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用完齋飯,出得飯堂,心裡想著衢州一事,朝三清宮正殿找尋觀主而去。
觀主正閑於殿前的花崗石平台上舒展四肢,活動筋骨,吸納月輝,明心見性,抱氣守元。
道長走了過去,跟著師兄一起將身體舒展開來,鍛煉神識,清除心中雜念,保持心神清靜,守持精、氣、神,不內耗,不外逸,充盈體內,與形體相抱而為一。
觀主見一向不愛此道的師弟今日變的如此乖巧,定是有事,輕聲問道:“淨隱,有什麽話就說,師兄我聽著呢!”
淨隱道長停了下來,微笑道:“師兄,師弟過幾天想去衢州出遊一番,望你能給個支持。”
觀主深知師弟在衢州就一個朋友蔣道功,去那裡出遊不過是看望老友,讓蔣道功請他吃幾頓好的齋飯,順便向蔣道功討教一下武藝。
於是輕聲回話道:“蔣總鏢頭前些日子路過這裡,說是去龍虎山拜訪一下好友張一帆,答應回轉時來觀裡喝杯齋茶的。你寬等幾天就是,用不著去衢州跑一趟。”
淨隱道長歎息道:“師兄,蔣總鏢頭在去龍虎山莊的路上遭人毒手,已去世了,屍身就埋在不遠處的山腳下。”
觀主聽過,停了下來,默然道:“既如此,你去衢州又能做什麽,還是不去的好。”
淨隱道長道:“師兄,我雖以身事道,但也沒能擺脫為人之道,吃喝拉撒全在。身為好友,自是該去幫他了卻一些未了之心願,你不也一直教導我要學著去幫世人消災解難嗎!”
觀主朝天上的凸月看了看,道:“權力交接,是龍威鏢局的家事,你何必參與其中。江湖是非招來容易,想送走就難了,我們方外之人,能不招惹就別招惹。”
淨隱道長道:“師兄,蔣道功臨死時留下遺命,將龍威鏢局托付給一個名不經傳的野小子,叫什麽白玉天的。龍威鏢局的權力交接有了外人參與,已不只是龍威鏢局的家事了。”
觀主聽過,心裡有些遲疑或不解,道:“他蔣道功一生愚忠,不知變通,做事從來先考慮別人,從不讓不相關之人至於遇險境地,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是不是遺命有假啊?”
淨隱道長回道:“師兄,我開始也是你這樣想的。但在回來的路上翻來覆去想了想,覺得遺命不會有假,頂多算是他身邊那個女人徐三娘代而為之。”
觀主還是有些疑惑,道:“這不合常理,是不是徐三娘心意難平,惡意為之?蔣道功因沒照顧好瞿鏢頭的女兒,讓夫人早早去世,一直耿耿於懷,早有打算將鏢局交還給瞿家。”
淨隱道長扶著觀主手臂走向一旁的青石,等師兄坐了下來,道:“師兄,你這種想法不該有。徐三娘若是心中恨意難平,也不會像影子一樣跟著蔣道功,東奔西跑,走南闖北,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有過一點倦意。”
觀主道:“可就算如此,瞿、蔣兩代人辛辛苦苦打拚了一輩子,才有今日之龍威鏢局,不可能隨隨便便交付給一個陌生外人的,於情於理都不合。”
淨隱道長道:“師兄,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可還記得韶關清風寨、裕盛鏢局、鷺島被滅門之事?”
觀主感歎一聲,道:“那等滅門慘案,相去不過一兩年,哪能忘的這麽快。”
淨隱道長道:“蔣道功或是徐三娘,應該是想起了徐桂壽、錢郝仁、曹公鷺三位前輩被暗害之事,不想龍威鏢局落個同樣淒慘的下場,才不得已留下此遺命的。
此遺命雖對那白玉天來說是件凶險之事,但對處在危險之中的龍威鏢局來說,可能就是一份生機。” 觀主道:“師弟,你剛才也說了,那白玉天不過是一個名不經傳的野小子,有何威望執掌聞名遐邇的龍威鏢局。蔣道功留此遺命,不明擺著是在害人嗎!權力之爭,殘酷無情,不知多少人為了它枉送了自家性命。”
淨隱道長道:“師兄,他蔣道功既敢留此遺命,想必那孩子定有過人之處,這可關系到數百條人命的活路。”
觀主道:“權力之爭,要的是支持的人多、面子廣,不是一兩個過人之處就能搞定的。武功再高,能力再好,在陰謀詭計與機關陷阱面前,也不過是多了一份求死的機會罷了。”
淨隱道長道:“可掌舵之人若是沒有過人之處,就算一時贏得了權柄,也是守不住這龐大家業的。”
觀主道:“龍威鏢局,你唯一的朋友就是蔣道功,現在還仙逝了,你就算去了衢州,除了給自己找麻煩,又能幫得上什麽忙?”
