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還未整理清晰，門外的動靜倒有些著急。

　　沙沙的腳步聲細微卻步履一致，諾克放下水杯，緊盯著那扇薄紙一樣滑動門。

　　武器放在床頭的櫃子上，10mm的自動手槍，指紋鎖通過了驗證，發出滴滴的響聲。

　　門外的聲音如魅影般消失了，諾克靜靜撥打著蒂斯的電話，對方很快接了，一如既往。

　　“師父，怎麽了嗎?”蒂斯的聲音微弱但清晰，顯然她被這通電話吵醒了，“喂......”

　　諾克沒有說話，他冷靜低下頭，將手槍的模式調成了全自動模式，普通子彈還剩100發。

　　雄獅般堅毅的眸子死盯著門，毛玻璃小窗外閃出幾道影子，勾勒出陰謀的樣子。

　　耳膜電話裡的聲音也停住了，周圍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十分鍾。”蒂斯的聲音嚴肅沉悶，電話掛斷了。

　　諾克絲毫沒有反應，似是根本沒這通電話存在。

　　他將槍歪向一邊，看到了投影顯示屏上熒光綠色的‘填裝中’字樣。

　　“呼。”

　　諾克主動打破了寧靜。

　　“就緒。”文字自左向右顯示出來，槍械填裝完畢。

　　“砰！”————一聲巨響，幾乎就是同時。

　　門自外向內爆裂開來，硝煙彌漫之際，諾克快速滾落到床的另一側，將床掀翻變成掩體。

　　毫無疑問，維勒曼的畜生，諾克心想。

　　血紅色的一道閃電鏈擊中床板底部的環銀鐵鋼板，彈道發生了偏移，擊中了一旁的儀器，滋啦的電流聲迸發出火星，為黑暗染上了幾點螢火蟲般的微弱光亮。

　　“一。”諾克數著。

　　另一道藍色拖尾的光幕直直刺穿了床板，能量塑成了一把矛的形狀，光的漣漪朝頂部波動，不間斷發出嗡嗡的聲響。

　　“二。”諾克數的人，也數的是子彈。

　　他的槍裡僅剩為數不多的幾發驅魔彈，這些子彈會暫時抑製維勒曼人的魔法使用能力，具體的作用功效，新政府嚴格保密，即使是特勤局高層領導也很少有人知道。

　　手槍不比長槍，驅魔彈的規格較大，手槍每射出一發便需要極其短暫的填裝，諾克需要嚴絲合縫的規劃好設計順序和動作應對。

　　聽腳步聲以及魔法的種類，大抵床對側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擅長群體爆破的魔法，另一個則負責單點突破。

　　很典型的維勒曼戰術配置，但第三個人的腳步聲很沉悶，不像是常規的防禦位。

　　砰的一聲，驅魔彈迸發出藍色的火光，諾克翻床而出，子彈正中其中一位穿著黑袍的魔法師。

　　“裝填中.....”

　　他應聲倒地，諾克的視野沒有停留，立刻轉向另一側稍遠的那位，魔法的弧光閃爍於指尖，諾克見狀在落地後向前翻滾了一周，單體魔法雖說很容易打偏，但諾克盡力躲避也只是劃著藍光抹出幾點鮮血，驚險避開。

　　身體壓低，諾克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從翻滾狀態恢復，側身持槍，槍柄壓胸。

　　“就緒。”

　　對方的瞳孔散如幻花，諾克將最後一發驅魔彈送進了這位年輕維勒曼人濺出血沫的胸腔。

　　還沒時間放松，諾克快速調整姿態應對僅剩的一人，他的大腦飛速轉著，手裡的動作依舊犀利。

　　仍在遠處的身影周身閃出紅光，四周的煙霧環繞在他身旁，如置身漩渦。

　　幻影曳著聲響從黑暗中閃出，

思考還未運行，諾克便意識到身體已經飛出去了。　　玻璃幕牆被一道不可見的能量壁障覆蓋著，這是為了堅固度和外觀做的平衡性妥協，但撞上去可一點也不好受，諾克的嘴角流出鮮血，強烈的衝擊觸發警告，周遭十分應景，變的緋紅。

　　他的身體還未恢復完全，經過這次衝擊，諾克估摸著肋骨大抵是斷了，腿也好不到哪去，他隻得癱坐在原地，灰磚碎石和血液雜糅在一起，鋪就了一張血腥的毛毯。

　　諾克抬起眼，始作俑者在不遠處朝他走來，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嗡嗡的沉悶聲響，那是一副鎧甲，隨著他的每次抬頭，每次擺手，每次行走而變幻無常，表面流動著細蛇一般的微笑顆粒流線，覆蓋全身，周而複始的爬行著。

　　一把劍，朦朧的視野捕捉到了這一點，那副鎧甲拿著一把古典的雙手巨劍，理應沉重。劍的表面漆黑無比，像是烏木，而非鋼鐵，鎧甲單手握著它，每每挪動身體，劍身總是會遲一些跟上。

