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內,頗為麻煩的病人,就2床一個,其他病人的病種屬於頗為常見的,因此並無特殊,術後病人,主要是參考術後的抽血複查結果,然後看術後的傷口生長情況。
快速地查完房後,又安排了三台手術病人到了周三,兩個正常手術病人屬於張青陽和鄭連生管,是上周周四入院的,消腫了六天,術前的各項準備,已經趨近於完善。
剩下一台手術就是2床,安排在了明天的最後一台。
查完房後,邢周和鄭連生兩個人就快速地去了辦公室,整理自己的病人基本情況了,該寫的病歷等,還是要完善的。
龍縣人民醫院就是如此,還沒到副高之前,都得管病人,寫病歷,值班這些。
甚至在一些地級市醫院裡,副高也要正常的值班,因為人手遠遠不足。
方雲則是在做完自己的事情後,來到了門診,幫忙胡廣華主任開始看門診。
邢周尚且在寫病歷記錄時,舒嘯山從主任辦公室,跑了醫生辦公室一趟,把邢周叫回了主任辦公室。
然後並未特意地與邢周過多客氣:“邢周,你計較,這個2床病人的治療方案,我們當初,是不是太孟浪了?”
邢周神色一閃,問:“舒主任,你的意思是?”
“我們醫院,終究只是縣級醫院,那樣複雜情況下的保肢術,其實還是有點超出了我們醫院的基本定位。我們不是地級市醫院,也不是省市級的重點醫院,我們只是為縣內的患者,提供基礎的醫療及保健服務。”
舒嘯山說著,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如今正是科室的關鍵時期,我們應該還是保守點的,不然萬一感染不能很好控制,又是我們醫院裡原發的感染,最後還是避免不了截肢。病人一旦投訴的話?”
邢周立刻明白了舒嘯山的意思,舒嘯山是覺得,給2床病人做保肢術,有點冒搞風險了。
基於穩妥考慮,直接截掉,不考慮其他因素,才是最佳選擇。
因為最後因為感染嚴重,還是無法逃避截肢的惡果,病人和家屬可不會理解你是為了他們的治療效果,而做的各種努力與掙扎,隻覺得你是誤診與錯誤治療。
花了錢,
沒有見到效果,最終仍然沒逃脫截肢的結局,就是騙錢。
如今是處於科室評優的關鍵階段,需要一切以穩妥為重,所以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看到方雲將骨折碎片拚接較好,就免去了不截肢的念頭,有點冒進了。
外科最為忌憚的就是感染,也就是老百姓平時說的發炎,因為一旦感染,病人人的結局,就會走向不知名處。
“舒主任,您現在的考慮,是怎麽樣的呢?”邢周語氣嚴肅地詢問。
雖不認可舒嘯山的部分理念,但邢周知道,組內所有病人的治療結局,包括降責,一旦落下,第一把刀就是在舒嘯山的身上。
而且方雲、邢周等人都未越規矩,方雲只是玩了玩骨折碎塊而已,治療的過程,都是舒嘯山定下來的,你想推諉,都不可能。
“其實最為撇脫(簡單)的方式,就是現在直接和病人談話,因為感染嚴重,直接截肢了。”
舒嘯山倒是沒有隱瞞內心的真實想法:“不過從最優化選擇來講,繼續掙扎保留一下,是最優選擇,就怕病人和家屬難以理解啊。”
舒嘯山的語氣糾結,略有些頭痛。
感染一旦無法控制,之前即便是拚接好的粉碎性骨折,全都是無用功,骨折碎塊一旦發生壞死,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反而惹上了一身腥臊。
病人發怒投訴後,更是會影響到科室的創優。
邢周能理解舒嘯山的糾結,一方面,舒嘯山是希望做到部分地級市醫院都無法做到的保肢病例,拿出去作經驗交流,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為自己競爭主任,或者把醫院的科室帶得更好。
