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就在屏風內母慈子孝的時候，外面響起一聲假咳。

　　聽聲音便知是唐姬，喚其進來後劉辯不由奇怪:“偌大的宮中連個寺人宮婢都沒，竟需你諸侯王夫人來端盤子?”

　　放下手中的托盤，唐婉行了一禮才道:“自殿下昨日被廢後，宮中便只有我等三人。便是這碗雞湯，也是太后央求著太官令才弄來的。”

　　“媽?......”聞聽這話，劉辯的心又軟了，主動拉住何太后的手道:“那些人沒刁難你吧?”

　　“沒有。”何太后當即搖頭，但眼神躲閃。

　　見劉辯不信，又故作輕松擺手道:“辯兒雖不是天子了，但母后還是當朝太后，他們又怎敢刁難?”

　　宮中向來無人情，世態炎涼。

　　劉辯雖不知具體情況，但也能猜出如今他們這失了勢的母子，會如何被欺凌冷眼。那一晚熱氣騰騰的雞湯，恐怕連何太后的尊嚴都搭進去了。

　　由此也可見，自己這位媽雖然手段毒辣，但對劉辯是很寵愛甚至溺愛的。

　　視頻裡說劉辯自幼體弱，從小被寄養在道士史子渺家中。或許就是因母子分離的緣故，何太后感覺對其有所虧欠，才想著加倍補回來。

　　她毒殺劉協生母和逼死董太后，說到底也是為了兒子。

　　想到這些，劉辯心中不由矛盾起來:“母后，時至今日落得如此下場，你可曾後悔過?”

　　“後悔?”何太后眼神悲苦，搖搖頭道:“母后何止後悔，早已悔不當初......原以為當了皇后，一門榮耀，便該無所求了。”

　　“不曾想那個混帳荒淫無度，整日在苑林宮中醉生夢死就算了，還跟別人生下了小兒子。”

　　“母后一介屠戶女，原本什麽都不懂，被身邊宦官一唆使，稀裡糊塗就害了人。一想到協兒母妃被那些宦官鴆殺，母后就......”

　　“王美人是被宦官毒死的?”聽到這裡，劉辯不禁略有些吃驚:“此事，難道不是母后所為?”

　　“呃......”何太后面色羞愧起來，支吾道:“也，也算是母后所為......彼時那些中常侍老在哀家身旁，說些王美人的壞話，言她日後遲早會廢掉哀家。”

　　“哀家可從未想過殺她，隻想著讓她不能誕出龍子。”

　　“不曾想，她非但誕出了龍子，還整日宣說孕間負日而行，明顯想讓自己兒子同你搶奪天子之位。”

　　“那時哀家一來聽信了中常侍的讒言，二來也的確忌憚她的家世、才學、美貌，恨極時便說過幾句抱怨話，那些宦官便以為......”

　　聽到這裡，劉辯懂了，完全懂了。

　　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多少宮闈秘事，後院爭鬥。有時根本不用主人公親自下場，就會有自認為體察上意的人給辦了。

　　就算想一樁樁攤開來說都不可能，全是一本子的糊塗帳。

　　從這個角度來說，何太后並非是那等狠毒到極點的女人，她只是......怎麽說呢，很傻很天真。

　　如一句名言所說:傷心不是哭的理由，傻才是。

　　她智謀見識不夠，偏偏身份尊貴，身旁一堆舔狗曲意吹捧，難免有些情緒化。最後自然玩砸兒了，落得今日淒慘下場。

　　“母后，如今虎狼董卓入雒陽，殘暴凶戾。為吞並舅父麾下部曲、獨掌朝政，極有可能殺害我等以絕後患。”

　　“要殺我等?”何太后大驚，顯然沒料到這些:“他如今被拜為當朝司空，

難道還不知足?”　　劉辯懶得解釋，只是抬頭認真看向何太后，道:“若孩兒有一計可救母后，但可能會讓母后失去尊貴的地位，不知母后是否願意?”

　　“失去尊貴的地位?”何太后不解看向劉辯，沉默不語陷入思索。

　　劉辯心中不由有些哀歎:果然，由奢入儉難，人性難免貪婪......往往德不配位之人，更眷戀手中的權力。

　　沒想到就在此時，何太后忽然弱弱開口:“那能保住你的性命麽?”

