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不仁的眼神此刻已經完全消除了對江徹的恐懼,就像是他們此時完全平等相待,但這只是因為他心懷死志。
只要江徹稍稍威脅,就能立刻讓他繼續卑微起來。
不過,江徹還是給他保留了這份最後的體面。
他說的沒有錯,江徹的確能夠對付楊憲,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出手,但問題是,楊憲是八品縣丞,朝廷命官。
廢掉可以,殺卻會惹麻煩。
若是追究其家眷,更是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這個時候,如果江徹想讓其家破人亡,就需要一個人來當替罪羊。
苟不仁也正是察覺到了江徹的心思,方才提出了這麽一個建議。
反正左右都是要死的,如果自己的死能夠換回老娘一條命,他願意成為江徹手中的那把刀。
江徹身子向後微微傾斜,露出一抹笑意:
“你是知道的,江某向來心太軟,最看不得的就是母子情深這種戲碼,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謝謝。”
苟不仁直視著江徹,面露感激,緊繃的心神此刻也終於放松了一些。
他如今身無長物,在趙明成與江徹達成利益結盟後,唯一的後台也徹底沒有了作用,其實根本就沒有資格跟江徹在這兒談交易。
若是江徹不理會他,他沒有一點辦法。
“這句謝謝我應下了,下去吧。”
江徹擺擺手。
苟不仁朝著他躬身下拜,抱拳一禮,隨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西城武營,背影蕭索,步伐決絕。
是夜。
原陽谷縣南城統領苟不仁,屠殺縣丞楊憲滿門,老弱婦孺一個不留,舉火焚燒,將整個院子燒成灰燼,而他也泯滅於火勢之中。
臨終之前,曾有人聽到過一聲怒斥:
“楊憲,伱草菅人命,罪大惡極,今日.苟不仁替天行道,滅汝滿門!”
楊憲之死在陽谷縣掀起的波瀾不小,畢竟,真要是論官位品階來算,其權勢,只在縣令縣尉之下,尤其動手的還是同為官員的苟不仁。
許多人議論紛紛,猜測不停。
但卻沒有幾人懷疑到江徹的身上。
因為許多人早已知曉江徹與苟不仁之間的血仇,早已勢同水火,不可能勾結在一起,又怎麽可能是他所指使的?
再者,如今江徹正是如日中天,威勢正盛之際,也沒有誰敢有膽子往其身上潑髒水。
江徹連縣令都絲毫不給面子,他們又算老幾?
唯一隱隱猜到真相的,是縣令趙明成。
畢竟,之前江徹剛剛告訴他,要整治楊憲和苟不仁,但還不等他動手,二人便死於內訌之中,豈能不讓人懷疑?
可他權衡過後,還是當做什麽都不知曉。
既然江徹自己動了手,那他處理善後即可。
是以,原本如此之大案,是能夠驚動府衙,掀起一番波瀾的,可在他的春秋筆法之下,盡可能的將事情壓到了最小。
連苦主都沒了,誰閑著無事去主持公道?
