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諸多教習,都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妖孽士子每年都有,但如此場景可不是每次都能見到的。
至於那位李將軍,名為李高遠,乃是隴西郡兵中的偏將,功勳頗多,爵至五大夫。
細論起來,張萬裡之父也算是李高遠的麾下,張萬裡也曾與他有一面之緣。
“我空閑的時間很少,因此只收一個徒弟。”
李高遠雖然在道院掛名,但更多的精力還是在軍方,因此不願過多收徒。
“不管我選誰,另一個只怕都不願意。”
“因此,你二人鬥上一場吧,誰勝我收誰為徒。”
張萬裡也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和孟成志實戰的機會。
“李將軍此舉怕有不妥,張萬裡畢竟出身不好,昨日才拿到法門,如何能勝過孟成志?”
“是極,是極。”
“孟成志只怕已經修出靈氣了,說不得連神通也學會了,張萬裡如何與他鬥?”
“諸位,我們盯緊點,別讓張萬裡受傷太重。”
聽著場間細碎的言論,孟成志嘴角微微翹起,果然,沒人看好那個賤民。
“李將軍威名赫赫,豈能收弱者為徒,理當如此。”
孟成志握住腰間長劍,轉身正對張萬裡。
“固所願也,未曾請耳。”
張萬裡同樣轉身,腰間環首刀出鞘。
“不知道你的骨頭,有沒有你的嘴硬。”
孟成志捏了一個道訣,招來一團火焰,擲了出去,“這是道家的控火術,我猜你是沒有見過的。”
“這麽點火,燒炕都嫌不夠。”
環首刀向前一劈,就將飛來的火團劈散了。
“嘴硬。”
孟成志冷哼一聲,向前刺出一劍,劍鋒之上,靈氣流轉。
“連靈氣都沒有修出,你那什麽和我鬥?”
張萬裡略微抬手,將環首刀迎了上去,刀鋒上靈氣濃鬱,咄咄逼人。
“鏘。”
兩柄兵器碰撞在一起,孟成志的臉上生出錯愕之色,“怎麽可能?你怎麽這麽快就修出了靈氣?”
“一日修出靈氣而已,很難嗎?”
張萬裡輕蔑一笑,看的孟成志越發惱怒,當下也不撤劍,反而加大了靈氣的輸出,妄圖以力壓人。
“愚蠢。”
張萬裡大喝一聲,兩臂之上肌肉隆起,體內靈氣更是悉數灌入刀內,硬生生壓住了孟成志。
“怎麽可能,你的修為怎麽可能比我還要渾厚?”
孟成志簡直無法想象,想他自幼便以各種天材地寶進補,才堪堪在一日之內修出靈氣,成為修士。
但他對面的那個家夥,出身何其卑賤,居然也能在一日之內修出靈氣,甚至修為比他還要渾厚?
“因為你太廢物了啊。”
張萬裡再次怒喝一聲,將昨日積蓄的怒火傾瀉而出。
“嚓,嚓。”
刺耳的摩擦聲不絕耳,場內的諸多教習也是頗為錯愕,未曾想會是張萬裡佔據了上風。
“此子的天賦,當真是了不得。”
帶著幾分眼熱,心中已經動了收徒的心思。
一日之內修出靈氣,莫說是在隴西郡了,即便放在都城鹹陽,也得好幾年才出一個。
“昨日之言,我再重複一次。”
“我勝你,不止於昨日,亦不止於今日,而是往後每個日夜,我都將遠勝於你。”
張萬裡向前跨出一步,雙臂猛地一用力,
怒聲喝道: “你認不認輸?”
孟成志咬牙苦撐,未曾想到自己棋錯一著,便落到了如此境地只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不服,有本事你放開我,我們再鬥一場。”
張萬裡只是向前一壓,整個身子都壓在了孟成志的身上,腦袋狠狠砸了下去。
“咚。”
這一下砸的孟成志眼冒金星,雙眼忍不住泛出淚花來。
“萬裡,你贏了,收手吧。”
眼見如此,院長只能開口,將兩人分開,判了勝負。
“既是如此,萬裡就拜...”
