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府在得知貴妃即將於翌年正月十五省親賞燈,全府上下自是喜不自禁,主人自是覺得這是無上的榮光,仆人覺得到時定少不了賞錢。
但喜歸喜,萬尚書歡喜過後,還是覺得一籌莫展,為何呀?因為時間緊哪。眼下馬上就要到臘月了,只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做準備,不僅要將萬府打掃布置一番,要修繕家廟,還要將皇帝敕造的“碧霄院”修葺一新,並掛上各式各樣的燈籠,迎接貴妃省親觀賞。
這又到了年關,本身全府上下就已經夠忙的了,更遑論攤上貴妃省親這件大事,萬禹新心中不免對這次倉促的省親有些怨言,但只是心裡想想罷了,在人前終究是不敢怒更不敢言。轉念想想,還是心中的榮耀感蓋過了這小小的嗔怪。
於是,萬禹新讓全府上下所有人立即行動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做好迎接貴妃省親的各項準備,無奈的是,家裡的家丁、雜役、婢女等下人看似還是不夠支用。
因此蘇趙二人很容易地便入了萬府,頗有點來者不拒的意思,剛好他二人初來京城無處落腳,這下他們就像老鼠掉進了白米缸。總之,雇傭雙方那可是皆大歡喜。
在這之前,蘇至簡是經過一番喬裝打扮的,畢竟他現在可是刑部要找的人。入了萬府之後,蘇趙二人分別化名為趙立、趙琴,並以兄妹相稱,趙靈兒在一旁不語,任由蘇至簡在那兒跟丁小肆瞎編,把兩人的身世說得有模有樣,而且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蘇至簡心中也是覺著哭笑不得,來到這異界沒多久,名字倒取了不少,前不久被叫做蘇揚,這下倒好連姓也改了,改成他們趙家姓了。
更可恨的是,趙靈兒還偷偷地揶揄他:“喲,哥哥啊,你莫不是想入贅我們家吧,然後改成我們趙家姓,趕明我跟我爹說說。”
蘇至簡輕輕地嗔道:“你這個冒失鬼,給我小心點。這裡不比臥龍山,你務必要謹慎寡言,埋頭做事,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江湖身份,知道沒有?”
“幹嘛呀,他們要是想打死我,罵死我,我還得忍著呀?要是誰跟我亂來,我就一劍劈死她我。”趙靈兒道。
蘇至簡聽了,連忙捂住趙靈兒的嘴,他看看周圍,所幸府裡的人都在各自忙碌著,無心看他們,他罵道:“你再這樣,馬上離開。誰也沒有逼你呆在這裡,何苦在這裡做苦力。”
“別呀,哥哥,我這不是跟你開玩笑嗎?怎麽,你想在這裡長期呆下去啊,把這裡看作是安樂窩了?也是,說不定哪天府上的哪位小姐興許還能看上你,然後要你入贅。”
“是,然後你就是萬小姐的小姑子!”蘇至簡故意順嘴說道。
“喂,說你們兩個呢,還不趕快乾活?”府上主管丫頭美鳳見這二人閑聊著什麽,便上來差遣道,“你,去那邊,把小姐們的衣物洗嘍;你,一個大老爺們也別這兒呆著了,去那邊看看,柴管家剛才還在喚人去搬木料呢。”
洗衣服?這麽冷的天啊,居然叫我洗衣服,趙靈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上頓時露出十分不願的表情。
蘇至簡朝她眨眨眼,趙靈兒見了,回敬了一個鬼臉,翹著一張嘴,無奈地朝著浣洗房去了。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如流水般逝去了,那股子年味越來越近了。蘇至簡不禁開始想家了,當然他想的是自己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在這個異界他沒有家。
有時,他癡癡地望著晴朗的天空發呆,真希望有一天,天上會出現異象,
就像他來時一樣,出現一個靛藍色的光幕,讓他一腳邁進去,然後回到那個世界。繼續當他的紈絝子弟去,繼續和陸子明、孫慶他們喝酒聊天去。 蘇至簡開始懷疑進萬府做事是個錯誤的選擇,辛苦不說,呆在這裡簡直就是浪費生命,連一點關於通天鑽的消息也沒有,在這深宅大院,顯得更加閉塞,何苦來?
“美鳳,美鳳,你給我過來!”
這時,一個尖利的女聲打斷了蘇至簡的思路,他正在後院房頂上修葺瓦片和簷角的石獸,他聽到這個聲音便停下手中的活,朝著下面的院子裡看,那個尖叫的正是萬尚書的小女兒萬芽枝。
“小姐,小姐,我在這兒呢,有什麽吩咐?”美鳳匆匆地從前院跑過來。
“我這件新衣服是誰洗的?”萬芽枝問道。
“這件衣服誰洗的?”美鳳作思考狀,想了半天說,“洗衣的丫頭有好幾個,我去問問啊。”
美鳳剛想走,又停下問:“小姐,你問這個幹嘛?”
