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山上庭院內。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七、二十八……”
薑長生坐在地靈樹的樹乾上,望著京城的夜景,嘴裡數著數。
如今的京城宵禁極晚,當下仍是燈火通明,薑長生正在數山下通天高手的數量。
他數的是龍起山附近的客棧,京城何其大,客棧更是數不勝數,但這麽多高手聚集在龍起山附近的街區,必然是有所圖謀。
“三位神心、三十六位通天,陣仗不小,放在三十年前可看不到。”
薑長生喃喃自語,他眼神中滿是期待之色。
好久沒有獲得生存獎勵了,該來了!
這就是他將大乘龍樓的遺產讓給薑子玉的原因,一方面是強大大景,另一方面則是養韭菜。
習武之人,爭強好勝,時間久了,自然有人忘了薑長生的強大,或者不信,然後前來送菜。
薑長生期待了一會兒,然後在月色下修煉,勾陳天公大羽袍的光澤收斂,他徹底融入黑暗中,被樹葉遮蔽。
半個時辰後,龍起觀的燭光漸漸熄滅,黑暗籠罩整個龍起觀。
一道身影在樹林裡疾馳,腳步在岩石、樹乾、亭頂上躍過,如蜻蜓點水,沒有半點兒聲響。
他縱身躍起,騰躍至空中,月光照耀下,這是一名黑衣人,一身黑,只露出雙眼與鼻子,他眼中滿是興奮之色。
“今日,我若竊走傳說中的乾坤天經,定能成就江湖一美談,什麽聖地,在我面前,如同虛設!”
黑衣人興奮想到,他躍過山門,快速移動,沿途在各自院子裡練功的弟子都沒有注意到他。
他這幾日借著香客的身份已經摸清楚龍起觀的位置,他雖沒有見到長生仙師,但很明顯,那些不讓他去的地方必然藏著長生仙師的住址。
一一翻遍!
然而,他運氣極好,直接就摸到了薑長生的庭院。
樹下睡覺的白岐睜眼,驚得黑衣人立即縮頭,躲在院牆後,他屏氣凝神,真氣按照功法催動,將自己的氣息化為虛無。
白岐喃喃道:“奇怪……錯覺嗎……”
它瞥了一眼樹上的薑長生,見他還在,便放下心來,天塌下來有道長在,它怕什麽?
它低頭繼續睡覺,做著當千年大妖橫行天下的美夢,夢中它已經化形,長生仙師給它當男奴,正在給它揉肩按腿,好生快意。
黑衣人耐心等待足足半個時辰,方才探頭,見那白狼已經睡著,他暗自松了一口氣。
“不愧是妖道,竟然養妖狼,看來傳聞是真的,白岐靈狼嗅覺如此敏銳,那號稱可化龍的白龍大蟒又在哪兒?”
黑衣人暗自心驚,他抬眼一看,瞳孔緊縮。
他看到了白龍,盤踞在山頂上,那恐怖蛇身讓他膽寒,他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蛇,快有半丈粗了吧!
娘的,這畜生不會真的能化龍吧?
黑衣人暗罵,他繃緊心神,順著院牆潛入地靈樹內,他順著樹乾爬,目光看向院子裡的幾間房屋,其中一間房屋有燭光,裡面有花劍心、薑秀待著,花劍心正在低聲講故事,哄薑秀入睡。
“怎麽是有一對母子,妖道竟然養女人,對於道士而言這不是破戒嗎?妖道竟如此放肆,真是……羨慕啊。”
黑衣人心中感慨,他順著樹乾往前爬,忽然一隻手按住他的頭,嚇得他渾身繃緊,冷汗直流,不敢動彈。
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什麽東西沒有碰過,
他甚至下過墓,遇到過跳屍,經驗與直覺告訴他,絕對是一隻手按著他的頭。 活人?
死人?
若是活人,為何沒有繼續動?
死人的話,為何掛在樹上?
這一瞬間,黑衣人想到很多,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目光對上一張英俊非凡的臉,對方面帶微笑,在昏暗的樹葉之下嚇得他差點尖叫,但薑長生直接點穴,封住他的聲音。
黑衣人瞪大眼睛,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薑長生提著他,落在地上,將白岐驚醒,白岐看到他手裡提著人,頓時瞪大狼目,叫道:“還真有……”
它話還未說完,見薑長生單手作出噤聲的手勢,立馬閉嘴。
差點忘了,別把那小霸王吵醒,免得又要吵著要騎它。
薑長生提著黑衣人離開院子,白岐好奇,連忙跟上。
他們來到懸崖前,薑長生解開黑衣人的穴道。
黑衣人直接往懸崖下跳去,譏諷笑道:“哈哈哈,妖道,想不到吧,本人輕功獨步江湖,萬丈懸崖,我亦來去……”
他還未笑完,駭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往上升,薑長生用靈力隔空吸住他,將他生生扯到懸崖上,就落在薑長生面前。
白岐趴在地上,眼神之中滿是戲謔之色。
黑衣人尷尬,但更多的是恐懼、絕望。
薑長生笑道:“報上名來吧,為何潛入龍起觀?”
