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撒不多的所見所聞,皆在方澄的掌控之中。尋找她的間隙,順帶將威龍事件打探了一二。
威龍新天地主打4D遊戲機,有一款名為“滾動紅塵”的遊戲,吸引了很多受眾。這款遊戲,只需九塊九,便有機會通過臆想來滿足人的精神需求,誰知,自入坑以後,就跟失了魂一樣。
遊戲裡給自己刨坑立塊碑,只要被雷劈中,就有機會見棺發財。遊戲者原本只是好奇玩玩,撰寫個銘文日志,體驗一把被電流差點劈死的快感,給好死不活的生活找點刺激,結果卻劈出了再世為人的驚喜。因為每劈不中,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越罵越得勁,接著再劈,劈的就是那千萬分之幾的概率。就算被天神選中,劈到破棺詐屍,仍需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取現,這就是遊戲的儀式感,沒有情懷的人不會懂。
快感會隨雷劈的次數不斷升級,有人被劈到兩眼發直,渾身冰冷,除了呼吸外,和死人沒什麽區別,只需躺平一兩日便可恢復正常。用戶普遍清楚並接受了這樣的遊戲規則。
然而,就在一周前,陸續有七百多人爆雷,驚現千萬級超級大獎。沒被雷劈死,差點被從天而降的驚喜激動死,待身體恢復,立馬按照系統指示,開啟唐三藏的九九八十一難。
九九歸真哪有那麽容易,費老鼻子錢了。有人過到高老莊,就買不起徒弟了;有人過到女兒國,就貪戀紅塵不想走了;有人過到比丘國,就被那吃心的妖怪嚇倒了。最可惜的是,有人堅持到了終點站——靈山,結果卻因買不起禮物,取了個假經,最後還是要回去換。但是系統卡時間,還沒來得及複盤,遊戲就下線,霸威龍就跑路了。
撒不多琢磨,多半一周前,遊戲廳就有鬼了。
“威龍”和“襲龍”,相差一個字,意義卻完全不同。前者取自霸威龍的名字,有自恃為龍,稱霸一方之意。後者若不是老土的“名字”情懷,便多少帶點“襲擊”、“對抗”龍的意思。依霸威龍的強勢主義,如何忍受得了?想必是天龍敗給了地頭蛇,還是矮了一截,所以他倆肯定不是一夥的。
究竟是誰打敗了霸威龍?又是誰割了一波遊戲用戶的韭菜?尚不得而知。這麽容易被知曉,那這手段也太不高明了。
撒不多和霸威龍本就緣分匪淺,白天又收到他女人遞過來的東西。
東西?細細一瞧,原來是個龍紋篆刻的銅牌,像哪個遊戲裡的通關令牌。令牌一出,全場拜倒,不戰而勝的那種。那肯定和遊戲廳大有關系。
可惜白天商場施工裝修,不允許閑雜人等入內。若等施工完畢,該般的搬,該換的換,還能指望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深夜潛入,趁商場大改動之前,探他個底朝天。
撒不多一介女子,人倒是不怕,就怕鬼故事。大晚上的,一個人晃蕩在偌大的商場……咦,想想都可怕。再看看方澄,謙謙君子一個,怎好意思拉他一起去做這種偷偷摸摸有辱斯文的事情?想都不敢想,還敢提?
“喪心病狂的撒不多,你可是從地獄爬回來的人,怕甚!”一邊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咬牙踏上了揭秘威龍的道路。
果然,心裡有事,一路上,看誰都覺得一臉晦氣,還淨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帶傷的,自語的,還有三更半夜畫個吊死鬼濃妝出門的,嚇死個人。撒不多心裡念叨著:“非禮勿視!”
不曾想,還有人和自己是同路,甚至同一個目的。
乖了個乖,這可不太方便,略作思索,加快了腳步,自己一個人從小道走了。她恰恰錯過了這些人的怨聲載道: “從未見過哪家要債搞這麽大動靜,雇了幾十個保鏢晝夜巡查。這麽大個家族,用得著來這裡跟我們搶錢嗎?連幾台下了線的破機器都不放過,就是全部奪了去又能抵多少債?”
