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爾托莉雅的記憶中,埃克特確實不是一個多好說話的人。
他討厭所有的妖精,也討厭妖精國裡的所有人,不跟任何人交好,只是獨自待在這一方海角,守在自己的鍛造場裡,幾乎沒踏出過這裡半步。
廷塔傑爾作為最接近這裡的村莊,卻始終沒有幾個妖精願意靠近這裡,阿爾托莉雅在村莊裡的時候聽到的關於埃克特的傳聞也幾乎都是壞的,因為這個鍛造師對待任何妖精的態度都稱得上是相當惡劣,沒誰會喜歡他。
除此之外,埃克特還有耳背的毛病,難以聽到別人說話,給人的感覺便很像是目中無人,經常會無視他人。
這樣的他,現在竟是不僅打算將自己的最高傑作之一贈送給別人,還連耳朵都不背了?
這是區別對待吧?
難道討厭妖精的埃克特,其實相當中意人類?
倒也是,從埃克特的「心聲」來看,他似乎並不討厭人類,但好像也稱不上是中意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阿爾托莉雅又迷糊了。
別說是阿爾托莉雅,就是黎格都很意外。
「真給我?」黎格舉著手中的小黑刀,道:「這東西的造價明顯不菲吧?我還以為你就算願意給我,也會提出些條件呢。」
「.....反正留在我這裡也沒用,你想拿就拿走吧。」埃克特沉默了一會,隨即很是不快的道:「好了,趕緊告訴我,你身上那把刀是誰打的?」
「這個問題還真難回答。」黎格見埃克特不像是在開玩笑,頓時聳了聳肩,道:「本來,這把刀一開始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但因為我給它融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它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所以,你問我這把刀是誰打的,我是覺得問題的答案很微妙的。」
愚者一開始的鍛造者無疑是歐拉麗最強的鍛造師,有著【獨眼巨師】之稱的赫菲斯托絲眷族團長———椿·柯布蘭德。
可那個時候誕生的愚者不過是一件普通的不壞屬性武裝,本身雖是屬於第二等級特殊武裝的范疇,但因為具備了不壞屬性的關系,它的威力是要略遜於第二等級的武裝的。
那個時候的不壞屬性短劍單論品質及價值的話,甚至有可能還及不上此時此刻裡被黎格握在手中的這把小黑刀,應該不是什麽值得讓埃克特如此關注的神兵利器。
直到在鬼滅世界裡,黎格使用魔法將大量的猩猩緋砂鐵及猩猩緋礦石提純,把猩猩緋砂鐵及猩猩緋礦石的精華融入到愚者中,進行了再構築以後,愚者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說愚者是由誰打造出來的,這個問題著實很難回答。
「只能說,這是我和另外一個本領高超的鍛造師的配合之作吧。」黎格如此說了,讓埃克特蹙起了眉。
一會以後,埃克特有如失去了興趣一般,別過頭。
「既然是兩個人一起合作打出來的刀,還有偶然的成分在裡面,那我就沒興趣了。」
說著,埃克特似乎準備重新回到鐵爐前,繼續打鐵。「等等啊!埃克特!」
阿爾托莉雅終於忍不了了,大聲的叫了起來。
「我也在這裡啊!我也在這裡!你能不能關注我一下啊.....!?」聞言,埃克特掏了掏耳朵。
「我聽得見,用不著叫的那麽大聲。」埃克特向著阿爾托莉雅投去了嫌棄的眼神,道:「你還來幹什麽?」
「我....」.阿爾托莉雅的氣勢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低著頭,怯怯的道:「我就是來看看你還好不好......」
「我好不好?」埃克特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我好得很,至少沒有在前天夜裡被你宰掉。」
阿爾托莉雅頓時不出聲了。
見阿爾托莉雅這副模樣,埃克特仿佛更來氣了。
「你既然已經從地牢裡逃出來了,那你還回來幹什麽?」埃克特神色不善的道:「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不抓緊時間逃之夭夭,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到這種地方閑逛,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是吧?」
「當、當然不是了!」阿爾托莉雅反駁了起來,道:「我只是來看看而已,看一下就走了,才不會耽擱太多的時間!」
「既然如此,你還不趕緊走?」埃克特極為不耐煩的道:「我這裡雖然偏僻,但離村子並不是很遠,那些蠢貨很快就會到我這裡來找人,你要是再不走,怕是真要被那些蠢貨給撕成肉塊了。」
「.....我知道。」阿爾托莉雅悶悶的道:「等我把選定之杖拿回來,我就走。」
聽到阿爾托莉雅的話,埃克特只是默默的走進工房的裡間,從裡面帶了一件東西出來。
那是一把比阿爾托莉雅本人還要高出些許的法杖。
法杖似乎是由某種神秘的樹根製成的,表面有著植物般的質感,頂端還延伸出了樹根般的枝節,枝節的最前端則是鑲嵌著不知是水晶還是寶石的晶體,整體呈現出來的氛圍便相當自然,渾然一體,讓這把法杖看上去便不像是人工製作的,而是從自然之中誕生的一般。
「拿著,你的選定之杖。」
埃克特將手中的法杖扔給了阿爾托莉雅。
「你、你怎麽會有這個?」阿爾托莉雅慌忙接了過來,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錯愕的道:「選定之杖不是被廷塔傑爾裡的大家給沒收了嗎?」
「你以為我是誰?」埃克特不屑的道:「不過是一把武器而已,我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到它在哪裡,想從村子裡把它帶出來,不過是輕而易舉。」
這話裡的意思,阿爾托莉雅不會聽不明白。
「.....你幫我從村子裡把選定之杖給偷出來了嗎?」
阿爾托莉雅握著被其稱為選定之杖的法杖,低聲開口。「只是偶然發生的事,才不是專門為了你才這麽做的。」埃克特橫眉豎目的這麽說了。
可惜.....