此人來龍起觀已經數次,通天境功力在香客之中還是很顯目的,當然,只是薑長生能看清楚,尋常人根本看不透他的功力。
若非黑衣人並沒有傷弟子,他現在已經是屍體。
黑衣人深吸一口氣,道:“江湖人稱我為盜神,我想試試武林聖地的底蘊,看看能不能盜取前輩的絕學……”
除了坦白從寬,他覺得說其他的理由必死無疑,畢竟深夜闖入人家的地盤,乃大忌。
薑長生沒有殺他,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薑長生問道:“你沒有名字嗎?”
黑衣人尷尬道:“從小就是孤兒,師父是一名瘋瘋癲癲的高人,給我取名為雜碎……咳咳,前輩,我真無歹意,只是想闖個威名出來,做我們這一行的,偷的東西越厲害,偷的對象地位越高,我們的名氣就越大啊,才有更厲害的富主兒找我們……”
他撲通一下,跪在薑長生面前,拚命磕頭。
“請前輩饒命,晚輩願放話江湖,說我盜神再也不入龍起觀……”
白岐樂了,笑道:“雜碎,你師父很有才啊。”
盜神感受到屈辱,但不敢還嘴。
薑長生笑道:“聽說過徐天機嗎?”
盜神抬頭,道:“聽說過,江湖十大宗師之一,也是軍職最高的武林人士。”
“當年徐天機來鬧事,他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他為龍起觀掃地十年,你選擇死,還是掃地十年?”
“十年?”
盜神嚇得渾身哆嗦,人生有幾個十年啊。
薑長生往他體內打入生死印,盜神渾身一激靈,緊張極了,他能感受到那股恐怖力量在體內遊蕩。
“此乃生死印,無論你逃得多遠,我一運功,你就得死,老老實實守山吧,你還年輕,當年徐天機下山時也才四十,照樣建功立業。”
薑長生拍了拍盜神的臉,輕聲笑道,笑罷便離去。
盜神的額頭貼在地上,流下屈辱、絕望的淚水。
白岐笑道:“小兄弟,忍忍,十年很快的,我當初跟伱一樣的遭遇,如今十年已過,我還舍不得下山呢。”
它轉身,屁顛屁顛地跟上薑長生的腳步。
盜神渾身顫抖,隻覺得人生昏暗。
……
清晨,龍起觀山門前多了一人掃地,正是盜神,忘塵給了他一套道袍,如今看起來跟龍起觀弟子一樣,他面容俊朗,十分年輕,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
盜神一臉麻木,心裡痛苦極了。
一名小弟子湊過來,問道:“這位師兄面生啊,不知是哪個院的?”
盜神沒好氣道:“滾一邊去。”
“你怎麽罵人啊?”
“罵你怎麽了?”
“你……欺負人,我找荒師伯主持公道去!”
荒師伯?
莫非是大名鼎鼎的荒川?
盜神連忙攔住他,笑道:“抱歉啊,師弟,師兄我脾氣急了,晚上帶你下山吃烤雞,怎麽樣?”
小弟子眼睛瞪大,道:“好啊!”
盜神詫異道:“你就這樣答應了?龍起觀能吃葷?”
“當然能, 我們只是修道,並非出家,與傳統的道觀不同,還能娶妻生子呢,不過那得是出師後才行。”小弟子算是明白了,原來不是師兄,是師弟啊。
盜神來了興趣,跟他聊了起來,兩人一邊掃地,一邊閑聊,小弟子姿態越來越高。
太陽漸漸東升,香客開始上山。
臨近正午時,一批武林人士上山,其中一名藍衣男子見到盜神,瞪大眼睛,連忙快步走到他跟前,低聲問道:“大哥,您怎麽在掃……這是在踩……”
盜神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閉嘴,趕緊滾下山去,休要說見過我。”
藍衣男子心裡困惑,悄聲問道:“大哥,您怎麽了?”
“栽跟頭了,得給龍起觀當十年掃地道士,你對外就說,我要隱退十年,十年後我必找你,咱們乾一票大的,去……”
盜神認真說道,然後還向皇宮拋去一個眼神。
藍衣男子震驚,不敢多想,嚇得連忙轉身下山,逃離此地,生怕他也被留下來,落得跟盜神一樣的下場。
盜神望著他的背影,歎息一聲。
陸乘風沿著山道台階上山,見昨日在客棧裡吹牛的藍衣男子惶恐下山,他暗自疑惑,卻也沒有多想,繼續抬步上山。
他與盜神擦肩而過,買了香火後,徑直入觀。
盜神回頭瞥了陸乘風一眼,暗道:“好高深的功力,嘖嘖,希望你鬧點事吧,這樣我心裡就平衡了。”
他歎息一聲,悔不該來龍起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