而就在此事正在陽谷縣發酵之際,江徹則是帶著數萬兩白銀,趕到了風字營,準備去見齊桓,將答應的銀子交付給他。
苟不仁和楊憲對他現如今而言,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
他要向前看,要向齊家靠攏。
“我正準備派人去邀你,沒想到你自己反倒是上了門。”齊桓接到通報後,便親自來到風字營門口相迎,給足了禮遇。
一見江徹,表現的很是親近。
誠然,這其中有不少銀子的功勞,但他也的確是看好江徹的發展,不然,也不會將他引薦給父親,幫他鋪路。
畢竟他父親可不是什麽見財眼開之輩,不入他眼中的人,即便是有他引薦也不可能見到其父。
“這些東西拿著燙手,得盡早交到你手上啊。”
江徹笑吟吟道。
“哈哈哈既然燙手,那正好歸我。”
齊桓哈哈一笑,邀請江徹進帳一敘,閑談幾句後,江徹便將前幾日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遍,包括剿滅臥虎山匪寇,以及大鬧縣衙之事。
“臥虎山一夥賊寇,盤踞十余年,官府屢次動兵圍剿都不利,沒想到,終究還是栽在了你的手上。”齊桓忍不住感歎道。
作為風字營校尉,他的職責就是鎮守陽谷縣和青江縣平安,自然也了解過臥虎山的一些情況,知道有三位通脈境的寨主。
甚至還有幾十馬軍為羽翼,常人絕對是難以對付的。
“江某也算是僥幸撿了便宜,臥虎山的那幾個寨主為了爭奪寶物,一個接一個的下山,之後逐漸死在了陽谷縣。
高手早已經消失殆盡,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那趙明成是怎麽回事?他為何百般阻撓?莫非.其跟臥虎山有什麽勾結不成?”齊桓出身世家,迅速便想到了這一層。
江徹含笑不語,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若是拿到此人的罪證,千萬不要急著上稟,最好收為己用,一縣縣令的職權還是非常大的。”齊桓提點道。
為民請命,剛正不阿的官員並非沒有,只是太過鳳毛麟角,在齊桓看來,最符合江徹利益的,還是暗自掌控。
“齊兄與我想到一起了。”
江徹倒也沒有隱瞞太多,將暗中掌控趙明成一事,透露給了齊桓。
誠然,即便是江徹能夠掌控陽谷縣,也還是無法跟齊家比較,可至少也算是有了那麽一點資本,當然不可能藏著掖著。
要想被人利用,首先,就需要有被人利用的價值。
“夠狠、夠黑、看來等我從邊關回來之後,你可能就會讓我刮目相看了。”齊桓會心一笑。
“齊兄準備何時離開?”
“就在這幾日內了,父親已經將關系疏通好了,即將啟程前往主支本家突破,屆時.我可就是先天層次的武者了。
你我之間的差距又拉開了。”
齊桓淡淡一笑。
“主支本家?”
江徹眉頭一挑,他只知道齊家是本地豪族,沒想到關系竟然如此之深,竟然只是個分支。
齊桓微微頷首: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我齊家主支,位於其他州府,尤其在西南一方,頗有些勢力和名聲,至於我父親,其實幾十年前,也只不過是一無名之輩罷了。
後來在邊關立下功勳,一路升官,最終在越州泰安府扎根,本家那邊有專門記錄繁衍傳承之人,見我家有些能力。
便將我家列入了分支之一,關系不遠不近,互相利用而已罷了。”
江徹能理解齊桓的意思。
微末之時的齊三甲,是沒資格靠攏齊家的,等他有了權勢之後,才有了讓齊家主支正視的資格,一個視為羽翼,一個視為靠山背景。
的確是互相利用。
而齊桓這麽一說,更是加重了江徹向齊家靠攏的心思,隨即猶豫片刻,便將現如今的困境向他訴說了一遍。
說趙明成之前已經將其大鬧縣衙之事,上稟了府衙,請教他接下來該怎麽做。
齊桓則是露出一抹‘早知如此’的笑意,道:
“我準備將你邀來,也是為了此事。”
“難不成此事你也知曉了?”
“可不止是我,連我父親都已經知道了,昨晚還專門召我過去問話,說知府大人向他傳了信兒,意思就是問一問你跟我齊家是什麽關系。
若不是有這一層關系,府衙那邊的懲治,恐怕已經落在你身上了。”
齊桓沉聲道。
九品統領頂撞上官,氣暈縣令,帶兵衝擊縣衙,私自借兵,這些罪名,若是放在隨便一個人的身上,早就被罷官革職了。
也就是齊家根深蒂固,齊都尉掌控兵馬實權,府衙才不會妄動。
“那齊都尉是怎麽說的?”
江徹很關心這個問題。
自從朱旭口中得知了泰安府的真正勢力格局之後,江徹就明白一件事,他想要湊齊日後先天境界的祭品,跟幾大勢力開戰是早晚的事情。
而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撐腰,他的處境便會非常危險。
甚至可能會推遲接下來的修行計劃。
“我在我爹面前幫你說了不少好話,對你印象還算不錯,準備見你一次,若是表現的好,估摸著應該能進入我爹的眼。”
“江某對齊都尉,也是久仰大名,心中甚敬啊。”
“既如此,那我現在帶你去見他?”
