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星期二，又是奔波的一天，又是被拒絕的一天，今何年照樣得打起精神應對。

　　上午十一點左右，巨火日化打來電話，已經打過幾次交道，他一聽就是翁絲竹。

　　“小今，恭喜你啊，進入最終面試，明天上午十點，別遲到！”

　　對方不但直呼“小今”，而且語氣像是上級對下級的訓話，說是恭喜，聽著卻帶嘲諷味兒。

　　今何年心說:“還沒入職呢，我和你很熟嗎?‘小今’也是你叫的，一個招聘專員，自我感覺也太好過頭了吧?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去複試?還別遲到！”

　　但此時此刻，他正在一家中型廣告公司的面試過程中，只能禮貌地小聲回復:“哦哦，知道了，謝謝通知，一定。”

　　況且，他也真的很想要那份工作，迫在眉睫地想上班。

　　翌日，見到巨火日化的品牌管理部總監袁軒，對方是個穿著時髦的中年男人，言談舉止都透出一股海歸范和大局觀，說話溫聲細語。

　　到了這一輪複試，面試官看得已經不再是基本面和專業能力，而是新人的商業價值觀是否與企業文化趨同、對自身的職業規劃是否清晰、有多大的事業心和發展潛力等等。

　　說是走過場也可以，說是更嚴格地篩選精英也可以。

　　在貌似簡單的幾個問題之後，今何年借“談談你對今後職業生涯的展望”這一話題，委婉地誇了誇眼前這位總監。

　　首先說來之前就專門做了功課，了解了總監的一些背景資料，還查看了他過往的所有微博，甚至還瀏覽了一下他出的一本講品牌營銷案例的書。

　　對他的歷史成績嘖嘖稱奇，到巨火擔任品牌管理部總監三年以來，巨火的知名度、美譽度提升多麽飛快，市場份額增長多麽穩健，現在的明星產品業績完全是由他的英明戰略指導帶來的……

　　而自己的職業目標，自然是希望二十年後，也能成為總監這樣的品牌專家。

　　看著袁軒臉上既得意洋洋、又富有涵養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八成是成功了。

　　此活拿下，懸了一周的心，可以放下了。

　　接下來應該是等通知，一周內會有結果。這意味著，最快下下周一才能上班，本月只剩五天工資可拿，然後就到長假了。

　　看來下季度的房租，還是得硬著頭皮再找母親要一部分。

　　總監拿起電話呼叫人力資源部，說面試完畢。

　　今何年起身退出總監辦公室，發現，這次來帶他出去的竟然不是翁絲竹，而是人力資源部總監。

　　對方神秘地說，臨時增加了一場面試，讓他上52樓——集團決策層辦公室。

　　電梯一開，首先是一面氣派的集團企業形象牆，來到形象牆後面，是一間三四十米長的企業文化與產品展廳。

　　展廳東頭，有文娛活動區和客戶接待區，西頭則是高管辦公區。

　　今何年跟著人力資源總監穿過展廳之後，向西走。

　　腳下的地毯又松又軟，像踩在一片肥沃的、豪華的屎上。

　　走廊左邊是有半個展廳大的、股東和高管用的會議室，右邊是一間間高管的個人辦公室，每一間都相隔甚遠。

　　走到盡頭，總監按鈴，對可視門禁說:“董事長，今先生來了。”

　　古典裝飾的紅木大門開鎖的聲音，像電影中竊賊打開銀行金庫一樣好聽。

　　總監為他推開半扇門，請他自己進去，然後就帶上門走了。

　　一入內，

令今何年感到震撼的是，這間近五百平方米的大辦公室，比整個52樓還要空曠，置身其中，顯得自己很渺小。　　接待區、辦公區、生活區、娛樂區，這裡功能俱全。

　　能開會，也能烹飪美食;有隱秘的臥室，也有迷你高爾夫球場;能談國際業務，也能辦酒會沙龍。

　　器具十分精簡，數量不多，卻又極盡華美。

　　董事長坐在一幅巨大的山水國畫之下，從辦公桌後起身，拄著拐杖，略顯蹣跚地向他走來。

　　“你好，我是翁進民。”

　　今何年快速深鞠一躬，便連忙上前去攙扶。其實腦子裡還沒想清楚，以自己卑微的身份，是否有資格去碰人家金貴的“龍體”，但手已經那麽做了。

　　把董事長攙到接待區的沙發上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聆聽。

　　“謝謝！一百多歲了，腿腳不中用了。”翁進民把拐杖靠在沙發一邊，一面說著，一面擺手，招呼他坐，然後按下茶幾上的按鈕，自動泡茶。

　　“你家裡都有誰啊?”

　　“父親一年半以前去世了，只有母親一個人，我是獨生子。”

　　“來到海都這座城市，還習慣嗎?”

　　“還好，謝謝您關心。”今何年不解，這哪像是招聘面試，不知這位董事長究竟要考察什麽。

　　“成了網紅之後，有什麽感覺啊?身體上、心理上，都說說看。”

　　這就更令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羞澀地笑笑，老實回答，沒什麽感覺，至於身體、心理，完全沒覺得有所不同。

　　至於那離奇的咒術， 以及腦海中莫名出現的獎勵提示語，自然是不能對他人言的。

　　董事長又隨意問了幾句這段時間以來、求職面試的情況，喜歡不喜歡巨大集團。閑聊之後，說帶他下去熟悉一下環境。

　　今何年繼續攙扶著翁進民，乘電梯下36樓。

　　一進辦公室，所見之人無不起立敬禮，對董事長點頭哈腰的同時，也順帶對他豔羨不已，仿佛在看皇親國戚。

　　經過人力資源部時，翁絲竹眼睛都瞪圓了。

　　今何年斜眼一瞟，似乎在說:“小小專員，這待遇，你這輩子都別想有，看你還敢叫我‘小今’！”

　　翁進民一路帶著他到各個部門參觀，認識各部門的高層，說這是什麽部，那是什麽部。

　　有些二級部門，翁進民自己也搞不清，就讓他們自己給今何年介紹一下。

　　對方就像地方官見了欽差大臣一樣恭恭敬敬，今何年則如草民見大官一樣唯唯諾諾，一口一個“經理、總監”，一口一個“幸會”，三句不離“我會努力”。

　　最後，翁進民一直把他送到電梯。

　　在此過程中，方來恨得上下牙打架，卻始終不敢靠近，心想:“你那點底細，別人不知道，我可查得清清楚楚。一隻土狗，裝什麽大尾巴狼?等你上班，我讓你原形畢露！”

　　出了電梯，走向地鐵站，今何年打電話給下午要去面試的公司，說已經找到工作，不去了。

　　翁進民回到自己辦公室，把拐杖往門邊一靠，幾步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叫司機備車，去磨山區第二人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