另一方面,舒嘯山也不想作為科室裡的罪人,把大家的努力都給燒掉。
“舒主任,如果實在沒辦法評判的話,要不建議病人轉上級醫院治療?或者是請比較有經驗的教授,來做會診手術?”既往的選擇,無法逆轉。
遇到了事情,覺得為難,就得想辦法去解決。
“也不是不可以,就希望,病人和家屬能夠理解我們的苦心吧。”舒嘯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眉頭緊皺。
醫生不好當呐,一個疑難雜症,就得讓一個組的人,甚至一個科室的人,輾轉難眠,思考各種應對措施。
……
門診,病人量仍然不多,看過了四五個後,便沒人再來了,提前掛號的人不多。
“小方,我聽舒嘯山說,你在骨折治療上,也是頗有些心得啊?而且手法複位做得不錯?”沒病人了,胡廣華摸著自己的肚腩,好奇地又和方雲閑聊起來。
方雲大概是知道舒岩安的八卦屬性,傳承於何處了,根本就不是謝蘭蘭那裡,而是科室裡的老舒。
方雲就忙說:“胡主任,我值班的時候,是沒有遇到合適的做骨折手法複位的病例,因此就沒有打擾胡主任您休息。”
方雲怕胡廣華誤會,之前胡廣華專門交待,遇到了合適的骨折病人,打電話給他,其實方雲一直記著,但是,手法複位,是要嚴格講究適應征的。
自己沒到那一步,沒有專家的實力,還是不要跨越禁忌症來做手法複位。
方雲的心思活絡程度,胡廣華一直曉得,因此也沒怪罪:“嗯,做事比較沉穩,不驕不躁。”
“近期,科室裡的病人,都還算好吧?”胡廣華又是多問了一嘴。
方雲點頭,老實交待:“大部分的病人治療轉歸,都還不錯,就是上周遇到的那個毀損傷保肢的病人,目前的感染風險很高,而且還沒有培養出來敏感菌,明天打算再做個清創。”
為了科室評優,上至胡廣華,下到張青陽,都是在付出著自己的努力,遇到了難題,告知給胡主任,並無不可。
“你講的這個病人,舒嘯山也給我講了,是相當麻煩,要是剛入院的時候,截掉了就好了。”胡廣華歎了一口氣,摸著肚子的動作稍微舒緩了點。
方雲聞言,一愣,看了胡廣華一眼,沉默下來,不再接話。
本來舒嘯山和邢周是打算截肢的,但是他,卻覺得可以搶救一下,把骨折拚接起來,雖然沒有直接給舒嘯山和邢周建議,但是實則是用自己的行動影響到了他們的決策。
覺得可以拚一把,然後就成了現在的樣子,若不感染,自然還好。
但現在,根據檢查結果,感染無法避免,而且也沒有敏感的抗生素對症處理,就真的是不定時炸彈了。
胡廣華自是把方雲的表情變化,都收入到了眼底,也知道事情始末的胡廣華,安慰道:“不過也沒有必要杞人憂天,之前邢周處理過的感染病例,並不算少了,這一次,應該也不會出太大的岔子。”
“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會冒一定的風險。”
胡廣華說完,下一個病人就進到了門診診室,又是一個常見的網球肘的患者,身份是廚師,算是比較經典的網球肘的桉例,保守治療,予以外貼、內服止痛藥物,交待患者適當減少利手使用頻率……
詳細體查,詢問病史,給病人交待清楚。
胡廣華才說:“小方,你的擔憂和考慮,都是有道理的。”
“往日裡,科室裡接診的感染患者,大多不是我們科室裡原發的感染病例,我們屬於是替別人掃尾,有原本的責任方,病人不會為難我們,或者是屬於放棄了治療,在我們這裡姑息治療來的。”
“所以沒什麽心理壓力,但是外科醫生,這一輩子從事了外科,就無法避免自己的術後病人感染。這是我們都要經歷的!”胡廣華這算是安慰方雲了。
他也知道方雲的心理壓力很大,但是這又完全不是方雲的錯。
方雲抬頭,對胡廣華笑了笑。
中午,借著午休的時間,方雲又找到了2床的家屬,仔細地給她們解釋了病情的情況,並且完成了明天要做清創縫合術的談話簽字!
