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怎麽還不開始?”
一名錦衣寬袖、頭戴冕冠少年不安分地坐在茵毯上,手還揉著發疼的膝蓋。他身量偏瘦,面皮白淨,眉眼清朗,臉上還帶著有些討人喜歡的微笑,正對一位面容清麗宮裝少女詢問,聲音溫和。
“陛......殿下,值此之時還讓臣妾做那等......”少女年歲十五六,容貌端莊秀美,眉目緊鎖著幽怨與失望。
似乎不願杵逆對面的少年,又對接下來的事兒十分抗拒,咬了下櫻唇才繼續道:“做那等......不該之事。”
“夫人此言差矣,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少年一臉不解,道:“夫妻人倫之道天經地義,何況只是這個?”
聞聽此言,唐婉看了眼樓下重重的西涼羌胡侍衛,再看向有些迫不及待的劉辯,眼中一絲希冀的光彩黯淡熄滅。
辯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
今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
兩句評語不由回響在腦中,她悲哀發現:先帝和董卓果然沒有看錯,眼前夫君果然......爛泥扶不上牆。
昨日剛被權臣董卓從天子的位子上廢下,今日非但不思進取、痛定思痛,居然想著要自己做那等......那等浮浪之事。
他心中究竟有沒有漢室天下,知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處境!
“殿下......”想到這裡,唐婉忍不住慍怒填胸,哪怕觸怒劉辯也要一吐為快:“如今朝堂權臣當道,外面的驕兵悍將在皇城隳突縱橫,漢室社稷分崩在即!”
“殿下乃先帝嫡子,不思扶危攬困,一心隻想尋歡作樂......”
看著眼前少女胸膛不住起伏,後面的話卻沒了,劉辯面色平靜,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瘮人:“然後呢......你想讓孤怎麽做?”
“臣妾!”唐婉下意識開口,隨即想到劉辯處境,又頹然氣苦:“臣,臣妾不知......但絕不是還要想著做那事兒!”
‘噗嗤’一下。
劉辯忍不住笑了:“婉兒,事有輕重緩急,更需捋清其中來龍去脈。最主要的是,孤昨日剛從皇帝的位子上下來。”
說著忍不住雙手捂臉,道:“你可知......董賊那等廢帝之舉,不啻於一個大逼兜,給孤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傷害嘛?”
“殿下......”見劉辯雙肩抖動,唐姬不由有些心軟。
不待她開口,劉辯又繼續道:“今日孤隻想跟你做些夫妻間該做的事,享受享受放松心情,難道還大逆不道了?”
“享受享受?......”唐姬聞言又有些生氣,道:“殿下遭受挫折便想那般,要不要再來些歌姬宮婢奏樂助興?”
“奏樂?”
劉辯就愣了,嘟囔道:“啥時候了還接著奏樂、接著舞?......不可能的,你是在想屁吃。”
“臣妾!......”唐姬不由跺腳,心中反駁:你才想屁吃!
“好了,孤也是沒辦法......”這時,劉辯的語氣又軟了下來,道:“就是麻煩你幫個忙,這事兒咱又不是沒有做過。”
盛怒的唐姬聞言,臉頰卻忽然紅了起來,小聲道:“殿,殿下,我等之前並未.....”
眼見她態度有所松動,劉辯趕緊又轉變策略,打斷道:“你當知道孤乃何人吧?”
“陛......殿下,乃大漢弘農王。”唐婉垂首,
恭敬回道。 “嗯。”劉辯點了點頭,又道:“那你知自己是什麽身份吧?”
“臣妾......”唐婉聽出了他的用意,似歎息般無奈回道:“臣妾乃殿下夫人。”
“不錯。”劉辯這才點頭,又道:“自古夫為妻綱,莫說你只是孤的夫人,便是正妃亦要唯命是從,然否?”
