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庫是什麽地方?太子的地盤啊。
老四敢在太子的地盤上動土,單憑這份膽氣,就值得欽佩。
不過,老四是不是務實能乾,和海保要幫老八搶奪皇位,完全是兩碼事。
只要老四登上了皇位,八福晉和海保,就要一起下地獄!
盤庫的工作,一點都不複雜。
真正複雜的是,古老的流水帳式記帳方法太過繁瑣了,完全做不到一目了然。
海保看著原始的報表頭,就覺得頭暈。他索性自己在家裡用宣紙,畫出了大表格,橫排是緞匹的種類,豎排是數量,末尾是備注。
盤庫得出的數據,海保先填進自製的表格裡,經匯總和細分之後,分為流水帳和總帳。
這麽乾的好處,讓原本一團亂麻的原始帳目,變得清晰明白了。
每天的流水帳,可以用於倒查和覆核。查現有庫存數字,只需要看總帳即可。
不過,海保沒碰原始的漢文底稿,只是把滿文的檔案整理得井井有條。
當年,徐階提拔高拱入閣,高拱為啥不領情?
原因很簡單,只要高拱的學生隆慶當了皇帝,他必登首輔之位。
同理,老四提拔海保,海保也不可能領情,只會看作是繼續挖大坑,想埋了他。
大格局之下,只有八爺黨掐倒了太子一黨,老四才有可能火中取栗。
夥食標準大減之後,老四在緞庫裡的聲望,急轉直下,變得人見人厭。
有人暗中給老四取了個綽號:四閻王。
這天,下衙之後,海保的馬車剛回到八爺府的西角門口,就見老八身邊的劉大管家,就站在門前。
“保爺,貝勒爺吩咐小的在此等著您,請您一回府,就去勤謹閣,有大事相商。”劉大管家畢恭畢敬的扎千行禮,態度別提多恭敬了。
海保覺得很新鮮,此前,老八從來沒有找他商量過任何大事。
今天,老八突然有大事和海保相商,不用問,肯定和緞庫的事兒有關。
太子每年從緞庫裡,撈了不少銀子,帳目肯定是有問題的。
偏偏,瑪禮善和海保又被老四分別舉薦為緞庫的司庫和副司庫,正好是該管的官員。
海保不由微微一笑,老八終於用得上他了。
到了勤謹閣後,海保進屋一看,不僅老八在場,他的心腹謀士何焯居然也在坐。
“請八爺安。”有外人在的時候,海保很守規矩的扎千請了安。
老八微笑著點頭,說:“快起吧,咱們是至親骨肉,沒必要客套,坐下敘話吧。”
“學生拜見保少爺。”何焯長揖到地,給海保行了禮。
聽見保少爺三個字,海保暗覺好笑,江南的酸文人,都是這種德性。
何焯明明已經投靠了老八,偏偏喜歡在禮儀上,玩出各種花樣,以示不墮風骨。
海保側過身子,避開了何焯的揖禮,並拱手還了禮。
旗人之間,沒有揖禮的習俗,平輩相見皆行拱手禮,或雙請安禮,或鞠躬禮。
“保弟,大家都別站著了,坐下說話,更自在一些。”老八一如既往的令人如沐春風。
落座之後,丫頭上了茶,老八衝何焯丟了個眼色,何焯便拱手道:“保少爺,您是八爺的內弟,妥妥的自己人,鄙人也就不瞞著您了。想請教下您,緞庫裡的虧空究竟有多大?”
海保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端起了茶盞,輕嗅著茶香,沉吟了片刻,才慢騰騰的說:“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瞞著何先生您了,經過這幾日的持續盤庫之後,緞庫裡的虧空,少說也有一百萬兩銀子之巨。”
老八眼前不由一亮,卻沉得住氣,沒有插話追問海保。
何焯急忙又問:“敢問保少爺,可有虧空的實據?”
海保微微點頭,解釋說:“四貝勒爺親自監督盤點緞庫的庫存,誰敢偷奸耍滑?”
“啪。”何焯禁不住的喜形於色,脫口而出,“若能把虧空的帳目拿給在下,太子殿下就有大麻煩了呀!”
老八也跟著頷首,顯然很是認同何焯的看法。
海保暗暗一歎,他以前總搞不明白,明明勢力龐大的八爺黨,為啥輸得那麽慘呢?
現在,海保總算是明白了,單論謀士的水平,酸文人何焯就比老四身邊的戴鐸,差得就不是一星半點。
“何先生,竊以為,緞庫的所謂巨大虧空,根本就傷不到當今太子的半根寒毛。”
以前,海保完全沒資格和老八商量正事。現在,他肯定要鮮明的表明自己的態度,免得老八誤入了歧途。
室內就三個人而已, www.uukanshu.net海保的表態,就是說給老八聽的。
老八不禁微擰眉頭,深深的看了眼海保。
多達一百萬兩銀子的虧空,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國之大蠹了,居然傷不到太子的半根寒毛?
唉,海保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能期望過高,要求過多了!
老八的心裡,多少有些失落感。
“保少爺,鄙人實不敢苟同您的看法。如此巨大的虧空,一旦大白於天下,必令太子元氣大傷,聲名狼藉。”何焯說話很直,等於是赤果果的反駁了海保。
老八卻悶不吭聲,並未製止何焯的挑釁。
海保一看就知道,老八是想借何焯之手,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這四個字怎麽寫?
若想成為老八最倚重的心腹謀主,海保肯定要想方設法的壓製住何焯。
類似何焯這種江南的酸文人,書讀得確實不少,大道理也懂得很多,唯獨看不懂康熙的帝王心術。
帝位的傳承,只能由康熙自己說了算。
老八現在攻擊太子的動作越多,康熙只會越反感老八。
“何先生,請恕我直言,想借緞庫的虧空大做文章,不僅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害了我姐夫。”海保淡淡的說,“四爺為什麽提拔我擔任緞庫的副司庫?只要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別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的意思是說,四爺想借刀殺人?”何焯絲毫不笨,他只是沒看懂康熙的心思罷了。
“然也。”海保抖開手裡的折扇,斬釘截鐵的說,“這便是四爺的高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