　　“保住我的性命?”劉辯一愣，隨即有些明白了:“母后適才不是在考慮自己的地位，只是在記掛著孩兒的安危?”

　　“嗯。”何太后點頭，隨即還是擔憂:“究竟能不能啊，辯兒?......若是能讓汝無恙，莫說這太后身份，便是身死又算什麽?”

　　“哀家入宮這麽些年，看似風光無限，可結果呢?”

　　此時她面色悲苦，惹人憐惜:“夫君的心中根本沒你;兄長與你不睦不合、死於政變;你我母子分離、還要擔驚受怕。”

　　“甚至你偶爾幾聲抱怨，就會讓一個嬰兒永遠失去母親。”

　　“與外姑爭吵兩句，也和尋常人家過幾天說開和好不一樣，而是你身旁的人會想方設法逼死她......”

　　外姑，是漢代婆婆的稱呼。

　　何太后此時說的，就是她逼迫董太后憂憤至死的事。

　　“辯兒，母后如今也看透了，深宮重闈在外人看來煊赫風光，實際上卻是一步血、一步刀，連人世間的一點溫情都沒。”

　　說著，又順手將劉辯攬在身旁，悠悠地道:“母后如今什麽都不求，只要辯兒能平安無事，哪怕就是要母后明日便死，也心滿意足了......”

　　“母后......”這次，劉辯反而掙扎起來。

　　原因無他，一來之前唐姬不在身旁。二來便是之前還未將何太后當成娘親，被一位陌生妖嬈的少婦摟在胸前，他心中是竊喜的。

　　可此時聽到這番話，心中的感覺便不一樣了:何太后雖然的確做過一些惡事，卻並非出於本意。

　　且她對劉辯的愛，是毋庸置疑的。

　　這樣真摯純粹的母愛，讓人實在難以冷漠無情，由此就覺得何太后舉止有些出格了:“母后你松手，孩兒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哪裡大了?讓母后看看......”誰知他越掙扎，何太后反而越過分，還說出這等虎狼之言！

　　“孩，孩兒......”劉辯一下就驚了:唐姬都沒讓她看，何太后你這就過分了啊......

　　就在唐姬也瞠目結舌時，卻見何太后一把將劉辯拉了起來，然後摸著他的腦袋跟自己比了比身高，道:“呵，才到母后的額頭，哪裡長大了?”

　　“啊， 這?.......”劉辯頓時氣沮，無言以對:原來你說個子啊，我還以為......

　　等等，就算是個子......也有些傷人自尊了。

　　視頻裡說史載何太后身高七尺一寸，也就是一米六八、六九的模樣。別說跟漢代的普通女子比，就是放在前世也絕不算低。

　　而今年劉辯才十四歲，身體還沒開始發育。能達到何太后額頭，有個一米六四、六五的個子，也是因兒子隨媽，吃得還不差。

　　要是明後年開個兒的時候，營養跟得上，估計長個一米八不是啥問題。

　　“好了，雞湯快涼了，趁熱喝了吧。”

　　看兒子鬱悶的模樣，何太后忍不住慈愛一笑，隨即又認真道:“辯兒放心，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麽，母后都會擋在你身前的。”

　　言罷，伸手似乎想摸摸劉辯的腦袋。

　　但想了想，顧及兒子的自尊，只是輕輕拍了拍他後背，才笑笑轉身離去。

　　一屁股坐回床榻上的劉辯，看著唐姬還站在原地，沒好氣道:“你杵在這裡幹什麽，看我的笑話啊?”

　　“哼！”唐姬聞言瞥了他一眼，隨即也一跺腳，飄然走去。

　　劉辯這才一想:哦，忘了她是弘農王夫人，留在這裡應該是打算侍寢吧?

　　唉，你等會兒......最後那白眼是啥意思?怎麽看著好像在鄙夷，我是個‘不中用的小垃圾’一樣?

　　這一天天的，都啥破事兒啊！

　　煩躁！

　　還是趕緊看會兒視頻研究研究，想著明天如何救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