　　“戒指。”棱角分明的罩面頭盔裡傳出沉悶聲響，“還給我們。”

　　他抬起劍，左肩因為重量向後上微微抬起，劍身紋絲不動，猶如雕塑。

　　“那女人找過你，不要不識好歹。”盔甲一邊說著一邊將劍抵在咽喉之上。

　　維勒曼?他們怎麽會和戒指有關?諾克心想，這戒指莫非是從維勒曼流出來的?是那些二級交易裡的某件不起眼的貨物，不，不會。身前的這個男人絕非一般人，弄不好是八使徒之一說不定。

　　二級交易販子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會做這種高風險低回報的買賣，只有一種可能，是被維勒曼內部的人帶進來的，也就是說那個怪物沒準曾經是維勒曼人，機緣巧合之下接觸並帶了出來。

　　“這是為你好。”盔甲抬起劍，雙手握持劍柄，寒光高懸在諾克胸前，“最後機會。”

　　沉悶如同深水中傳來的聲音不斷湧入諾克的耳膜，他不值得為了那枚戒指獻出生命，這沒理由。

　　他抬起手，虛弱的指著另一側櫃台上的水杯，仿佛那杯酸威士忌。

　　看來手也骨折了，諾克心想。

　　頭盔的前端望向他手指的方向，他不曉得在那遮蔽之下的目光能否看到，不過他確信，對方並沒有打算放過自己。

　　“你死的光榮，諾克。”盔甲將劍舉的更高，正欲刺下，“抱歉。”

　　劍刃嗖的一聲快速落下，但卻定在了半空，高懸在半空，是因為一道紅線。

　　紅線從劍刃轉至盔甲頭部隻用了短短一秒鍾，盔甲淡然的轉過頭，似是眼眸的地方與紅線交匯。

　　能量愈發純粹，耀眼，暗紅光煙在線的外沿因引力匯聚成環，很快噴薄而出。

　　玻璃幕牆和能量障壁一同碎裂，為血毯添了些許質地柔軟的填料，盔甲反應迅速，用劍擋了下來，衝擊力將他擊飛，砸穿了病房的厚鐵板牆。

　　蒂斯從飛艇的邊沿一躍而起，正巧落在諾克身邊，她半蹲下來緊張兮兮看著諾克，熟練快速的用手環器掃描了諾克的全身，一抹淡紅色的提示光映射在了蒂斯瞳孔裡。

　　“天殺的混蛋！”蒂斯咬著牙站起身，朝盔甲飛去的飛塵裡不間斷的扣下扳機。

　　“快走，蒂斯。”諾克不安的看著她，眼裡滿是擔憂和懼怕，“快...”

　　話音未落，塵埃間那把劍直直飛出，蒂斯壓榨著反射神經，竭盡全力側身避開。

　　利刃劃開空氣和思考，劃破她的臂膀徑直飛過，直直的刺進了飛艇的引擎之中，頓時火光大作，滴滴噠噠的警報聲響徹在位於首都中城的核心位置的特勤局上空。

　　蒂斯下意識的轉過頭看了一秒，等她回過頭來時，盔甲已經穿過血毯，掐住了她的脖子。

　　盔甲轉了轉頭，黑色細蛇像是適應性一樣聚集在了頭部，不但彌補了傷痕，也改變了頭盔的樣子，看起來變的更厚實了一些。縫合完好的前夕，盔甲裡面的灰色眸子露了出來，死一般銳利，卻又那般淒涼。

　　他掐的更緊了些，將蒂斯扔到了病房的對側，只見盔甲右手一揮，那把長劍從飛艇中猛地拔出， 回到了他手裡，一陣爆炸聲隨之響徹雲霄，飛艇砸穿了樓對側的牆壁後，墜毀在了裡面。

　　沉悶的腳步漸漸朝蒂斯逼近，諾克無數次的開始後悔，早知道對手的實力這般強大，自己就不該叫她過來，相比她一定什麽準備也沒做，十分鍾，大概也就是趕過來的程度了。

　　大樓傳來一兩聲震顫，不知是何原因，杯子搖搖晃晃的從台面上滾落，碎裂的聲音恰到好處，被噪音蓋了過去，只有諾克聽到了。

　　床因為剛剛的衝擊已經橫了過來，他無奈且無助的望著杯子倒下的方向，從床下的陰影裡，金屬劃過地面的聲音無比刺耳，像是在撓他的魂，勾他的魄。

　　烏黑色的戒指滾動在他身前停下，旋轉愈發縮小，直至停下。

　　這般巧妙，他正死死遠望著蒂斯灰撲撲的面孔，以及那把發寒的劍刃。

　　諾克數著剩下的時間，回想著在那酒吧裡，梅爾的隻言片語。

　　還差三秒，他清楚。

　　.................

　　“我不需要你的祈求，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

　　.................

　　還差兩秒，他猶豫。

　　.................

　　“需求力量便是心存貪婪，無關好壞，無論善惡。”

　　.................

　　還差一秒，他盯著戒指。

　　.................

　　“但，力量就是這般迷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