“那有什麽辦法,誰叫人家勢大權大。在這EJNQ,誰敢得罪酬家,敢得罪酬樂天。索性自認倒霉,收拾東西走吧。”
撒不多還詫異呢:“怎麽走了一陣,就再沒遇上同路人,莫非和自己一樣,也怕鬼故事?”
忽然,前方有人招呼:“來個人,把這些櫃子都搬走。”
這聲音粗狂有力,賽過聲如洪鍾的張飛,還強勢無禮,十有八九是個囂張跋扈的老爺們,動不動就對手底下的人呼來喝去,實則沒有半點威信。
撒不多饒有興致,想瞧瞧是哪號人物?她循聲向前,四下張望卻不見人影,只看到幾張劈了叉的破櫃子,還上了個大大的鎖。
那聲音又在商場裡面,指揮其他人找東西,貌似巴巴一晚上什麽也沒找見,竟撿了一堆不值錢的爛玩意,怪不得暴脾氣。
見有人來,還以為是自家上級,忙不迭使喚個保鏢出來迎接,結果是個不想乾的女看客,立刻大失所望,吼著:“看什麽看,繼續找。”
這麽多高大帥氣的黑衣保鏢,出場費應該不便宜,都是按小時計算吧,要是再不找出點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豈不虧大了。只怕這群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找什麽。
正要進去瞧個仔細,一個梳著垂肩高馬尾,穿著低胸小西裝的身影掠過半邊門。這身姿消瘦而有波瀾,嬌俏而有張力,跟自己差不多,但又比自己顯得年輕有朝氣。單手叉腰,手裡握著幾張紙,鎏金的大耳圈子配上野蠻的紋身,氣勢不凡。
撒不多忍不住暗歎一句:“酷。”這一定是哪家有顏有錢的叛逆小姐,才活得這般縱情肆意。
見一眾保鏢一無所獲,那身影失望的拍打著手裡的紙團,顯露出不耐之意,大罵道:“無用,都是一幫廢物,幾十個人都找不出一件像樣的東西來,要你們何用?姑奶奶白賠你們在這瞎耽誤了。再叫三十個人過來,我就不信這個邪。”
這聲音,不就是剛才那賽張飛般粗魯的男聲嗎?再叫三十個?真是有錢!任性!
形勢不好,一個保鏢一晚上的工資就相當於一個學員的退費,穆氏幾千個學員都退的坑坑巴巴,手頭不寬裕。她這竟然一口氣用上百個保鏢找東西,果然家大業大,稍小一點,都不夠她敗的。只是不知找的那玩意,到底值不值這個價?
正因想要的東西遲遲沒有找到而焦躁時,一保鏢剛好手忙腳亂的打翻了飲水機,那小姐不得把氣都撒在這倒霉蛋身上。遠遠的,還沒到跟前,保鏢就嚇到跪倒在地道:“小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不出所料,還是被獎勵了狠狠一巴掌,還被呵斥這:“滾外面守著,省的礙手礙腳耽誤事。”
外面?許是被那高高在上,言行無忌,稍有不滿就大打出手爆粗口的強勢小姐震住了,撒不多本能反應後撤幾步,躲到一輛電動驢子後面,偷偷摸摸,略顯猥瑣。
偏那不和諧的電動驢子好似隔空感應,突然來電震動了起來,嗡嗡長鳴,不只難聽還相當刺耳,這防盜系統,說是有史罕見也絕不謬讚。
撒不多猝不及防的被一眾保鏢圍住,正準備找個出路溜之大吉,沒想到那倔強的電驢子聲嘶力竭喊到不停,差點把裡面的叛逆小姐喊出來。
一位才擠進圈內的黑衣保鏢驚愕道:“原來是你。”這口氣,三分詫異,七分驚喜,讓尷尬到不敢直視的撒不多都忍不住抬頭。啊?原來是他!
