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此次拜訪只是帶了一些禮品,與薑長生聊了兩個時辰便離去,他已經在京城內當差,能擠出時間來看望他,實屬不易。
期間,陳禮還詢問他武功近來如何,他很低調,說仍在進步,沒有具體說多強。
他不敢保證陳禮不是敵人,所以交際的時候很小心。
陳禮離去的半個月後,新年來臨。
景朝也是有新年之禮的,預示著新舊交替。
龍起觀乃修道之道,新年並不熱鬧。
新年之後,孟秋河帶著弟子們回來,去時十六人,回來時二十人,其中有三名繈褓中的嬰兒,有五位邋遢少年,也就是說損失了四位弟子。
青苦還斷了一臂,不再如以前那般活潑,薑長生見到他時被驚到,關心詢問,但青苦灑脫笑之,雲淡風輕的講述了闖蕩江湖的際遇。
“師兄啊,還是你說得對,山下沒有山上那麽好,沒有戰亂,卻有人心難測。”
青苦感慨了一句,薑長生不好安慰,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次日,青苦一大早就在庭院裡練武,同院的弟子們也已經知曉了他的遭遇,也都沒有打擾他,薑長生敲完樓鍾後便在旁邊練功。
他習慣獨自練功,這讓他有安全感。
這一批弟子的回歸讓龍起觀震動許久,因為連二師兄都負傷,江湖險惡,遠超他們的想象。
足足過去一個月,山下江湖的話題才徹底消失,而龍起觀也變得有生氣,因為多了八位新弟子,還有三位幼兒,惹得弟子們經常圍著他們轉。
薑長生已經將金剛嘯、氣指完全掌握,專心於道法自然功。
武學重在內功,內功強大,修行外門武學就很容易,而薑長生練的是修仙功法!
薑長生的感官已經異常強大,他感受過,三位大弟子的真氣都遠不如他的一半,就連清虛道長的真氣也只是與他差不多,足以見得修仙功法與武道功法的差距。
他並沒有驕縱,真氣只是一方面,實力還得參考其他因素,更何況他的身子還處於成長階段。
陳禮保持著半年來一次的頻率,每一次見到他,薑長生都能感受到他的疲憊,曾經意氣風發指點凶手的狀元郎也變成了沉重疲勞的官吏。
皇帝追求仙術,愈發嚴重,在朝堂上時常發怒,動不動就有官員被罷職,搞得朝堂臣心動蕩。
時間飛速流逝。
開元十四年。
十四歲的薑長生已經快一米七,面容俊秀,長發隨意被草繩綁於腦後,顯露出額頭,兩鬢及肩,外貌皮囊在龍起觀內極為出眾,一些女弟子都對他芳心暗許,但他隻醉心於練功。
龍起觀道規,若想成家,需得離觀下山。
這一年,夏日。
道鍾樓上,陳禮坐在地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滿臉焦愁,道:“長生啊,你不熱嗎,為何不在房屋內避暑?”
薑長生打坐在護欄上,看似隨時會掉下去,但穩若泰山,他閉著眼睛回答道:“心靜自然涼。”
“你呀你呀,越來越像清虛道長。”
陳禮感慨了一句,然後開始吐槽:“皇帝陛下真是越來越昏庸,竟然讓人挖運河,由北貫通到南方,長及海邊,這可不是十年二十年能完成的事情,聽說他只是想方便運送丹藥,簡直荒唐,簡直離譜啊!”
薑長生睜開眼睛,神色古怪。
運河?
這不是華夏歷史裡楊廣的操作嗎?
陳禮越說越憤慨,
修運河,需要耗費太多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國庫緊張不說,還民不聊生。 “再這樣下去,又得打仗,攻打其他周邊王朝,唉,盛世不複。”
陳禮一臉憂國憂民的說道,對此,薑長生也不好安慰。
看這架勢,景朝若是真亂了,龍起觀也不安全啊。
薑長生心裡產生了緊迫感,雖然他的真氣已經遠超清虛道長,但他的敵人多啊。
必須抓緊時間練就道法自然功第四層!
陳禮說了一個時辰便離去,他實在是扛不住了,快被熱暈過去。
薑長生目送著他離去,發現陳禮開始有些駝背。
當真是歲月蹉跎啊。
薑長生雖十四歲,但前世今生加起來,也超過四十歲,對歲月的流逝一直很敏感。
他的身體正值青春年少,所以他心生一種山上一日,山下一年的感慨。
一個月後。
大師兄李長青找到薑長生,詢問他可願下山歷練。
薑長生直接拒絕。
殺局又來了?
李長青失望離去,畢竟下山之事不能強求。
三日之後,李長青帶著十五位弟子下山,這些弟子最小也有十三歲。
薑長生一直在等待提示。
果不其然。
次日正午,他眼前便跳出一行字:
【開元十四年,奸細勸說大師兄,想引你下山,你拒絕了,從而躲過一場殺禍,獲得生存獎勵——雜術‘歲月書法’】
書法?