“幹嘛,你自己看看!”萬芽枝雙手將衣服攤展開來,只見那衣服的腋下處破了一個大洞,她跺腳道,“我就要隨娘和二姐去林尚書府上參加晚宴的,我只有穿這件才能把那些小姐們比下去,你說這怎麽辦吧?”
“小姐,你別急,我立即叫人給你縫好,保管你晚上可以穿。”美鳳道。
“要快!還有,這衣服布料非常稀有嬌貴,縫補可沒有那麽容易,要是弄不好,看我不先打掉你一層皮。”
“小姐,你放心,我馬上叫我姑奶奶過來,別看她上了年紀,她的針指活可是在京城數得著的。”
“別在這兒跟我說大話,你要找不出洗衣服的那個人,我照樣打死你!”
“甭找了,我想起來了,八成,不,就是,確實就是那個新來的,叫什麽來著,哦,趙琴,就是趙琴洗的,對了,我最近就是叫趙琴洗小姐你的衣服來著。”
蘇至簡聽了下面的一番對話,心想,糟了,今天趙靈兒碰到炮仗上去了,前途未卜啊。天啦嚕,不就一件破衣服嘛,至於嗎,萬家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妖精,這麽厲害幹什麽呀,蘇至簡真想跳下來和她說理。
果然,萬芽枝道:“好的,去,把那個趙琴給我叫來!不,把浣衣房所有丫頭都給我叫來。”
“是。”美鳳退去,去浣衣房叫眾丫頭去了。
不一會兒,美鳳帶著五個丫頭過來了,其中包括趙靈兒,她們一字排開站在萬芽枝面前。
“誰是趙琴?站出來。”萬芽枝輕聲道。
趙靈兒緩緩地出列,回答道:“我是趙琴。怎麽了?”
“美鳳,你看看,你平時都是怎麽教的,一個浣衣丫頭居然是這樣答話的。”萬芽枝馬上變了一副面色,同時“啪”地一聲一巴掌打在趙靈兒臉上,“死奴才,給我跪下!”
趙靈兒撫著疼痛的臉,惡狠狠地看著萬芽枝,右手掌已經握成一個拳頭。
“大家看看,就是這個死奴才把我的衣服洗成這樣,這是我今天晚宴上要穿的衣服,才過一次水,就被弄成這樣。你們聽著,以後要是誰還是這樣毛手毛腳,看我不打斷你們的腿!”萬芽枝罵道。
趙靈兒哪裡受過這等虧,她憤怒地舉起拳頭正要往萬芽枝狠狠地打去。說時遲那時快,蘇至簡從屋頂上飛下來,大聲叫道:“住手!”
蘇至簡連忙上前拉住趙靈兒,並將她往自己身後拉,口裡說著:“對不起,小姐,對不起,我妹妹她剛入府,她沒見過什麽世面,她不懂事,不要和她計較。 ”
萬芽枝這時才反應過來,驚訝之余,怒發衝冠:“什麽,竟敢想打我?”
萬芽枝走到一個浣衣丫頭面前,從她手中奪過搗衣棍,舉起來便欲往趙靈兒頭上打去。蘇至簡見了,趕緊將那根粗粗的搗衣棍拿住,用乞求的口氣說道:“小姐,別打她,都是我的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教好,要打你就打我吧。”
萬芽枝想將搗衣棍奪回來,無奈蘇至簡緊緊握著,奪不回來,她惡聲道:“你給我放開,放開!”
蘇至簡只能放手。萬芽枝拿過搗衣棍朝著蘇至簡背上猛烈地擊打過去,一聲悶響,又一聲,再一聲,在場的所有人聽了都心驚肉跳。
“住手!”一個威嚴的聲音喊道。
“老爺!”除了蘇趙二人,其他人都齊聲呼道。
“芽枝啊,下人們你就說說好了,幹嘛這麽蠻橫。”萬禹新嗔怪道。
“蠻橫?爹,到底是誰蠻橫?我只是罵了兩聲,這個死丫頭居然想打我。下人們不好好管管,往後可怎麽得了。”
“唉,好了,你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進屋吧,爹有事和你講。”
萬芽枝扔了搗衣棍,氣呼呼地說:“美鳳,叫你姑奶奶趕緊將我的衣服縫好,務必在酉時以前送到我房裡。哦,對了,一定要那個死丫頭給我送過來。”
萬芽枝指了指趙靈兒,便轉身往屋裡去了。
蘇至簡朝趙靈兒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計較,而後臉上是一副略微痛苦的表情。趙靈兒呆呆地立著,眼裡濕濕的,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