院長之言尚未說完,便有許多教習開口打斷,“院長急什麽呀,萬裡又不是非要拜李高遠那個殺才為師。”
說罷,這些人又開始自誇,將自己吹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
“咳咳,諸位說這些也不害臊。”
李高遠嘴角帶笑,傲然說道:“本將尚且未曾開口,爾等怎敢如此吹噓自己?”
“本將將來是要封侯的,張萬裡拜入我門下,不比拜入爾等門下強?”
一眾教習瞬間結成戰線,一一細數李高遠之不足。
“感謝諸位教習厚愛,只是學生以言要拜李將軍為師,不能食言,只能辜負各位厚愛了。”
張萬裡不敢拖延,當下向前幾步,彎腰拜道: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碌碌無為?”
“弟子願仿老師之行,沙場立功,以求侯爵之尊榮。”
說罷,張萬裡便拜倒在地,恭恭敬敬行了師禮。
“哈哈哈,好,男兒當如此。”
“將來你我師徒同為侯爵,可為傳唱千年之美談。”
李高遠大笑幾聲,站起身走到張萬裡面前,將他扶了起來。
想了想,又將腰間玉帶解下來一條,帶著幾分期許說道:“希望你能早日用上這條腰帶。”
秦國二十等軍功爵制度,劃分的不僅是爵位,還有與之對應的資源、禮儀。
李高遠贈與張萬裡的這條腰帶,乃是他得封五大夫爵時,朝廷賜給他的。
如今轉增給張萬裡,其中期許可見一斑。
“弟子定當不負老師期盼。”
得,多了一條用不上的腰帶。
拜師典禮至此結束,張萬裡自然是隨著李高遠離開了。
分別之際,仍有教習不死心,讓張萬裡平日裡多多走動。
張萬裡自然是一一應下。
“我這一門,只有兩條規矩,你不得逾越丁點。”
“其一,戰場之上,未有後退之令,你不能貪生而退。”
“其二,日常行事,不能違背秦法。”
除卻張萬裡之外,李高遠還有一名弟子,喚作羌愧,比張萬裡早一年入學道院。
交代了張萬裡幾句,李高遠便讓羌愧將他帶了下去,隻言明日天亮之前,再來見他。
“師兄的姓氏倒是少見。”
隻從面相來看,羌愧比李高遠還要老成,豹頭環眼,滿臉的絡腮胡,活脫脫歹人模樣。
“我家原本是羌族,後來歸順了朝廷,也就以羌為姓了。”
羌愧從自己胡須中抓出一隻跳蚤,用兩根手指碾碎了,開口說道:
“師弟,你日後可要小心些。”
“孟氏作為老世族,歷史悠久,門生故吏遍布全國,隴西道院之中不乏他家的門客。”
張萬裡能從羌愧的言語中感受到些許關切,心中一暖。
“師兄,孟氏還能因孟成志來尋我的麻煩不成?”
羌愧瞥了他一眼,笑著說了聲‘天真’。
“老世族行事向來霸道,你當眾讓孟成志丟臉,他們豈會放過你?”
“況且,你就沒有想過嗎?孟成志為何要拜老師為師?”
眼見張萬裡一臉懵懂,羌愧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又是個笨蛋憨憨。
老師也是,自己笨也就算了,怎麽收的小師弟也不太聰明?
“老師的家底畢竟不富裕,能幫襯弟子的,自然更少了,孟成志是決計看不上的。”
“可他為何還是要拜老師為師?只怕孟氏在其中有所圖謀。”
“如今,孟氏圖謀被你壞掉了,他們更加得尋你的晦氣了。”
經過羌愧這麽一說,張萬裡也明白了幾分,卻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一揚手,
“怕什麽?孟成志若是不服,我就再揍他一頓。”
“至於孟氏其他族人,還能在道院內將我如何不成?”
羌愧又在內心歎了一口氣,天真呐,小師弟不僅不聰明,還很天真。
“算了,你自己小心便是,若有不對,及時向我和老師求援,莫要強撐。”
羌愧說這話,還是有幾分底氣的。
他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築基初期,乃是同境翹楚。
至於家世,他也不差。
隴西郡治所為何叫做狄道?
除卻隴西郡頗多狄人外,還因曾是狄人的羌氏祖宅,便坐落在此城之內。
隴西之唯一豪門,未必就怕了老世族。
羌愧帶著張萬裡在道院中轉了一圈,等他將環境大體熟悉之後,就抓著他去喝酒了。
一直喝到天色漸暗才肯放過張萬裡。
回到宿舍,酒醉之下的張萬裡直挺挺地摔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嘔...”