知道這樣強壓效果不會太好,他隨後又軟了語氣:“婉兒你也知道,董卓為人暴虐凶戾、驕橫狂妄,落他手上孤說不定哪日就會命喪黃泉。”
“難道臨死前,你連這麽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
說完,努力擺出一張無辜的萌臉。
“殿下......”畢竟夫妻一場,又深受漢代三綱五常的洗腦,唐姬開始動搖:“殿下真隻想享受享受?”
“嗯。”劉辯連忙點頭,態度真誠。
“那,那要如何開始?......”此時她已認命了:在這樣的時代,身為諸侯王的夫人,這就是她的命。
她其實並沒有反抗的能力。
“不是說過了嗎,給孤跳上一曲舞。”
“一曲舞?”唐姬又開始有些不願:都死到臨頭,花樣兒還不少......果然是個輕佻浮浪之人。
劉辯卻不管,又吹捧道:“你能入選掖庭,除卻美麗端莊、知書達理、溫良賢淑外,一定還歌舞俱佳吧?”
“不錯!”這話唐婉愛聽,瞬間中計。
“嗯,那就趕緊開始吧。”
“......”
中計的唐姬無話可說,無奈肅斂身姿,擺了個起舞式。
雖沒有伴樂,但早已將其默記。跟著心中的樂聲響起,她驟然如一隻靈動的仙子,穿梭空氣之間,開始在桐木板上蹁躚起舞。
一時間,不由想起自己的命運。
她出身士家,父親唐瑁還曾作過秩二千石的潁川太守。今年三月剛被送入宮中,結果四月時先帝便龍馭賓天。
隨後大將軍何進——也就是劉辯的舅父,擁立他為天子。不久何進又被宦官誘至宮中殺害,接著士人攻入宮中大肆屠殺,省中三日內大亂。
並州牧董卓隨即率兵入雒陽,被拜為當朝司空後,迅速收攏城中亂兵。昨日又於崇德前殿廢掉劉辯為弘農王,她這位天子嬪妃也隨之降為諸侯王夫人。
入宮之時,劉辯還要為先帝服喪,兩人因禮製而接觸不多,幾乎沒什麽了解。沒想到今日才發現,夫君竟是這等庸碌浮浪之徒!
此情此景,她心越發冰涼,連帶著面色也漸漸冷漠凌厲。
她想過值此漢室大亂,要與夫君攜手立誓,哪怕身死也要挽社稷既倒。可今日一番交談,結果......
想到這些,心緒愈加煩亂,舞步也隨之急促起來。長袖揮若流雲時,卻似寶劍出鞘,隱含殺意。
身姿飄逸之余,又驀然透出幾絲肅殺之氣!
看到劉辯此時驚訝張著嘴宛如癡兒, 最終一時不察,身子忽然一個踉蹌,軟軟地跌坐在地。
愁苦絕望到精神恍惚,她露出一抹淒美的笑:這下,他總該滿意了吧?
果然,仍在震驚中的劉辯沒有反應過來,並未過來攙扶。
唐姬的心頓時涼如寒冰。
他不是想享受享受麽?......好,自己的命也便如此,何不看看他究竟有多不堪?
不知出於怎樣的心思,唐姬默然地主動開始寬衣解帶,緩緩拉出削肩處一抹刺目如羊脂般的白......
“你幹嘛?......哎呦。”
劉辯見狀這才小腿兒一蹬,猛然上前一把將她的深衣兜好,緊張道:“咱家的好東西,可不能讓外人看了去......”
唐姬目光鄙夷且帶著挑釁,破罐子破摔般道:“殿下不是要享受享受麽,臣妾自無所不從......”
“享受?”劉辯一愣,似乎才反應過來,道:“啊,對對對......孤已享受完了,這就去忙了,你該幹嘛幹嘛吧。”
說完起身就走,絲毫不停留。
走入寢殿前,還忍不住搖頭小聲嘟囔一句:“女人真是麻煩,騙她跳個舞都如此費勁......”
適才還咄咄逼人的唐姬驀然杏目一瞪,面容震驚:就這?......
這麽快就享受完了?
還嫌麻煩?......
她茫然看向四周,隻覺上天給自己開了個莫大的黑色玩笑:自己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