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門,雲嵐宗宗主繼承前的最後一道,也是必定要經歷的考驗,其間九死一生,且對修為的最低要求也是鬥靈,如納蘭嫣然這般,僅僅是鬥者就提出生死門歷練,不是勇敢無畏,而是心存死志。
雲韻為她的話嚇了一跳,第一時間以為納蘭嫣然在開玩笑,忍不住嗔怪道:“說什麽呢!你的修為尚淺,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專心修煉,而不是想這些不沾邊的事情。”
然而納蘭嫣然是認真的,眼中一片灰暗,甚至還有一點點絕望,她哽咽道:“老師,您就答應我吧,也許我活下來了呢?”
真的有這種可能嗎?有,但不足百分之一,雲韻終於注意到了自家弟子的不對勁,皺眉道:“你怎麽了?不要嚇老師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納蘭嫣然木然地看著她,蒼白著臉,一言不發。
雲韻愈發焦慮了,一隻手搭在了納蘭嫣然的手腕上,試探性注入一縷鬥氣,不由面色一變,當即一掌拍在了少女的後背上。
“噗嗤!”
納蘭嫣然頓時咳出一口逆血,面色卻好轉了不少,雲韻眉頭緊鎖地看著自家弟子,方才納蘭嫣然體內脈象紊亂鬥氣逆流,這分明是急攻進切走火入魔的征兆。
然而以納蘭嫣然的天賦,這種事怎麽可能呢?
將逆血吐出後,納蘭嫣然依然是一臉的木訥,看著雲韻一言不發。
雲韻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長發,猜測道:“和蕭家與蕭炎有關?嫣然,你有什麽煩惱,連老師都不能說嗎?”
納蘭嫣然看著她,許久,忽然問道:“老師,我真的錯了嗎?”
若是在進屋之前,雲韻肯定會說納蘭嫣然太過意氣用事,但此時此刻,眼看自己的弟子變成這個樣子,雲韻頓時心軟得不行,責備的話哪還說得出口?
她立即順著納蘭嫣然的話肯定道:“不,你沒錯,追求自己的幸福沒有任何錯誤。”
納蘭嫣然灰暗的眼眸中多了一分光亮,追問道:“真的嗎?即使我的所作所為讓爺爺面上無光,即使因為我的任性給宗門招來巨大的麻煩?”
“納蘭族長那我不知道,但宗門這邊……你給我添的麻煩還少嗎?”雲韻無奈道,由於納蘭嫣然高傲任性的性格,這幾年確實沒少給她添堵,但是沒有辦法,誰讓她是自己唯一的弟子呢?
納蘭嫣然張了張嘴,遲疑道:“那若是我在三年後死在蕭炎手中……”
“說什麽呢!你可是我們雲嵐宗百年不遇的天才,胡說什麽?”雲韻忍不住打斷她道,這孩子怎麽忽然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可若蕭炎的天賦恢復了呢?”納蘭嫣然依然是一臉的悲哀,如果說她的天賦還只是百年不遇,蕭炎大概就是前無古人了吧?
雲韻沉默了片刻,依然搖頭:“那也不可能,修行可不僅僅看天賦,還有資源,你可是我的弟子,功法鬥技無不是頂尖,又有我的教導與丹王古河的支持,這些資源,就算蕭炎的天賦恢復了,也不可能比得上你。”
聽到她的話,納蘭嫣然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加悲哀了。
是啊,比不上,遠遠比不上啊!
她所修行的乃玄階高級的雲嵐宗頂級功法,蕭炎則僅僅修行大陸唯一可進化的功法焚訣;
她身具各種雲嵐宗玄階鬥技,蕭炎不過是有老師傳授的地階鬥技,奇遇得來的飛行鬥技以及自創鬥技佛怒火蓮;
她的老師是加瑪帝國明面上的三位鬥皇之一,
藥老只是隕落的鬥尊巔峰,最後也不過突破為了鬥聖而已,說起來若非覺醒的那部分記憶,納蘭嫣然一直以為鬥聖隻存在於傳說; 最後,丹王古河……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可他夠資格給藥老提鞋嗎?
想到這納蘭嫣然的身軀有些顫抖,雲韻心急如焚地看著自家弟子再度陷入魔怔,又要走火入魔,隻得出手強行將她打暈。
輕輕環抱著失去意識的少女,嫣然到底怎麽了?
不管怎麽說,自家弟子身上明顯出了問題,雲韻立即從葛葉長老那詳細了解了蕭家退婚一事的始末,畢竟是老師,很快就意識到了納蘭嫣然的不對勁。
面對蕭炎時過分的高傲,更像是一種遮掩,對於休書的平靜,完全沒有外界所傳的惱羞成怒,倒是三年之約的確是由納蘭嫣然提出,只是以雲韻對她的了解,她若真想報復什麽人,絕不會這般拐彎抹角。
相反,如此認真地提出生死決鬥,至少證明在納蘭嫣然心中,蕭炎並非沒有勝算,以少女的高傲,根本不屑於對弱者出手。
雲韻很清楚自己弟子的性格,高傲歸高傲,任性歸任性,但本性不壞,絕不會提出這種有意置人於死地的要求,許多時候她都不是很擅長表達自己,之所以想要悔婚,其實就是單純地不想自己的人生受人擺布。
而納蘭嫣然在蕭家的種種異常,再結合方才的那種表現,難道她……
真的喜歡上蕭炎,為退婚一事後悔了?
