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瘋狂過後，終究會歸於平淡。

　　但對劉辯來說，這平淡中還有深深的痛:看著拍賣得來還未捂熱的大包金餅，被如狼似虎的士卒一塊塊、哼哧哼哧地搬走，他清晰感受到心在滴血。

　　“慢一點，讓孤再好好地看一眼，送它們一程......”過程中，他不舍地摸摸每一塊金餅，仿佛一位新婚妻子送丈夫上戰場。

　　而比這更痛苦的，是見到董卓後還要擠出發自內心的笑意，恭賀道:“仰仗太尉神威，孤有幸不辱使命。此番拍賣共獲金兩萬斤有余，還有其他珠寶、金帛、珍珠......”

　　話未說完，主簿田儀已微微蹙眉:“殿下，此番甄官署一共燒製兩百余件瓷具，每件拍賣價值都在二百金，為何最後所得才這麽些?”

　　一臉喜慶激動的董卓聞言，面色陡然有些陰沉，隱帶殺氣。

　　“田主簿不能這樣算。”劉辯卻微笑如常，從袖中拿出一摞竹簡，道:“前期的燒製雖然幾乎沒有成本，但中期的營銷卻花費不少。”

　　“諸如提前造勢、散播消息、購買場地等等，最主要拍賣並非全是論件的，有些成套才能賣上高價......這些是詳細的帳目，還請田主簿檢驗。”

　　“可縱然如此，數目還是相差......”田儀接過帳簿，還是有些懷疑。

　　劉辯此時的臉便黑了，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那以後軍費不足時，還望田主簿多多費心。”

　　被噎的田儀當時有些惱怒，可看著劉辯怒氣相向的眼神，一時又訕訕無言以對。

　　董卓見狀，則大笑著打破僵局，圓場道:“哈哈哈......殿下莫要生氣，田主簿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什麽惡意。”

　　“此番全賴殿下妙心籌謀，用一堆泥土換來如此之多的金珠寶玉。不僅讓老夫大開眼界，更消了心中塊壘，實乃，實乃......”

　　“神來妙筆。”一旁李儒適實幫腔，刷了一波存在感。

　　老董聞言，不由又笑道:“不錯，文優此番也辦事得力，老夫絕不會吝嗇！......”

　　“且老夫又想到，董承那事兒經殿下提醒，交由賈文和去辦後果然也收奇效，殿下實在乃老夫命中之貴人也！”

　　一旁賈詡則幽怨地看了劉辯一眼，眼神十分複雜:“多謝殿下提攜，臣銘感五內......”

　　聽到此處的董璜，卻再也忍不住重重將酒樽一頓:“哼！......叔父莫要這般被他騙了。侄兒反正不信，一個被叔父廢掉的天子，會盡心盡力幫叔父做事！”

　　劉辯聞言當時大驚，十分佩服董璜的聰明才智:孤隱藏地這麽深，你居然一眼便看出來了?

　　可你假如真的很聰明，又怎麽會在這等時刻說出這等話?

　　果然，剛緩和的氣氛登時被破壞，董卓的臉已不是面露殺機，而是直接付之行動:“混帳！......老夫廢掉天子乃情非得已，也是在庇護殿下。”

　　話未說完，一腳已重重踹向董璜胸口，隨即連連猛跺:“殿下知恩圖報，又與老夫理念相投，共扶漢室有何不妥！”

　　“反倒是汝這酒囊飯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還整日以小人之心，挑撥老夫與殿下情誼，汝究竟意欲何為?”

　　最後一句直擊靈魂的問話，登時讓董璜破防。他甚至都忘了雙手護頭，直接被老董一腳跺腦袋上:是啊，我這樣做究竟為了什麽?

　　換來的......難道就是這樣的結果?

　　這世界究竟魔幻到了什麽地步，

忠心耿耿居然被稱為混帳，坑蒙拐騙卻被視為知己貴人?　　原本心情陰鬱的劉辯，此時極力低垂著腦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聲來，把十年的功德都給笑沒了。

　　終於一頓猛跺後，有些氣喘的老董才停下了腳。

　　看向劉辯時，又換上一副平易近人的神色:“殿下莫要多心，這蠢貨被老夫慣壞了，不識好歹。若以後再敢對殿下不敬，殿下盡可托人說一聲，老夫再親自收拾他！”

　　說完不待劉辯客氣，又一擺手道:“老夫之前說過，此番殿下若能籌來錢財，老夫便讓殿下當一個名副其實的王！”

　　漢代皇子封王，權力雖說早已不如周代，卻也不像明朝時如被圈養的豬。

　　若諸侯王名副其實，便有開府的權力。不僅可自募僚屬，在封地享受食邑供奉，甚至還能有一定的親衛武裝力量。

　　這對劉辯來說，無疑一步登天、總算掙脫樊籠。

　　然而聞聽老董此言後，劉辯的神色卻很平靜，甚至還有些疑惑:“有太尉信賴庇護，孤才是名副其實的王。若沒有這些，便是僚屬隨臣眾多，孤亦難心安。”

　　說白了，就是‘我啥也不想要’。

　　董卓聞言當即大奇，神色卻眼見愈加放松和緩，笑呵呵地問道:“殿下，當真不想要這些?”

　　“孤雖然年紀小，但孤不傻。”劉辯搖頭，認真地道:“那些花裡胡哨的虛名排場，孤委實沒啥興趣。不過......”

　　“嗯?......”老董還是笑，道:“不過什麽?”

　　“不過整日在宮中呆著，跟豬一樣也沒啥意思。”劉辯欲拒還迎，巧然來了句:“孤腦中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想法，需借少府一地試驗研發、推陳出新，方能為太尉可持續性地坑......呃，籌措軍費。”

　　“可持續性地......籌措軍費?”一聽這話，董卓那張方臉眼見溫柔起來，眼中也開始放金光:天下何人，會跟錢有仇?

　　來回踱步幾下思索時， 便聽一旁太尉掾賈詡諫言道:“太尉，殿下既不好虛名，又有妙法籌措軍資，不妨便從少府辟出一曹，令殿下全權負責。”

　　聞聽此言，劉辯當即補充:“呃......必要時，還需各式匠人協助。另外珍寶閣那裡，也需派個帳房，與太尉這裡對接。”

　　“善！”聽到這裡，董卓已喜不自勝，當即言道:“明日老夫便上表朝廷，將此事定下來！其余事項，著文優領五百精兵，全力辦好！”

　　“喏。”李儒當即領命。

　　“謝太尉。”劉辯也心滿意足。施禮一番後，迫不及待表示要去少府那裡挑選工匠和人員。

　　只是出了太尉府後，兩人並未如所說一般徑直去往少府，而是......拐拐繞繞地來到了李儒的府上。

　　緊接著李儒支開無關人等，命心腹之人打開庫房，頓時顯露出裡面一堆的金銀珠寶。

　　“咱可說好了，你三我七，這事兒你要反悔，咱倆誰也討不了好。”兩眼放光看著那些金餅珠玉，劉辯還不放心地來了一句。

　　李儒看起來則淡定許多，道:“殿下放心，偷偷將瓷具倒賣還弄虛作假糊弄太尉，咱倆已在一條船上。”

　　“若臣不同意此事，早先也不會答應，殿下不必多疑。”

　　“嗯......”劉辯似乎這才放下心來，道:“那就勞煩郎中令趁著宵禁時，偷偷將這些送入永安宮。”

　　說著，還下意識地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李儒當然不知道握手禮，愣了一下後，卻與劉辯對擊了一掌:“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