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晚八點半。
七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原本天空繁星密布,此時卻突然烏雲滾滾,伴隨幾道猶如長鞭撕碎雲層的雷光。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好在雨勢未大,僅是毛毛細雨,為此處山林樹木滋養。
南郊臨江孤零零坐落的小院外,水泥路旁矗立兩道身影,各自一身黑袍如夜半三更出沒的大黑耗子。
“二弟,別來無恙啊~”
左側黑袍人背著雙手,側頭朝旁人輕聲細語,他聲音沙啞沉悶,仿佛嘴裡含著個奶嘴說話。
“呵~”
右側被稱為二弟者屑笑一聲,側目瞥了眼高自身半頭者,抱著雙臂搖搖頭道:“久違了,我的好大哥。”
“拜你所賜,主教對我已經產生了不信任,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啪啪……
他臉上帶著譏笑鼓起了掌,視線恍若不經意間掃過院子,眉頭輕皺微不可查抿了抿嘴。
右側黑袍人聽出旁者話裡帶刺,那股溫怒之意溢於言表,輕笑著伸出手平放,看著細雨落去掌心。
他沉默片刻,平靜開口:“你自己做了什麽心裡應該清楚。”
“主教為什麽不信任你,難道你不知道嗎?”
“老二啊老二,可別重蹈老三的覆轍,我可就剩下你一個弟弟了啊!”
“唉~”
右側黑袍人聽著仿佛關心的話,一言不發沉靜半晌,遮住臉的兜帽下傳出嗤笑。
“切~少在這裡打感情牌!”
“我收下的兩個心邪,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死在了你魔使殿裡。”
“呵呵~好一個栽贓嫁禍!”
他扭頭注視左側高半頭的大哥,眼神仿佛看透一切,聲音自信滿滿:“我的好大哥喲~”
“你處決那兩心邪的時候,應該私下通知了主教大人吧?”
“她當時應該在你魔殿附近,並且恰好聽到了那兩心邪的話,若是我沒猜錯……”
“那兩叛徒還配合你演了一出戲,話裡話外將我這二魔使定為罪魁禍首,陷害自己親弟弟的真凶!”
“哈哈哈哈……”
二魔使突然仰頭大笑,任憑兜帽滑落露出張慘白的臉,眼中猩紅滲著嗜血之意,盯著烏雲飽含嘲諷道:“真不愧是下任主教的不二人選。”
“好手段!”
“大魔使的心機手段在下佩服!”
“告辭!”
話音剛落。
他渾身黑霧環繞,攜著一身怒氣朝密林走去。
“等等~”
大魔使抬了下手,眼見前方二魔使腳步未停,眉頭一挑聲音微冷:“你也不想自己隱藏的東西被主教發現吧?”
“我的好二弟。”
“那小子身上必定有某種神異,否則你堂堂望月教二魔使,不可能費盡心機蹲守三年,更不可能為此付出一定代價。”
“你每次被那青城劍宗的老東西追得像條狗,可真狼狽呐……”
“呵呵~”
他話音一頓,搖頭晃腦盯著院子,自顧自說著:“那個小鬼身上藏著什麽我早已知曉,若是不想自己苦心栽種的果樹被人拔掉……”
“大哥勸你還是不要吃獨食的好,省得最後一個人撐死。”
“你覺得呢?”
“你都知道了?”二魔使冷聲回頭,頓住腳步側目盯著大魔使,兜帽沒再戴上,臉上露出一幅被人猜中秘密的意外神情。
他看著親大哥那副自信滿滿的表情,
心下嗤笑一通,臉上掛著嚴肅的表情,皺眉冷漠道:“主教也知道我栽下魔種一事?” “你好狠的心,連我等私下的事都告訴……”
“未曾。”大魔使抬手出聲打斷,扭頭看著冷著臉的弟弟,突然心生羨慕,一想到自己每次所栽種的魔種都莫名死去。
再一想到那個李姓小子身上魔種。
他驀然想到了什麽,當下語氣試探,詐道:“主教可不知道此事!”
“我的口風向來嚴的很,又怎麽可能出賣自己親弟弟呢?”
“而且我還是你倆……你大哥,更不可能貪圖你的魔種了。”
“嘿~我剛才只是來個玩笑,不可能會要你魔種的,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二魔使聞言眉頭一皺,聽著大魔使漂移的話鋒思索片刻,聽著不似作偽,卻又好像沒發現他隱藏的秘密。
心下來回思量,冷聲回話道:“我如何信你?”
“你若是對那魔種無意,運氣殿內又為何在主教面前演戲?害的我今早被主教訓斥一頓!”
“呵~別在這假惺惺了!”
“不不不!”大魔使擺了擺手,搖頭笑道:“你誤會了老二!”
“我這是在幫你背鍋呢!”