嗯……除非納蘭嫣然開口,期間內情如何,雲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猜到。
她只能以宗主的身份向雲嵐宗的弟子下達了封口令,從今日起不得再談論退婚一事,至少希望能避免刺激到嫣然吧……
次日清晨,納蘭嫣然自睡夢中幽幽轉醒,經過一夜的休息後,她的情況並沒有任何好轉,因為她昨晚又做噩夢了。
夢見蕭炎在三年之約中將她擊敗,夢見蕭炎覆滅了整個雲嵐宗,夢見她連累了老師,師徒二人被一人為情所困……
退婚一事,既是讓蕭炎自此崛起的契機,又何嘗不是納蘭嫣然人生的轉折點呢?
納蘭嫣然心中淒苦,忽然看到了一旁座椅上閉目養神的雲韻,頓時有些慌了神,連忙起身行禮:“老師,您怎麽在這……”
“還不是因為我的傻徒弟心中有事,卻什麽也不肯說?”雲韻不由歎息,扶起納蘭嫣然關切道,“感覺好些了嗎?想不想吃點什麽?”
納蘭嫣然有些期艾,雖然她知曉老師素來寵愛她,但雲韻貴為一宗之主,照顧她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還有……她本來就已經非常養尊處優了,老師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真的會照顧人嗎?
雲韻卻已經端了碗粥,舀了杓後遞到了她的嘴邊,柔聲道:“你餓了一天,老師親自為你熬了碗粥,來,張嘴,啊……”
納蘭嫣然的大腦有些空白,看了一眼,似乎很像那麽回事,一口咬掉眼前的杓子,略微有些夾生,還有點泛苦,以她平日裡的性格,若那些侍女敢給她吃這種東西,一頓罵是免不了的。
只是現在,納蘭嫣然卻什麽也沒說,或許她確實餓了,咽下這口粥後,身體感覺好受了不少。
隨後,大腦半死機狀態的她愣是將這碗半生不熟的粥吃完了,整個過程一句話也沒說,僅僅是看著老師的面容。
自她展露天賦被老師收為弟子以來,已經過去多久了呢?回想起來,這些年又給師尊添了多少麻煩?
對於自己初次下廚的成果被全部吃掉,雲韻表示滿意,果然這種簡單的事難不倒她,放下碗筷以後,看著納蘭嫣然眼中始終褪不去的灰暗,雲韻歎息道:“嫣然,你還記得你我初次見面時的場景嗎?”
納蘭嫣然點頭,她當然記得,五年之前,老師看重她的天賦親自拜訪納蘭家收她為弟子,這些年更是寵愛有加,如果說有兩個人改變了她的人生,其中一人是蕭炎,另一人,就是她的老師雲韻。
回想起從前,雲韻同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當初那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一轉眼已經這麽大了啊,她繼續問道:“那你可知我為何看中了你,收你為弟子?”
“因為我的天賦?”納蘭嫣然試探道,在此之前納蘭家與雲嵐宗並沒有什麽關系,她所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天賦了。
雲韻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看著納蘭嫣然眼中的茫然,輕聲說道:“天賦只是一方面,若我只是想找個天才繼承衣缽的話,為何不選擇蕭炎呢?”
聽到這個名字,納蘭嫣然不由神色一暗,五年前,蕭家的天才還沒有淪為廢物,還是加瑪帝國最矚目的明星,即便是納蘭嫣然,身為蕭炎的未婚妻也只能淪為陪襯,沒有人會說是蕭炎高攀了納蘭家的小公主,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羨慕她的好運。
雲韻接著說道:“當時我所看重的,是你眼中的倔強與不服輸,即便周圍的所有人都認定了蕭炎是絕世無雙的天才,你的所有努力都只會掩蓋在他的光輝之下,你依然不認為自己比任何人差,並因此拚命努力讓自己做到更好。”
“加之當時的小女孩就很可愛,所以我就在想,要不要給她一個機會?畢竟天賦強的人很多,但這種不服輸的心性,同樣至關重要,”說到這雲韻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後驕傲地說道,“事實證明,這些年你雖然時常惹禍,可在修行上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嫣然,你是真正的天才,未來必定會比我走得更遠。”
納蘭嫣然更加沉默了,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此前十五年的種種,自幼就知曉了自己存在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說實話對於年幼的納蘭嫣然來說未婚夫是什麽根本毫無概念,她對蕭炎的唯一認知僅僅在於爺爺的誇獎。
在她修行進步時, 在她取得成就時,在她日以繼夜地訓練,終於習得了某樣鬥技時,從爺爺那聽到最多的不是誇讚,而是另一個名字。
蕭家的天才,蕭炎。
無論她有多努力,永遠比不上這個名字的光輝。
無論她付出了多少汗水,永遠是另一個人的陪襯。
她拚命地向前奔跑,卻始終看不到那個人的背影,對於外界盛傳的天才蕭炎,帶給納蘭嫣然的壓力遠遠大過榮譽。
如同一座山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倔強的不服輸罷了。
那麽現在,蕭炎的天賦再度回歸,情況又與當時有什麽不同呢?
是蕭炎變得更加怪物了嗎?
說實話,本身就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程度,就算蕭炎再變態也沒什麽差別。
是她變得更加軟弱了吧?
蕭炎經歷了三年蹉跎,心性變得更加堅韌,她則在雲嵐宗高高在上了三年,說實話,當聽聞蕭炎天賦盡失時,納蘭嫣然的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
她本來已經漸漸習慣了前方追逐的蕭炎,在對方忽然掉隊以後,慶幸的同時卻又有些失了心氣,嬌慣了這些年的她,真的還有勇氣追逐這樣一個天才嗎?
一個將她全部的努力轉為徒勞,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天才。
是啊,原來是這樣,某種意義來說,納蘭嫣然從未走出蕭炎帶給她的壓力,無論是他明星閃耀時,還是淪為廢物以後。
五年來,納蘭嫣然的實力有了顯著的增長,可若說心性,反而不如從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