第二日早上,張萬裡張嘴吐了一氣,才舒坦了一些,嘟囔了一句,“師兄坑我。”
打了些冷水,將身上的酒氣澆掉,張萬裡拎著環首刀就匆匆往李高遠的住處而去。
“來的倒是挺早。”
李高遠同樣拎著一柄環首刀,早早就在等張萬裡了。
“我不會傳你神通,你要是想學的話,可以和道院換取。”
“換回來之後,自己研究,若是哪裡不明白,再來問我。”
“至於現在,你就跟著我練刀吧。”
張萬裡遲疑些許,張嘴問道:“只是練刀?”
“只是練刀,等你練出些名堂了,我再教你其他的。”
李高遠將環首刀往身前一杵,對著張萬裡一揮手,開口說道:“來,砍我。”
張萬裡也不遲疑,‘鏘’的一聲,環首刀出鞘,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往李高遠砍了過去。
只見李高遠略微抬手,將兩根手指將張萬裡的刀給夾住了。
仍由張萬裡如何用力,環首刀也無法前進分毫。
“撒手。”
李高遠輕喝了一聲,手上些微用力,張萬裡的刀就脫手而出了。
“你的刀不夠穩。”
“從今天開始,你就用這把刀練,什麽時候能拿穩這把刀了,你的穩勁也就小成了。”
說話的時候,李高遠從身後抓住一柄通體玄黑色的環首刀,扔到了張萬裡的面前。
“砰。”
鐵刀落在地上,濺起一陣塵土。
張萬裡彎腰抓住刀柄,往上一提...
沒提起來。
用上了全身的力氣,連靈氣都調動了,也只是堪堪將這柄刀拿了起來。
想要用,基本是不可能的。
李高遠也不管張萬裡如何練刀,轉身拿起自己的戰刀,走到一旁開始修煉了。
只見他腳下做了個弓步,雙手握住刀柄,做了個劈砍的動作。
張萬裡一邊艱難地揮舞著手中的黑刀,一邊偷偷觀察著李高遠。
其人雖然一動不動,但自有一股鋒利的氣息流轉,在地面上留下刀削的痕跡。
“不要看我,用心去感受你的力量。”
李高遠突然撤步,口中低聲說道:“刀是殺人的兵器,你得先掌控好自己的力量,才能握緊你手中的刀。”
張萬裡若有所思,緊接著就看到李高遠身子一轉,手中的戰刀也隨之揮舞。
“轟。”
仿佛有撕裂天地的刀氣斬來,最終卻只有一股微風拂過了張萬裡的面孔。
張萬裡的瞳孔微縮,他很清楚的感受到,就在方才的一瞬間,李高遠體內所有的靈氣、氣血都灌注進了戰刀內,在一瞬間傾瀉而空。
可自己,除了一陣微風外,什麽也沒感覺到。
“這就是老師對自己力量的掌控力嗎?”
張萬裡心中生出無限向往,什麽時候自己才能像老師這般強大?
飯要一口一口吃,力量要一點一點修行。
張萬裡也不著急,每日進步一點,總有一日,自己會和老師一樣強,甚至比他還要強。
想到此處,張萬裡也不急著練刀了,只是將黑刀橫在胸前,仔細地感知著肌肉的每一次顫動。
收刀而立的李高遠見狀,面上露出幾分讚賞,心中道了聲‘不錯’。
這柄黑刀,是有大名堂的。
不管張萬裡有多強的力量,握住黑刀,都只會感覺堪堪能提動。
想要正常使用這柄黑刀,非得將一分的力量,用出十二分的效果來。
一直練到中午,張萬裡隻感覺自己的手臂酸痛無比,仿佛不屬於自己了一般。
即便如此,張萬裡也只是咬牙苦撐,不曾想過休息。
“要是累了的話,就休息一會吧。”
李高遠對張萬裡越發滿意,有志氣、堅韌、天賦也不錯,哪個老師能不喜歡?
張萬裡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怕一張嘴,最後的那點力氣也就泄了。
李高遠也不多勸,不管是想贏過那些世家子弟,還是想立功封侯,都需要這樣的堅持與狠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