淨隱道長對著觀主席地而坐,道:“師兄,我是這麽想的。等那白玉天從這裡經過,由你出面跟他比試一下,若是那小子能在你手上過得了十招,我就陪他去衢州走一趟,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也算盡了一份心意。若是那小子在你手上過不了十招,就由他去吧,蔣道功留下的那份情誼也只有日後再還了。”
觀主醒轉過來,道:“你是想在龍威鏢局裡來個打擂,以武功定勝負,勝出者當選總鏢頭。”
淨隱道長道:“師兄,你剛才也說了,權力之爭,靠的是人多、人脈廣。這法子雖有些笨拙,但不用此法,那野小子孤身一人,又能拿什麽來跟人鬥,又如何贏得總鏢頭之位。”
觀主道:“就算那野小子一時贏得了總鏢頭之位,日後也不一定會有人聽他的呀!這不還是白搭嗎。”
淨隱道長道:“師兄,蔣道功讓那野小子來執掌龍威鏢局,本就是為了保住龍威鏢局。一旦敵人來入侵,鏢局裡的人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或是身家性命,自會一致對外的,我們又何必操心後邊的事呢!或許贏得了一時,就是贏得了一世,事事都有它內在的發展規律,只是我們用肉眼一時難以察覺而已。”
“那行吧,這幾天你派人到山下守著,若那小子來了,我去見見他。若是不行,就叫他原路返回,免得無辜枉送了性命。能讓蔣道功看中的人,至少是個心地乾淨的好人,應該不虧欠龍威鏢局什麽。”
觀主站起身來,走離開去,接著舒展起筋骨來。步子閑散,手臂舒張平緩,像極了一隻閑雲野鶴。
淨隱道長起身,道:“師兄,那就這麽說定了,不可說謊的。”
觀主輕聲答道:“師傅教我們的第一句經文,你可還記得?”
淨隱道長笑了笑,答道:“師兄,那有不記得的,身心合一,切不可說謊。”
觀主道:“去吧,先到正殿念幾篇經文,老把功課落下,可不行。”
“是,師兄。你先練著,我幫你準備齋茶去。”
淨隱道長邁開步子,朝大殿走去。
不過一回兒,殿內誦經聲傳來: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
觀主聽過,靜了下來,望著天上的月亮,感慨道:
“是啊!遵循自然的規律,不就像張弓射箭嗎?
弓弦拉高了,就將它壓低一些;拉低了,就將它舉高一些;拉得過滿了,就將它放松一些;勁力不足,就給它補充一些。這是自然的規律,減少有余的,補給不足的。
可是現實社會的法則呢?卻不是這般,總是背道而馳。強者為尊,盡一切能力減少不足的,奉獻給有余的。
那麽,誰能夠減少有余的,以補給給不足的呢?
惟有有道的人才願意去做到。
希望蔣道功雙眼明亮,內心清澈,沒有看走眼。
願這孩子是個有道的能人吧!
像聖人那般,有所作為而不佔有,有所成就而不居功。
伸出雙手,處處是好;睜開雙眼,卻看不見好處何在。”
言語落,觀主吸氣收功,朝著三清宮的宮門走去,今晚還有功課沒修呢!
————
————
(今日心情有些忙亂,難以下筆,為了湊個字數,將上一本書裡的一首詩詞拿來用一下,望大家喜歡。)
人約黃昏後,手抱琵琶沿街走,陣陣秋風青衫舞,淡淡月光斜影瘦。
遙遙步履出巷口,往往轉轉過橋頭,盼盼雙眼空自許,殷殷燈火上花樓。
指下四弦在,一縷清音一回首,試問知音覓何處,唯見月籠在沙洲。
琴豎懷中木心顫,弦動指旁音色寒,人過巷尾風來吹,聲落泉眼水自流。
歲月消消逝,昨日青絲今夜白,魂要漫遊身憔悴,往事索然已無味。
緣來是孤身,何故訪親友,榮辱無怨任沉浮,琴音一曲度愁憂。
日月難相聚,苦樂長相守,人去樓空余韻在,少時壯志含淚來。
家鄉山水曾有路,胸中藏有歌千首,試問情兒能長久,天地念悠悠。
野鶴似人白雲伴,黃土一捧寄山丘,身要歸宿心無路,月落清輝聲卻無。
枯木似新,鴉聲如舊,放眼歸時路,淒淒江畔一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