「你騙人。」阿爾托莉雅十分篤定的道:「我明明就是為了我才專門去把選定之杖偷出來的。」
這一點,阿爾托莉雅的「眼睛」是不會看漏的。
「嘖....」埃克特貌似也想到了什麽,咂了咂嘴,厭惡道:「所謂的樂園妖精真是麻煩,居然還保留著這種早就已經消失不見的視野。」
這般厭煩著的埃克特卻是沒再否定這件事了,而是直視向阿爾托莉雅。
「現在,選定之杖也已經回到你身邊了,你也已經從村子裡解脫。」「接下來,你該走上屬於你自己的旅途了。」
「去進行巡禮之旅吧,阿爾托莉雅·卡斯特。」
埃克特的這番言語,令得阿爾托莉雅握著選定之杖的手都變緊了起來。
「去吧。」埃克特道:「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你逃脫不掉的。」
這話,才剛剛從埃克特的口中傳出,一旁一直在把玩著小黑刀的黎格便突然出聲了。
「你說這話我就不同意了。」黎格沒有任何來由的突然開口,這般道:「沒有誰是必須得背負無法違抗的使命的,也沒有誰的宿命是一開始就會被定下來。」
「逃脫不掉?」
「這可真是笑話了,如果真的不想做,為什麽會逃脫不掉?」
黎格突如其來的發言,不僅讓阿爾托莉雅怔住了,連埃克特都向著他投去了銳利的目光。
「....你知道這丫頭的事情
嗎?」埃克特面無表情的這麽問了一句。
「算是知道吧。」黎格一副沒什麽興趣的模樣,興致缺缺的道:「她是妖精國傳聞中的預言之子吧?」
「預言之子」。
這是在妖精國中人盡皆知的一個存在。
距今大約十六年前,有一個妖精氏族的氏族長便留下了一段預言。「「神秘之島化為妖精國,將其結局告汝知」。」
「「向無罪者道聲歡迎歸來」。」「「此乃深邃無底女王之城」。」
「「如雨水般堆積,似灰塵般堆積,如雪花般消融,似謊言般消逝」。」
「「吾等希望被束之高閣,如今仍在女王的掌心」。」
「「不過,也只需再片刻忍耐,待到二千年歲後,救贖之子將現身」。」
「「使妖精人類共攜手,救世之子把世界救」。」
「「即便初時光微熒,無人注意無人識,仍若飛蛾撲光去」。」「「鐵之鎮,煤之海」。」
「「擊退災厄之時,巡禮當受相迎」。」
「「選定之杖引導其,異邦旅客守望之,救贖之子終抵玉座」。」「「居玉座者乃真王,請戴一頂染血冠」。」
「「如雷霆(憤怒)般鳴響,似烈火(悲歎)般鳴響,六道鍾聲教人知,真王之道從此啟」。」
「「被赤紅災厄追上前,被漆黑災厄咬上前」。」
「「工作稍有怠慢也不打緊,我們是自由妖精的末裔」。」「「希望向來不曾足夠,由衷期盼燦爛明日」。」
這段預言的大概意思就是,十六年後,這個國家的救世主將會現身,其將在選定之杖的引導下加冕為真王,拯救這個世界。
這位救世主需要踏上巡禮之旅,將存在於妖精國中的六口巡禮之鍾給敲響,等到六道鍾聲全部響起之後,統領這個國家的虛偽女王就會被打倒,加冕為真王的救世主也將帶領妖精與人類,終結虛偽的歷史。
這段預言如今已經在妖精國中廣為謠傳,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預言中提及的救世主,便被所有人稱之為預言之子。
傳說,預言之子不屬於六大氏族中的任何一個氏族,是來自於「樂園」的妖精。
傳說,預言之子來到這個世界時,身邊會有一把選定之杖,伴隨其成長。
阿爾托莉雅就是那個預言之子。
她是在距今十六年前隨著一艘小船一起從海邊漂流到這裡來的,廷塔傑爾的村民們發現了她,也發現了她身邊的選定之杖,因而認為她就是傳聞中的預言之子,將其撫養成人。
然而....