黑衣保鏢解釋道:“這是我商學院的同學,只是路過,沒事,都回歸原位吧。”隨後,自己也準備離開,臨行前,還不忘回頭看一眼,慎重叮囑道:“怎麽這麽晚還出來?晚上不安全,就不要再到處亂跑了。”
撒不多好像聽出了什麽言外之意。難道商場真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才不允許旁人靠近?
這是……酬家的人,那位黑衣保鏢正是酬家外甥胡慶兵。說起酬家和撒不多的恩恩怨怨,那可謂是一言難盡。隻一點,鴻門宴的主謀是酬家,但老酬總生性多疑,向來不把緊要之事透露外姓人,甚至自己的親外甥胡慶兵。所以,當年之事,個中詳情,他也知之甚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至於他和撒不多,一起並肩作戰處理退費之事長達半年之久,同吃同住同飲過,也算是半個兄弟。即便見面不識,多少有幾分親切感。
那叛逆小姐遠遠看見胡慶兵同撒不多搭了話,心生不悅,大聲呵斥道:“打發走便是了,廢什麽話。”
打發?莫說現在是方小姐,就是臭名昭著的撒不多,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隨便打發的。這粗鄙小姐在自家人面前蠻橫無理慣了,竟然言語無忌,敢赤裸裸的鄙視旁人,撒不多忍不下這口氣,嘲諷道:“拿錢砸出來的母夜叉,凶什麽凶?”
那叛逆小姐倒是很喜歡對號入座,一聽這話,立馬暴怒轉身,激動的老遠就在那狂叫:“你丫的說什麽?膽敢再說一遍?”
終於看到正臉,但是距離太遠天太黑,撒不多還是沒看太清,隻覺有點眼熟,並未細品。不過,這半天她在外面可是聽得清楚,對其印象著實不怎地。
見那女子甩著跟手電筒,怒氣而來,嘴裡還不停巴巴:“哪個鬼地方冒出來的死八婆,跑到這裡來撒野,看我今天削不死你……”
撒不多也沒帶怕的, 不甘示弱道:“老娘怕你?”,隨即推倒旁邊那一堆劈了叉的破櫃子,從裡面抽出塊板來,準備乾架的時候好好炫一炫。
世人總說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從前的她一直“動口”,結果好心不討好,還差點被逼到瘋魔,長期以來壓抑了好多發泄不出去的怒火。今天,她偏要“動手”發泄一次,去去那該死的忍氣吞聲。乾她。
任憑胡慶兵怎麽阻攔,也攔不住二人衝向彼此,撕爛對方嘴硬的心。千鈞一發之際,驚現一個身影,帶著三分嚴肅,七分溫柔,審問道:“幹什麽呢?”
這聲音,像極了老師抓到不守規矩的壞學生,明知她幹了什麽卻還要假裝不知的再問一句:“幹什麽呢?”實則是給不知輕重的心靈一個救贖和改過自新的機會。
聽到這個聲音,撒不多瞬間熱血上了頭,腦子不太清楚,旋即又異常清醒的意識到“是他”。好在她現在是方小姐,衣著華麗,妝容得體,不算太失禮。
一位體態臃腫的青年男子信步而來,像企鵝漫步,晃晃悠悠。大油頭,小眼睛,淡淡的眉毛,圓圓的下巴……平平無奇的五官拚湊起來,並沒有意料之外的帥氣,只是很溫暖,很舒服。
走到兩米之外,便停下腳步,溫柔凝視,對那叛逆小姐皺眉道:“幹什麽呢,正事辦完了沒?”
那股子熱血上頭的勁終於下去了,撒不多回過神來,輕輕放下手裡的木板,準備悄麽生息的走掉。結果,那位青年男人卻突然隔空喊話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