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懂些劍道的人都知道,這是居合的準備動作。
鯉口之切!
名為高野真虎的老者膝蓋彎曲微微前傾,左手拇指抵著刀鍔向右斜前稍推,握著劍柄的右手猛地青筋暴起,淡金色的光芒在他的雙眼中閃爍著。
拔付!
刀刃拔出,刀尖即將離開鞘口。
金屬刀刃與木質的劍鞘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但卻沒有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響傳來。
一隻手抓在了刀鍔之上,生生地將即將離鞘的太刀按了回去,刀刃與劍鞘摩擦著回到了劍鞘之中。
老者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這隻手的主人,看著這張淡漠的臉和那隻白皙年輕的手,不信邪的他咬著牙,劍道服下的肌肉隆起,青筋如一條條青色的細蛇從皮膚下凸顯出來遊走著,然而刀卻無法被拔出半分。
“真虎叔,退下吧。”
站在北辰一刀流弟子最前方的中年人說道。
“是,流主。”
高野真虎略帶嘶啞的聲音從喉嚨中發出,右手離開刀柄。
夏臣也松開了手,任由高野真虎拿著刀回到了人群之中,輕哼一聲,似乎頗為不屑。
“少年人,你為何而來?”
中年人走出人群,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夏臣。
他在夏臣的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一個曾令日本劍道戰栗的家夥的影子。
“我來自卡塞爾學院。”
熔岩般的赤金色光芒流淌在夏臣的眼中,感受著從夏臣眼中傳來的陣陣威壓,他確定了這個來自卡塞爾學院的年輕人的目的。
“是昂熱讓你來的?”
提起了一個令在場不少老人都下意識顫抖了一下的名字,因為1946年,那個名為希爾伯特·讓·昂熱的男人乘坐著那艘白色的“衣阿華”戰列艦來到日本。
如果說盟軍擊敗的是日本的普通人和低階混血種,那麽昂熱就是代表盟軍以一己之力擊敗了日本剩余的所有不服輸的高階混血種。
彼時根本不懂劍道的昂熱僅以血統的優勢就橫掃了日本所有劍道流派的人,就連那位劍道宗師丹生岩不動齋也被昂熱折服成為了昂熱的至交,聽聞二人甚至還一同鑽研起了早已失傳的“二天一流”。
昂熱,是從混血種角度上真正打服了日本的男人。
中年人的腰間有兩柄長刀,他握著較短的那一柄刀,手止不住地震顫著,像是恐懼,但他的眼中卻又毫無恐懼之色,說是興奮更加合適。
他名為大塚洋一郎,1946年時,他只是個剛剛開始修習劍道的六歲孩童,親眼看著那個恐怖的男人將當代的流主以及自己的父親叔伯等長輩悉數擊敗後揚長而去。但彼時只是個六歲孩童的他根本沒有和昂熱交手的實力和資格,所以他瘋狂苦修劍道,在十四歲時就獲得了“免許皆傳”的資格,三十六歲正式超越自己所有的長輩,成為了北辰一刀流的最強者,也繼任了北辰一刀流流主,可他始終沒有等到一個和昂熱交手的機會,他期待著,同時繼續鞭策著自己的修行。
今年,他已經六十八歲了。
擁有A級血統的他看上去依舊很年輕,畢竟他不必像與他有著相似經歷的犬山賀一樣每日操心家族事務,只需專心鑽研劍道即可,所以保持著中年人的面容的同時,他的身體也正處於最巔峰的狀態。
“北辰一刀流第六代流主,大塚洋一郎。”
大塚洋一郎躬身,解下了腰間那柄較長的刀。
他沒有如同高野真虎一般微微下蹲做著居合的準備動作,而是輕輕地撫摸著留在他腰間的黑色刀鞘,刀鞘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缺口,像是被銳器砍出的。
大塚洋一郎深吸一口氣,刀刃朝上緩緩拔出了鞘中刀。
這竟是一柄打刀!
日本的武士刀除了用於護身的短刀肋差以外不只有太刀,還有名為打刀的武士刀。
打刀和太刀其實區分不大,通常情況下太刀比打刀要長,可是也不排除有比打刀短的太刀和比太刀長的打刀。但打刀與太刀是最明顯的區別便是銘刀銘銘文的所在側不一樣。通常帶刀時,刀銘應當向外,此時,若刀刃向上,就是打刀;若刀刃向下,則是太刀。
而打刀和太刀之所以被單獨分開,實際上是因為在實戰中的用途不同。太刀因為相對較長的長度所以是騎兵在馬上代替長槍用的;而打刀較短,刀弧也較小,不僅便於拔刀也擁有更強的爆發力。
“刀名……陸奧守吉行!”
這柄刀的名字引起了一陣嘩然,因為這柄刀在日本的名聲就相當於“青釭劍”之於華夏。
“陸奧守吉行”又名“土佐吉行”,為阪本龍馬的愛刀,據傳是阪本家代代相傳的家寶,是阪本龍馬決定脫藩的當晚姐姐榮贈於他的愛刀,直到阪本龍馬在京都遭到刺客暗殺時都陪在了他身旁。
黑色刀鞘上的缺口正是當初阪本龍馬遭遇暗殺時用刀鞘擋住刺客的刀刃留下的缺口,直到他在人生最後時刻,這柄故鄉的愛刀也從未離身。
陸奧守吉行在阪本龍馬死後回到了阪本家,而阪本家將之贈予了曾傳授阪本龍馬劍術、被其視為第二個家的北辰一刀流道館,作為了北辰一刀流代代相傳的家寶。
一旁鏡心明智流流主桃井信繁和神道無念流流主小川武也是驚訝地看著這柄陸奧守吉行,並非因為大塚洋一郎擁有這柄陸奧守吉行而感到震驚,作為另外兩大劍術流派的現任流主,陸奧守吉行的事情並非秘密。
但傳聞北辰一刀流第二代流主千葉重太郎在得到陸奧守吉行後曾下令,此刀隻可用於生死搏殺而不可用於切磋。
這也就意味著大塚洋一郎是想和這個年輕人來一場真正的生死對決!
大塚洋一郎將手中的陸奧守吉行高舉頭頂,低喝一聲。
“格!”
“格”是北辰一刀流對於“切落”這一劍技的稱呼,一刀流系劍術流派中地位非常高,也是北辰一刀流最引以為豪的劍技。
大塚洋一郎高舉著陸奧守吉行,目光緊盯著眼前完全沒有打算做出什麽劍技的準備姿勢的夏臣。
“真像啊。”
大塚洋一郎低喃著。
他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看見了昂熱的影子,當年的昂熱面對那一任流主和他的叔伯長輩們的切落時也是這樣隨性地站著,完全沒有擺出任何姿勢來準備應對北辰一刀流引以為豪的切落。
真是同樣的狂妄啊,只是不知道他狂妄的資本是否足夠雄厚。
只不過,他並沒有想過,夏臣看上去如此隨性狂妄其實是和昂熱一樣根本不懂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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