「我現在都已經被認為是冒牌貨了.....」阿爾托莉雅自虐似的笑了起來。
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阿爾托莉雅的成長並不樂觀而已。
妖精生來便自帶神秘,力量普遍遠勝於人類,可阿爾托莉雅自小就很弱,身體能力不出眾,魔力也不強,一直到今年16歲,她都還是沒有展現出太出眾的能力來,因而漸漸的被廷塔傑爾的村民們懷疑其身為預言之子的真實性。
就在幾天前,村子裡的妖精為了測試阿爾托莉雅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預言之子,便讓她來到這裡,殺死埃克特。
他們天真的認為,只要阿爾托莉雅有辦法殺死埃克特,殺死這個很多妖精都為之畏懼的鍛造師,她就極有可能是預言之子。
阿爾托莉雅來了,卻沒有對埃克特下手,臨陣脫逃。
於是,廷塔傑爾的妖精們憤怒了,認為連區區一個鐵匠都解決不了的阿爾托莉雅根本不可能打倒女王,所以她一定是個冒牌貨。
就這樣,阿爾托莉雅被
村民們關進了地牢,並準備將她交給明天來到這座村莊裡的處刑隊。
處刑隊是女王麾下的劊子手,一直都在尋找預言之子,如果阿爾托莉雅被交給處刑隊,不管她是真的預言之子還是假的預言之子,她都會被處刑。
阿爾托莉雅自然不想死。
因此,她是打算找機會從地牢裡逃出來的。
而埃克特則是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先是幫阿爾托莉雅偷出了選定之杖,然後準備在明天處刑隊到來之前,將阿爾托莉雅從地牢中救出來,讓她離開村莊,踏上巡禮之旅。
誰知,在這個節骨眼下,黎格突然憑空降臨了,無傷將阿爾托莉雅從地牢中救了出來。
埃克特不知道具體的過程,但看黎格和本該被關進地牢中的阿爾托莉雅一起出現在了這裡,他大概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麽。
所以.....
「我本不打算問你,你把這丫頭從地牢中救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埃克特盯著黎格,道:「現在看來,你把她救出來,不是為了讓預言之子踏上巡禮之旅的樣子呢。」
這是很明顯的事情。
「我為什麽要為了讓她踏上巡禮之旅而救她?」黎格似笑非笑的道:「為了拯救妖精國?還是為了打倒女王?」
「.....前者姑且不論,後者難道不是你的目的嗎?」埃克特皺著眉頭的
道:「女王的暴政引起了許多妖精的不滿,下令要嚴格控制人類數量的命令的也是女王,不管是妖精也好,人類也罷,都有人想要推翻女王的統治,解放這個國家。」
「你,難道不是嗎?」
埃克特的質問,換來的只是黎格一個漠然的回答。
「我就說句老實話吧。」黎格一臉平靜加淡漠的道:「這個國家,並不值得拯救。」
此話一出,阿爾托莉雅和埃克特頓時齊齊變色。「黎格?」
阿爾托莉雅壓訝異萬分的看著黎格。「你·....」
埃克特的眉頭更是深深的皺了起來,看著黎格的眼神先是浮現出敵意,緊接著這敵意又消失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化作濃濃的複雜。
黎格沒有理會這些反應,只是對著埃克特說了一句。
「先不說這些了,你是不是考慮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比較好?」黎格冷不伶仃的說道:「現在,阿爾托莉雅已經從地牢裡逃脫出來了,無論她接下來會去哪,你若是繼續留在這裡,那是必然會被那些愚蠢的妖精給遷怒的。」
「遷、遷怒?」
阿爾托莉雅很順利的被轉移了注意力。
「....確實。」埃克特則是恢復了冷靜,沉聲道:「那些蠢貨很清楚我跟這個小丫頭有來往,如果他們一直找不到人,一定會懷疑是不是我救了她,把她藏起來了吧?」
「那你跟我們一起走吧!」阿爾托莉雅趕緊道:「別再繼續留在這裡了,不然村子裡的妖精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是得離開。」埃克特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道:「可我不會跟你們一起離開。」
不等阿爾托莉雅著急的詢問為什麽,埃克特便直截了當的表示。「我不想陪你去走什麽巡禮之旅,這段路,你只能自己去走。」一句話,讓阿爾托莉雅瞬間閉嘴。
黎格倒是毫不客氣。
「自己都不想走, 卻讓別人去走,還扯什麽使命和宿命,看來你比我想象的更差勁呢,老頭。」
對於黎格的這番話,埃克特完全沒有進行反駁。
「我是膩了,但這丫頭還必須去走一次才行,不然,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妖精國的歷史,妖精國的真相。」
埃克
特歎了一口氣,有些病懨懨似的這麽說了。
「身為樂園妖精,至少,她得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才能決定要不要去做。」
留下這樣的話以後,埃克特便不想再多廢話了一般,開始趕人。
「行了,該說的已經說了,該見的面也已經見了,接下來要幹嘛,你們這些年輕人就自己去想吧。」
「別管我這個老頭子,至少,我目前還死不了。」
「滾吧,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情,去你們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