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抓過酒瓶的同時,那個小東西伶俐地摸出一個開瓶器,“砰”地把瓶蓋兒打開了。
“它是我無聊時候做的小東西,在這裡只有它會陪我玩。”eva說,“不過我還沒有起好名字,要不用你的名字試試?”
“我長得有那麽醜麽?”芬格爾聳聳肩,“可以退下了,小夥子。”
面前的小東西露出更加可愛的笑容,依舊端著托盤站在他背後。
“它喜歡小費。”eva說。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很窮。”男人滴咕,從口袋裡掏出幾枚25美分的硬幣扔在托盤裡。
還沒有命名的機器人開心地鞠了個躬,發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快樂聲音,閃進了黑暗裡。
“你真的不要用你的名字來命名那個小家夥嗎?”
看著猛灌下一大口啤酒的男人,光影中的女孩眉頭一皺,隨後又慢慢舒展。迷霧與夢魔終於逸散了不少,今天就讓他短暫的放肆一天。
“不要,你要是以後做一個好看點的倒是可以。”
芬格爾舉起酒瓶,和身邊的女孩碰了碰,雖然碰到的東西只是空氣罷了。
“我雖然是學院的秘書,但是在不接受任何指令的情況下調集一批材料過來也會很詭異吧。”eva露出一分苦笑,“那個小家夥可是用以前檢修丟在這裡的邊角料做的。”
芬格爾在外面做自己的廢柴人設,而eva只能一日有一日地被禁錮在這機房之內,雖然有時候她也會借著諾瑪的眼睛去看看這個世界,但是實質性的材料她接觸不到。
沒有指令而在機房裡無緣無故多出來大批材料是一件容易引起誤會的事情。無論是超級ai有了欲望還是有人繞過了安全措施運送材料都是很多人不願意看到的。
“你在這裡應該很冷吧?”芬格爾幽幽的說。他在學校裡是眾所周知的怪胎、廢柴,但是沒有人見過他流眼淚。
不管是曾經面對同學的賣慘,還是面對成群的死侍,他失敗過、痛苦過、流過汗也流過血。但是那天之後,他的淚水只會落在深夜無人看見的枕頭上。
“沒關系啊,這裡並算不上寂寞,畢竟大家都陪著我。”eva輕輕舉起虛幻的酒杯。
幾束自上而下的光同時出現在男人的前後左右,每束光中都站著一個半透明的人影。
這些人裡有梳著利索紅短發的皮裝女孩,也有戴著墨鏡的冷漠男孩,也有面容僧侶般肅穆的黑衣人,也有歪著頭長發漫卷的嫵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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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芬格爾和eva同期的學生,也是曾經軍事化學院的精英戰士。加上eva和芬格爾一共七個人,在那個極寒的地獄中,只有芬格爾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笑,像是老照片上的笑,過了許多年,依然燦爛如初。
男人低著頭,默默地喝著酒,不看他們,也不說話。
“eva,不要玩這種遊戲好麽?”男人搖搖頭,“他們不在這裡,他們都沉睡在幾千公裡之外的冰海下,鎖在那些金屬潛水服裡……不會死去,卻也永遠不能回來。”
其他光束都消失了,只剩下eva,她伸出虛無的手撫摸芬格爾的面頰。
芬格爾也伸出了手,輕輕覆蓋著虛幻的臉頰。一個摸不到對方的觸感,一個無法察覺對方的溫度,這樣的兩個人卻用著自己的方法相擁依偎取暖。
“謝謝,我好多了。”芬格爾抬起了頭,剛剛低頭流下的兩行淚水已經被機房的散熱風扇吹乾。
“你呀,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eva用虛幻的手戳了戳芬格爾的腦袋,他的嘴角含笑,腦袋配合著eva一前一後地動著。
這個時候的他們才是最真實的,對於eva和芬格爾而言,現在的卡塞爾只是多年前那個卡塞爾的幻影。雖然他們還會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回憶、卷戀著這一切。
在這個時候他們仍然會覺得溫暖,隱隱感覺到曾經那溫馨的氣息。在這個時候,記憶深處的白綢長裙和清麗的眼神會鮮明起來。
曾經的卡塞爾中的絕對精英,此時只能在地下幾十米深的無人角落去追憶曾經的時光。
無論是芬格爾還是eva,這個世界上對於他們而言值得留念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算他能把所有的龍類殺光了又怎麽樣?過去的卡塞爾不會重現,那些老友也不會回來。
就算他的怒火點燃所有的敵人,昔日的卡塞爾也不會重現,曾經的朋友也不會復活,eva也不會再次穿著長裙站在他面前。
他在扮演一個廢柴,但是演著演著,人會覺得自己活著的意義都隨時間流逝了。如果不是有著eva的存在,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就太脆弱了。
但盡管如此,“太子”也在他的必殺名單上,那是幕後的黑手,這一切的罪魁。這種仇恨是銘刻在骨子裡的,非生命與鮮血不能洗清。
如果放任“太子”施為,那麽他有可能會毀掉卡塞爾,那時他就連緬懷與追憶的地方都沒有了;如果這地底的主機房被掀翻,他就必須要上去拚命!
因為他生命中最後的這些意義……雖然像是浮光中的幻影那樣縹緲……但也是人生中僅有的東西了!
他的信念強大而脆弱,但他就是為了這些脆弱的理由對抗龍族的,雖然脆弱,但也是僅有的。
“如果只有殺了他才能讓你安心, ”eva輕聲說,“那就……殺了他吧,我等著你的消息。”
“我知道的。”芬格爾點了點頭,“你們還在冰川下等我,如果真的不會死去,那麽我會再次打開那扇死人之國的大門!”
“我會等著你,我們都會等著你。”eva淺淺一笑,“我也相信我們的小師弟會有打開死人之國的大門的方法與實力。”
男人點了點頭,從空虛中抽回了他的手,他原本就隻握著空氣而已。他仰頭喝著啤酒往外走去。
肉眼看不見,但是密集如蜘蛛網的紅外掃描系統關閉,攝像系統自動關閉,跳閃的紅色警戒燈切為綠色,走道地面的高壓電被切斷,安全系統再次進入短暫的休眠狀態。
eva默默地看著他魁梧而寂寥的背影,和記憶裡的那個他相比,他的腰背沒有那麽挺拔了。
機房再次恢復了黑暗,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燈光裡女孩的身影消失,只有幾滴幽藍色的珍珠滴落在金屬地板上,濺起瑩藍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