病人的家屬就是病人的老婆,她表面上,倒是很能理解方雲等人的難處,但心裡到底是考慮些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
下午繼續與胡廣華跟門診,然後趁著跟門診結束後,方雲又跑了手術室一趟,撿到了一個熟練等級的技能,聊勝於無。
在手術室吃了個晚飯,然後便回到了家裡,準備查詢一些關於感染病例的文獻,讀讀看能不能找到相應的借鑒方案。
但是,病例報道極多,有相似,但又各自不同。
對於術後感染的治療,其中關鍵的點就那麽些,第一是要找到病菌及敏感的抗生素,清創前使用好。
但也許是檢驗科的實力不夠,也許是病人的感染太不典型,因此,術前的培養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
徹底的清創,持續引流、衝洗,提升抗生素的級別,精準使用藥物。
這些都是原則性的話,在具體的措施上,仍是要隨時應變的。
腦殼有點痛。
翌日。
方雲再次來到科室裡後,手術病人已經確定了下來,查完房後,方雲補了自己分管病人的病歷,並且給3床,也就是腓骨骨折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的病人,交待明天或者後天就能出院後,這才回到了手術室。
手術已經是在繼續了,因為是鄭連生和張青陽分管的病人,所以,邢周就在台下,與方雲一起坐在了圓板凳上。
邢周見方雲的狀態不太好,他倒是先拍了拍方雲的肩膀,說:“小方,你那個2床,我有辦法了,我把這個病例的所有資料,都拿來給我們的師門裡的師兄,老師及師爺發了過去。”
“他們說,現在這種情況,我們要特別謹慎是結核、傷寒等特殊感染,在術中,我們可以再取一些引流液,送這些特殊的培養,再加做一個臨時的鏡檢。”
“算是有了點眉頭了。”
方雲聞言,眼色一亮,然後問:“邢哥,結核、傷寒感染?沒有相應的臨床表現啊?”
結核感染,基本上是午後低熱、盜汗、消瘦等三件套。
傷寒菌的感染,更是罕見……
難道還有傷寒菌在傷口感染的例子?
傷寒菌,學名是傷寒沙門氏菌。一般人群的感染是發生於接觸傷寒感染患者、水汙染、或者是傷寒流行區域,蒼蠅與昆蟲。
傷寒的侵蝕目標是胃腸道,引起胃腸道紊亂,嚴重者,可導致神經紊亂。
切口處的局部傷寒沙門菌感染,是什麽表現?
即便是基礎頗為不錯的方雲,也是有些懵逼。
“是要警惕,未必就是特殊菌的感染。局部的特殊菌感染,是不會出現特殊菌群感染後的特殊症狀的。”邢周也緊皺起眉頭。
“不過有這樣的意見在,我們就可以多考慮周全些了,具體的情況,還是看等會兒的清創結果吧。”
方雲點了點頭。
背靠師門,好做事,即便是不在同一個地方,仍然有很好的遠程會診資源,供給邢周參考。
這是任何人都羨慕,卻又無法取代的。
方雲倒是也能夠背靠一下張主任,但必然不是邢周所屬的師門那麽龐大,而且張主任自己的事情也很多,必然不可能有這麽多閑暇時間。
第一台手術,中規中矩地進行,是舒嘯山親自帶著鄭連生主刀,然後讓張青陽、舒岩安旁觀。
第二台手術,仍然是如此。
因此, 時間推進到了下午的四點鍾,才輪到了2床的手術。
有感染或者是有感染風險的患者,必然是要放在最後一台的。
兩台長時間的手術下來,舒嘯山也略有些疲憊,因此說:“邢周,你和小方兩個,先做一下清創吧,連生,你上台幫忙。”
“青陽你去把今天手術的兩台手術的術後醫囑完善一下。”
“好!”眾人都回應,然後一一就位。
邢周和方雲兩人,就解開了vsd外敷的敷料後,終於是露出來了裡面的軟組織,可以看到,裡面的軟組織,先一片泛白,緊接著,還是一片泛白。
看到這場景,瞬間。
邢周和方雲二人的神色略有些不好看起來。
然後連忙把所有的敷料都揭開後,趕緊又是隔著手套,試探了一下患者的遠端血運,感覺到了溫度及血管跳動後,才稍微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