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萇總覺得在辦公室裡待著不太自在。

　　忙正事的時候倒還好，但只要手頭的活一停下來就坐立難安。

　　左邊挨著老佛爺，斜前方是高二時教他政治的老張。明明早已畢業參加工作，卻還有種學生時期在老師們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過日子的感覺。

　　這種心情類似於，你明明已經成年了，但跟父母一塊兒看電視時恰巧播放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畫面，還是會覺得尷尬，然後在父母假意的咳嗽聲中，選擇戰術性喝水。

　　就像此時此刻，放下教案無所事事的楚萇默默擰開自己斥巨資買的保溫瓶。

　　~呲~

　　輕輕抿了一口冰闊落，轉頭看向窗外。

　　他的工位靠窗，對面就是高一文科五個平行班所在的走廊。

　　每到課間十分鍾，常有三三兩兩的男男或女女喜歡倚著走廊的鐵欄杆說說笑笑，問就是教室太悶了，想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想曬曬春日的暖陽，其實多半存著吸引人關注的小心思。

　　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懵懵懂懂的沒意識到這點，但當喜歡的異性經過時，比較親近的可能會惡作劇似的拍飛她高高的馬尾，不那麽熟的則隻敢偷偷瞄上幾眼，滿心的竊喜就是證明:承認吧，你就是想在這兒“孔雀開屏”。

　　當然走廊上更多的是歡樂的二比少年，上個廁所都要“開火車”。

　　先挨個排好隊，後面的人把手搭在前一個人的肩上，等人上齊了，就由最排頭的“司機”發車。

　　一群人嘴裡“嗚嗚嗚嗚嗚~”地怪叫著，一路經過幾個教室，經過開水房，甚至經過女廁所，轟轟烈烈地朝著男廁駛去。

　　如果遇到擋路的同學，也不管認不認識人家，就衝人家吹口哨假裝鳴笛。

　　中途有個“乘客”後知後覺的嫌丟人，跳了車。排頭“司機”一聲令下，他就被兩個“乘務員”架起來狠狠地當眾“凌辱”了一番。

　　那股子鬧騰的勁兒，仿佛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們在乎的人了。

　　看得楚萇直搖頭。

　　“丟人吧?”老佛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順著他的視線在看，然後冷不丁地給了他一個暴擊:“你高三的時候還這麽玩呢。”

　　“……”

　　死去的回憶開始猛烈攻擊他。

　　高二時教他政治的老張就坐在老佛爺對面，聞言笑出一臉褶子，指著楚萇對李桃說:“我都忘了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小子高二的時候還在我的課上寫變形金剛和伏地魔的同人文。”

　　“說了，何止說了，你當時不是在辦公室裡念了一遍嗎?”

　　“原來那篇大作是小楚寫的啊?”另一位老師突然冒出頭來:“老張當時還發了朋友圈，差點沒把我笑死。”

　　“……”

　　沒記錯的話老張朋友圈到現在還屏蔽著他呢，因為是上學那會兒加的。

　　曾幾何時，老張在楚萇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個不苟言笑但正直可靠的老實男人，雖說同事後人設已經崩塌得差不多了，但頭一回聽說這件往事，楚萇還是覺得有被背刺。

　　明明私下教訓完就約定好替他保密的！

　　此時此刻的楚萇belike:

　　李詩情得知面冷心熱的司機叔叔竟是炸彈狂魔鍋姨的幫凶.jpg

　　……

　　幾位老師在憶往昔，主要內容為自己帶過的××屆×××同學幹了××××傻屌事。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老師們在辦公室的八卦程度不亞於班上的女同學，

並且他們知道的事情遠比大家以為的要多得多。　　學生之間那點小情小愛，又或者小矛盾，自以為瞞得很好，其實老師們早就了如指掌，甚至閑暇時還會在辦公室裡共享情報。

　　一說起誰班裡的誰誰跟誰誰誰有苗頭，周圍老師們的耳朵馬上就豎起來了。只要不是太過分影響到學習，又或者明目張膽的叫人給抓著石錘，大部分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開明點的年輕教師甚至愛嗑cp，誰懂?

　　總之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住了。

　　往日裡像這樣輕松有趣的話題楚萇一般都聽得津津有味，並積極捧哏，他最喜歡吃瓜了！

　　當然，他不喜歡吃自己的瓜……

　　吃自己的瓜容易竄稀……

　　然而在本次傻屌學生大賽中楚萇榮獲多次提名。

　　很多他自己都選擇性深深埋葬的不堪往事被拉出來反覆鞭屍。

　　楚萇心裡苦。

　　不過沒關系！

　　有些人的傻屌重點在傻，而有些人是雖傻但屌。

　　顯然我是後者！

　　楚萇這麽安慰自己。

　　嗯，確信。

　　……

　　說起來乾老師這行的似乎都自帶一項技能:變臉。

　　甭管在辦公室裡是生無可戀的打工人，還是歡樂喜劇人，在邁出辦公室的那一刻，都自如地切換成符合人民教師形象——光輝偉岸、嚴肅正經的另一副面孔。

　　比如老張，臉上的褶子像是突然被熨平了一樣，又變回那個不苟言笑但正直可靠的老實男人。

　　看呆了同樣趕著去教室上課的楚萇。

　　為什麽老張同志至今不配擁有全名呢?

　　因為楚萇對他當年無情的背刺還滿懷怨念。

　　……

　　最後一節是英語課，楚萇沒趕進度講新知識，只是發了張卷子給大家做，算是對同學們這兩周所學的內容進行一個簡單的回顧和查缺補漏。

　　也不多，就二十個題，一半選擇，一半填空。

　　主要是今天大家肯定聽不進去，因為周五了。

　　龍城一中分大小周。

　　小周只有周六晚和周日白天能休息，除了走讀生外，想回家的同學需要家長親自找班主任開假條，不然出不了校門。

　　大周則是周五下午的課上完就統一放假，一直到周日晚自習前返校。

　　上周是小周，這周是大周。

　　也就是說絕大多數同學今天是本學期開學以來第一次回家，早就歸心似箭了，能聽得進去課才有鬼嘞。

　　君不見有的同學座位旁掛著的書包鼓鼓囊囊的，目測早已收拾好了所有要帶回家的東西，準備放學就馬上走人，這樣就不用再回一趟寢室，立省最少十分鍾。

　　對於同學們來說，假期的時間就是生命啊。

　　沒有人比楚老師更懂這些小機靈鬼。

　　做完卷子後，楚萇又讓大家交換著批改，然後報上分數。

　　“其他科任老師布置的作業多不多?”他好奇地問。

　　底下頓時哀聲哉道。

　　“多！”

　　“太多了老師！”

　　“根本寫不完啊……”

　　“老師不要跟風，請您做自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