師生都靜不下心,乾脆任憑學生們嗡嗡嗡的議論。
別說齊然他們班上高一的學生,就連高三那些衝刺高考。幾乎已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師兄師姐,這會兒都好不到哪兒去,混亂程度不亞於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
年長有經驗的老師就忍不住搖頭歎息,這樣的狀態,恐怕不是兩三天就能結束的。再看看台階上滿臉興奮的米慶玲,稍微有點心思的就免不得揣測,一中接下來的波折大概不會少吧……
開學典禮結束。正式開始上課。可開學典禮上發生的事情,余波還遠遠沒有平息。
老師上課走神兒的特別多,齊然班上第二節課。教數學的楊先普講解上個期末的考卷,在黑板上演算函數居然連續錯了兩次;第三節課化學吳霞失手打碎了燒杯,忙忙亂亂的收拾玻璃渣子,又被割傷了手指頭。愣了半晌才想起去清洗包扎。
學生的狀態更是不佳。要不上課走神兒,要不嘀嘀咕咕的說話。平時喜歡端著架子管人的班幹部,像張遠航、陳菁菁,現在突然變成了鋸嘴的葫蘆;以前李威孫濤哥幾個縮在教室最後排,搞點什麽小動作還要躲躲閃閃的避開老師,這會兒全都翻了天,趁老師不注意就扮鬼臉做怪相,撕作業本搓紙團到處亂丟。拿手機拍女老師背影。
威震一中的母老虎孫亮雲孫老師,本來每節課都會施展踏雪無聲的絕頂輕功。轉悠到走廊上,隔著玻璃窗用冷峻的目光掃視班上的情況。可整個上午,她只在課間的時候出現過一次。母老虎積威之下,男生女生們稍稍安靜了點,但孫亮雲竟然什麽也沒說,陰著臉轉身走了。
正在和林嫣說話的齊然,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他學校,也曾經有校領導違法違紀被抓的事情,那都是在他家裡,或者召到教委去開會的時候實施的雙規、抓捕,從來沒有開學典禮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校長帶走這種事情。
不用說,李一山這麽做,肯定出於江山的授意。江山等人就是要用這種凌厲霸道的手段,震懾一中教職工中間那些跟張樹森走得比較近,反對學校搬遷到雙河新區的人,同時也向東川政界的各路諸侯表明其堅定不移的態度,甚至是直接向林為民示威。
齊然氣憤的是,他們這麽蠻乾,有沒有考慮全校師生的感受?
張樹森在師生中間口碑很好,也許平時大家並不能清楚感受到校長的作用,但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開學典禮上被紀委帶走,全校老師和同學的心氣兒都被硬生生打下去大半截,更感覺到某種莫名的屈辱——如果張樹森都貪汙受賄,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師道尊嚴?如果張樹森被冤枉,那這個社會究竟是怎麽回事?
少男少女們很難想清楚,所以困惑。
不僅如此,米慶玲那女人坐上了校長位置,接下來肯定就是準備搬遷校址了,對方的計劃是按部就班的。
只可惜一中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先是失去了靈魂,又被連根拔起,移栽之後還能剩下什麽?乾枯的木樁?
齊然一拳頭砸在了課桌上,發出的聲音很沉,在喧鬧的教室中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林嫣讀懂了少年心底的憤怒,於是按著他隱隱作痛的手,輕聲告訴他:“別擔心,張校長不會貪汙,肯定是被冤枉的。我爸爸已經知道了,他在省城開會,下午就趕回來。”
少女的手心微涼,齊然的手好像沒那麽痛了,他笑了笑,很快又看著她的眼睛搖搖頭:“只怕沒那麽簡單。江山不僅讓市委同意雙規張樹森,還在開學典禮上大張旗鼓的帶走他,根本不留一點後路。江山是市長就算了,紀委直接負責的李一山不是傻子,如果沒有過硬的證據,他絕對不會這麽做。”
冰山校花幽深如潭的眼眸微起波瀾,隨後臉龐浮出了絲絲笑意。她發現齊然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他已經懂得了很多原本不應該在這個年紀就懂得的東西。
毫無疑問,除了少年自身的努力,大半的功勞還要歸功於她。
只不過為什麽心底總有那麽一絲遺憾?大約是預見到青蔥少年,終有一天會變得成熟,在得到什麽的同時,也會蛻去少年時代的天真與青澀,但願……
“是的,對方肯定有過硬的證據,所以,”林嫣頓了頓,輕輕咬了咬嘴唇:“所以張樹森可能要被雙規一段時間了,甚至還會被正式逮捕。但是我們都相信他的人品,那些證據很可能是捏造的。我爸爸會盡最大努力幫他。到時候如果需要,我們一起行動!”
嗯!齊然用力點點頭,他相信假的終究成不了真,妄圖顛倒是非黑白的那些人,最終只會自食其果。
至於怎麽幫到張樹森,現在都還是學生,暫時幫不上忙,等林嫣從林為民那裡打聽到更多消息再考慮下一步吧。
旁邊的幾位朋友也在議論這事,吳建豪把江小渝肩膀拍了一下:“喂,小魚兒,你爸是市長啊,讓他把張老頭放出來唄!”
江小渝訕訕的笑。
“得了,他和他爸各歸各,”齊然推了吳建豪一把。
上課鈴敲響,老師遲遲沒來,教室裡仍然亂成一鍋粥,李威和孫濤把紙團扔到了宋剪梅頭上,小姑娘回頭看了一眼,這兩貨就怪腔怪調的吹口哨。
齊然苦笑著搖搖頭, 平時覺得張遠航這幾個喜歡管閑事喜歡在老師面前告狀的家夥,好像挺討厭的,可要是他們完全不發揮作用了,也好像不行。
說來慚愧,剛才典禮的時候,自己也沒甩張遠航。
“喂,別過分了啊,已經上課了,”齊然跟李威孫濤打招呼。
李威胡攪蠻纏:“哈哈,上什麽課,連校長都被抓走了,這些老師說不定都是貪汙犯,憑什麽教我們?”
孫濤跟著吹起口哨,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齊然笑笑,衝著他倆慢慢的說:“你們讀書是為校長、老師,還是為了自己?”
兩個搗蛋鬼不說話了。
“張遠航,你沒事還是管管吧,”齊然就這麽甩下句,走回了座位。
“嗯,”張遠航忙不迭的答應下來,很快又莫名其妙,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聽齊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