薑長生失望,看來劫難的大小也會決定獎勵大小。
閑暇之余,他已經將之前得到的煉丹術完全掌握,可惜他沒有藥鼎煉製。
書法倒也還行,龍起觀素來有達官貴客前來吟詩作樂的情況,觀內多的是文房四寶,都是賓客們送的。
沒事的時候陶冶情操也不錯。
畢竟這裡的生活除了練功,真的很枯燥。
薑長生當日便要來筆墨紙張,在屋內練字,一邊練習書法,一邊想奸細之事。
已經是第二次,有辦法找到奸細,畢竟兩次出言讓薑長生下山,他只需要問過大師兄、二師兄便能比對出來。
夜晚,青苦回屋,他剛洗完腳,坐在床榻上一邊用布擦腳,一邊說道:“長生師兄,明日皇帝陛下要來龍起觀,你要去看看嗎,那可是當今聖上,一生難見。”
聞言,薑長生的右手微微一抖,他平靜問道:“皇帝有什麽好看的,難道比我們多一張嘴?”
青苦笑道:“可別這樣說,小心被傳出去,既然你不想去,那就不去。”
薑長生抬手,欣賞自己的文字,笑道:“也不是不去,反正沒事做。”
白紙上寫著三個字。
非君子!
……
次日正午,薑長生走在庭院之間的石道上,他剛修煉完功法,準備去瞧瞧自己的父皇。
隔著百丈遠,他已經聽到同門弟子們的議論。
“那就是皇上嗎,真是英明神武啊!”
“是啊,據說皇上練就真龍之氣,如龍在世。”
“我倒是好奇皇上有沒有找到仙丹。”
“可別亂說,要是被聽到,是會被砍頭的。”
薑長生距離明心殿越近,聽到的話就越少,很快就聽到了皇帝薑淵與清虛道長的談話。
兩人在回憶崢嶸歲月,大多都是薑淵在說,多為感慨,清虛道長附和,雲淡風輕。
在明心殿附近的庭院外,有金甲禁衛嚴守,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孟秋河與一眾弟子在皇帝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這是一條小溪,貫穿龍起山,上面有一座小橋橫跨,小溪兩邊的花草極為茂密,一眾人在小橋旁的石亭內,足有十數人,擠得小亭都站不下。
孟秋河正在吹噓上次歷練時的所見所聞,見薑長生走來,他眼睛一亮,道:“稀客呀,薑師弟,你怎麽來了,快進來,你們快讓讓位子。”
坐著的三位弟子連忙起身,其他站著的弟子也讓開道來。
薑長生是清虛道長唯一說過可以自由修行、無需進行聽道的弟子,地位特殊,再加上他平時獨來獨往,讓弟子們對他很有距離感,不敢輕易得罪。
薑長生入亭坐下,笑問道:“二師兄怎麽有閑情逸致來說故事?”
龍起觀的三位大弟子皆是武癡,大師兄李長青天資卓越,而孟秋河天資一般,但靠著勤能補拙,與李長青切磋時也有勝績。
孟秋河笑道:“自然是來一睹真龍之氣,傳聞聖上如龍隨形,豈能不拜拜?”
拜這個字說得有點水平。
薑長生與師兄弟開始閑聊,對於他的到來,眾弟子感到新鮮,孟秋河更是如此。
孟秋河很好奇薑長生如今的實力,他去年就找過薑長生, 提出切磋的想法,奈何薑長生直接認輸,說自己還不夠格,作為師兄又不能強行出手,只能作罷。
半個時辰後。
一群金甲禁衛走來,清虛道長與薑淵的身影出現在眾弟子的視野中,弟子們紛紛走出石亭,跪拜行禮,薑長生也是如此,叩拜自己的親生父親,倒沒有什麽不好的。
待薑淵走近,薑長生忍不住抬頭,正好就對上薑淵的目光。
薑淵身穿金底龍袍,頭戴輕巧帝冠,面容威嚴,鬢上已有花白,他正好走來,目光下垂,與薑淵抬起來的目光剛好撞上,薑長生一僵,連忙低頭。
他幻想過無數種與薑淵相見的情況,甚至想過直接攤牌,但該如何讓薑淵相信呢?
沒有證人啊。
清虛道長也只是在皇宮外湊巧救下他。
“這位小道士抬頭。”
就在薑長生心亂如麻時,薑淵的聲音傳來,他沒有抬頭,以為薑淵在叫其他弟子。
清虛道長的聲音響起:“長生,陛下叫你呢。”
薑長生下意識抬頭,再次對上薑淵的目光,他沒有隱藏自己的緊張,見皇帝不緊張反而有鬼。
他注意到薑淵身後的一名老太監,低著頭,彎著背,身子骨無比虛弱,好似半截身子已經入土。
好強大的真氣,比清虛道長還強一些!
薑長生記得他,當初把自己帶出皇宮的便是這老狗,不過與清虛道長交手的並非這老狗,他在途中被諸多人轉手。
薑長生沒有多關注老太監,而是垂眸,道:“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