“走!”
齊桓帶路,二人一人一騎,急速趕路之下,隻用了短短兩個時辰,便從風字營,趕到了位於泰安府城附近的武備軍營。
這裡,便是泰安府各營,整個軍方的中樞。
也坐鎮著泰安府兩大巨頭之一的齊都尉。
這是真正的巨頭人物,隨口一言,便能讓人改變命運。
齊桓的身份武備營內不說人盡皆知,可守門的統領是認得的,不僅不檢查腰牌等物,還朝著他躬身行禮。
江徹也被迅速帶到了軍營內的中軍大帳。
等通傳過後,二人被召見進去。
齊桓抱拳一禮:
“參見父親。”
江徹也隨之抱拳躬身:
“陽谷縣西城統領江徹,參見都尉大人!”
案台上,齊都尉抬起頭,目不經心的掃量了二人一眼,但忽然間卻是眼神一凝,一股強大的壓力落在了江徹和齊桓身上,讓齊桓心中一驚,忍不住後退一步。
而江徹卻是頂住了對方的壓力。
“爹,你這是做什麽?”
齊桓面露驚駭之色,萬萬不曾想到他爹會突然如此,連忙看向江徹,卻見江徹神色未變,方才松了一口氣。
而江徹之所以神色不變,也是因為齊都尉並未顯露出敵意,只是試探他而已。
“以後在軍營裡,要稱官職。”
齊三甲沉聲道。
“是。”
齊桓張了張嘴,還是將話給咽了下去,點了點頭。
“桓兒說你是通脈修為,沒想到一見面,你就給了我一個驚喜,竟然突破了先天之境,怪不得你的膽子那麽大,原來是有些依仗。”
齊三甲修為高絕,遠超江徹。
先天?!
齊桓瞪大了眼睛,轉向江徹。
這小子什麽時候先天了?
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之前還炫耀自己即將突破,現在看來.著實有些賣弄之嫌。
江徹朝齊桓笑了笑,隨後開口道:
“屬下前些時日,僥幸得到了一道先天靈氣,方才得以突破,並非刻意隱瞞,大人恕罪。”
“你是縣衙管轄,稱不上我的屬下,先坐吧。”
齊都尉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意。
如果江徹只是通脈巔峰,他觀察過後如果沒有問題,也會將其收入麾下,但態度絕對不可能這麽好,畢竟,他手底下的通脈武者,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實在算不得什麽。
可先天境就不一樣了,這樣的修為即便是放在整個泰安府,都能稱得上一流,他手下的先天武者也是屈指可數。
若再加上江徹的年紀去看,那可就真的是資質絕頂了。
這樣的人才,絕對不容錯過。
每一位先天,都是難得的寶貴戰力。
“多謝都尉大人。”
江徹依言而坐,居於齊三甲下首。
在齊三甲關注江徹之際,其實江徹也在觀察對方,只可惜,在他的感知中,齊三甲仿若劍刃藏於鞘,可鋒芒之氣又隱隱透出。
又似一座山,山勢陡峭,尊榮加深。
同時,還如同一片海,看似風平浪靜,但若一旦風起雲動,必將是巨浪滔天,驚濤拍案。
其實力,絕對遠遠超過他。
不愧為一府都尉,五品正職。
“桓兒向我舉薦你,現今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鋒芒畢露,但卻同時又如山嶽般沉穩,這等年紀有如此之勢,未來不可限量。
留在縣衙太過屈才了,府衙那邊或許會因為你的修為實力而看重你,但你畢竟勢單力薄,難免為人所利用。
加之你行事張狂,難有前途。
可願入我麾下聽用?”
齊三甲輕撫長須,神情和煦的看向江徹問道。
江徹原以為齊三甲會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的,現在來看,先天修為的確是一個巨大的籌碼,值得對方拉攏,而這不正是他所求嗎?
隨即起身,朝其抱拳一禮:
“徹飄零半生,隻恨未逢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