“若不是我除掉那兩心邪二人,它們說不定此時已經背叛了你。”
“老二你有所不知,我暗中觀察老三許久,沒想到他也發覺你所栽魔種一事,並且趁著你前幾日出發江城之際。”
“他趁虛而入,欲要奪走那小子身上魔種,沒想到卻被青城劍宗的老頭打的魂飛魄散。”
“還有,若不是我跑得快,怕是也被那臭老頭一劍劈了!”
“我勸過老三了,說那是你的東西,可他硬要往那小子家裡衝,我也是……”
“唉~”
他說著無奈歎氣,擺手作出一幅悲傷模樣,一臉悲痛道:“我只是想和你學一學魔種怎麽栽種,無意中發現老三的目的,我苦口婆心勸他了,沒想到最後卻鬧的如此田地。”
“甚至還被你誤會了。”
“我為了幫你斷後,不惜在主教面前殺死那兩心邪,就是為了讓主教以為我想陷害你,從而對我心生懷疑,變得更加信任你。”
“沒想到你卻……”
“唉~我可悲啊!”
大魔使抬手探出兜帽內,來回摩擦眼睛的位置,袖口遮住的嘴臉掛著諷笑,口中語氣哽咽道:“大哥如此委屈,你卻如此對我。”
“我等不必再來往了罷。”
“唉~”
他扭頭背對二弟歎了口氣,黑袍上下泛起陣陣黑霧,於綿綿細雨的夜色化作霧氣,緩緩被玉珠打的千蒼百孔。
不一會。
大魔使整個人便消失於水泥路旁。
雨還在下。
二魔使看著大哥消失的身影,臉上表情一陣複雜,糾結與自我懷疑來回變換。
他不禁猜測,或許真的誤會了大哥,自己前幾日出發江城一事不假,回來後恰好聽到了三弟死訊,再加上兩名心邪被抓去處死。
或許真的過於心急氣躁,一時間誤會了大哥的好意,結合教內聽來的消息,三弟死前確實是衝這間院子而來。
加上兩心邪殘留的痕跡。
二魔使不難猜出它兩早已背叛自己,有可能它們入教前,早就被三弟收入靡下,加入自己第二大殿正是想要陷害他。
結合大哥剛才真切的話。
他心下已有定斷。
至於大魔使想要的魔種栽種技巧一事……
“嘿~”
二魔使輕松一笑,想必大哥一定不知道,自己在那小子身上發現了什麽。
他望向大魔使離開的方向,沉思片刻後身影化作黑霧,緩緩朝大哥離去的方向飛行。
二魔使準備向大哥坦白自己發現的東西。
一旁小院安靜注視二人離去,一動不動枕著夜色沉眠。
此時。
青城山脈外圍,南渡村後山夜色依舊,此處有別於城中小雨,轉而下起了局部大雨,雨幕遮雲蔽月愈發的大。
仿佛執掌天穹的老頭剛洗完腳,端著洗腳水朝大地傾盆倒下。
嘩啦啦的雨拍打蔥鬱林子,浸透地上一堆堆枯葉。
黃泥路旁倒著一具手臂乾枯的黑袍人,它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早已徹底沒了生息。
密林內空無一人唯有雨聲。
落下的雨珠卻泛著蕭殺之意,壓抑的氣息仿佛要將水汽凝結,原本到處亂叫的知了嚇得收聲。
清風徐來拂過林間,攜著雨幕朝林中山坡飄去。
突然。
一道驚詫聲驀然響徹林間。
“特娘的,大家夥趕緊上啊!有人搶怪!”
此人蟄伏枯葉堆中,驀然起身提刀衝向右側密林。
他腦門錚亮提著大刀,尚未衝過黃泥路便停了下來,整個人傻傻矗立路間,哭腔呢喃:“這……誰特娘這麽狠啊!”
“給咱留一點怪啊!都好久沒米下鍋了,嗚嗚嗚~”
“一枚靈晶都賺不到,咱沒臉回去交差啊!”
“家裡婆娘不得恁死咱啊!”
“這……怎整啊這~”
他整個人無神囈語,身形一晃朝地面癱坐,好在身後一人及時上手扶住,這才沒有摔的一屁股黃泥。
光頭愣愣側頭,仰著下巴望向扶著自己的絡腮胡大漢,有些尷尬笑道:“嘿~謝謝啊陳隊……”
“沒事。”陳勝搖頭將光頭扶起,讓其自行起身站到一旁,抬眼望向前方密林,耳邊一道道撲通聲連接不斷傳來。
他與身後矗立的十幾人一般,目瞪口呆望著對面林子,那些樹上一道道黑袍身影不斷落下。
砸起地面一片片水花飛濺。
而造成此事的,則是拂過他們身旁的微風。
夜雨隨風入林。
殺機四起。
右側林子越來越多黑袍身影從樹上落下,它們砸落枯葉上不斷掙扎,多數捂著喉嚨,偶有部分太陽穴洞穿沒了生息。
雨勢越來越小。
稀疏的雨水攜著蕭殺氣息落下,毛毛細雨雖小,一滴滴雨珠卻仿佛無比鋒利的劍刃。
隨風潛入夜,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