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遠遠傳遞出去，被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誰都沒料到他會這樣說。

宋清允眉頭一跳，重新打量沈夜。

——連她都沒有預料到這句話！

沈夜卻仿佛找到了節奏，繼續說下去：“當年我就覺得你妹妹比你漂亮，所以做了這張卡送給她。”

“沒想到你還是嫉妒她。”

“不然為什麽要燒我的賀卡？”

他走上前，將殘缺的賀卡放在宋音塵手中。

宋音塵抿了抿嘴角，沙啞著嗓子開口道：

“你確定這是給我的，而不是給我姐姐，或我和我姐姐的？”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以至於這句話說的有些異樣，仿佛帶著某種魔力，又像是某種吟唱。

大骷髏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心，她的話激活了某種類似誓言一樣的強大契約，千萬別上套。”

沈夜充耳不聞。

這一刻，他回望過去，把某種遺失的訊息傳遞給對面的女孩。

“是給伱一個人的。”他說。

“為什麽？”女孩問。

“我突然想起來了，”沈夜露出回憶之色，“當年那隻惡犬追來的時候，你在保護你姐姐。”

這是真的。

燒焦的賀卡只剩下不到巴掌大小，然而上面稚嫩的筆跡和圖案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中那個風雪交加的下午。

這就像塵封的時間突然被鉆出了一個洞，讓人一下子從當下超脫，再次回到童年，看著那一幕幕再次展現在自己眼前。

他幾乎再次看到了那一天的風雪，聽見小女孩的尖叫，感受到利齒啃噬身體的痛楚。

過去與現在。

死掉的，活著的。

兩個男孩。

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靈魂，在這一刻，他通過遠久的記憶，深深的感受到了那個男孩的願望。

於是他張開嘴，就像當年那個男孩一樣，順其自然地把當年的話再說了一遍：

“我專門做了這張卡送給你。”

“希望你健康成長，一切順利，平平安安。”

“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憑借這張卡，我會滿足你一個心願。”

話說完。

宋音塵雙眸中忽然多了一縷神采。

她整個人似乎都不太一樣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朝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沈夜甚至看到了微微的光芒。

錯覺？

“我們有很多年沒見了，沈夜哥哥。”

宋音塵開口說話。

她的聲音不再沙啞和顫抖，反而透著一股平靜和有力，似乎不再為任何事情所動搖。

“是的。”沈夜順著她的話說。

那張殘缺的賀卡被她放在了沈夜的口袋裡。

“我的心願是——”

“我有很久沒有出門了，你能帶我去下面的中州城，看一看花燈嗎？”宋音塵說。

話音未落，沈夜忽然聽到了一聲嘆息。

宋清允的嘆息。

她眼中流露出些許漠然與冰冷，輕聲道：

“退。”

似乎——

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天旋地轉。

一瞬。

世界彷佛被抽離。

沈夜發現自己站在寂靜冷僻的小巷中，於墻上的縫隙裡，抽出了那張紙。

紙上是一張地圖。

中州城的地圖。

不——

仔細看的話，這是中州城的地下通道。

幾處地下密室之中畫著骷髏頭，用潦草的字跡寫著“危險”。

密密麻麻的通道之中，只有一條極其不起眼的、藏在眾多通道之後的細細小路被標記了箭頭，一直通向地圖外的出口位置。

在紙張的空白位置寫了一行字：

“順著宋清允的意志行事，也許你能獲得那麽一絲活命的機會。”

沈夜看了幾眼，將紙張收起來。

今晚自己要去見宋清允。

這位悲泣魔獄之主提前出現，只是覺得自己若死了，它就少了一個有特殊能力的奴隸而已。

自己絕不會被它主宰。

沈夜正想著，忽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按理說，在法界的時候，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指環裡。

唯有那張代表身份的紙牌放在左邊口袋裡。

這是為了方便查看紙牌上的訊息。

可是現在，右邊的口袋裡似乎也有什麽東西。

是什麽？

難道自己在兜兒裡放了什麽東西，但是卻遺忘了？

沈夜伸手一摸，將一物取了出來。

卻是一張燒掉了一半的賀卡。

卡片上歪歪斜斜地寫著兩行小字：

“長大以後，我們要在一起。”

“——沈夜贈。”

紙張泛黃，邊緣是黑色的灰燼，好像被什麽燒過，又被人從火裡搶了出來。

奇怪。

這是……很久以前，我送給那個女孩的賀卡。

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口袋裡？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

沈夜默了一瞬。

僻靜巷子裡吹過一陣柔和的暖風，風帶來了墻外的叫賣聲、嬉笑聲、音樂聲，隱隱約約，揮之不去。

手中的賀卡五顏六色，卻又泛著黃。

遙遠的記憶就像在歷史中穿梭了十幾年的回旋鏢，再一次擊中了沈夜。

恍惚間，他看到了那一天的風雪。

小女孩發出一聲尖叫，卻勇敢的擋在自己姐姐前面。

自己沖上去——

不對！

就在不久前，自己回憶過這一幕！

是什麽時候？

究竟是……什麽時候？

頭腦裡似乎有什麽東西發出“嘣”的一聲響。

我想起來了！！！

——明明我已經去了一趟天空中的浮空島。

我見過了宋清允，見過了宋音塵，還見過了宋家的家主。

為什麽——

我又回到了這裡？

沈夜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朝上升起。

明明在最後一刻，宋清允說了一個字：

“退。”

難道是時間倒退？

就像自己的“時間流體”一樣，她有著更加強大的時間能力？

太強大了。

操控時間這種事，應該是屬於神靈的范疇吧。

這要怎麽打？

沈夜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輕聲問：

“大骷髏，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嗎？”

“那個邪神走了，它給你留了張地圖，你可不要信它。”大骷髏說。

這位神祇後裔也中招了！

……恐怖。

如果宋清允真的可以操控時間——

等等！

沈夜猛然醒過神來。

他一抹指環，將手機取出來，點亮屏幕。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六點五十九分。

不是時間！

宋清允的能力與時間無關！！！

自己與悲泣魔獄之主見面的時候，這位邪神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塊表，自言自語說——

“現在是下午六點三十二分，還行，我還能跟你說幾分鐘。”

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七分鐘。

——所以它在一開始就暗示了自己。

而自己之所以能記起一切——

沈夜再次把目光投向手中的殘缺賀卡。

賀卡忽然散發出微光。

一行行小字隨之浮現：

“激活的記憶信標。”

“特殊物。”

“指定目標為：書寫此賀卡的人。”

“前置條件：你認出這張卡的正確贈送對象。”

“描述：滿足前置條件後，當你再次觸摸賀卡，賀卡就會激活你的記憶，讓你回憶起曾經發生過的事——就算你已經遺忘了它們。”

“此賀卡製作於十年前。”

“——某位小女孩為了再次相會而提前做的準備。”

沈夜怔住。

是她。

在十年前，她就用天賦能力做了這張卡。

從自己“門”能力提取的信息來看，她的初衷是等到以後再次見到自己，便把賀卡交還給自己，讓自己記起曾經發生的事。

——這或許是為了緩解太久不見的尷尬，也可能是作為一種紀念，再次見面的時候彼此討論當初的事。

可是現在，這張賀卡卻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

它激活了自己的記憶！

沈夜微閉雙目，細細回憶，果然記起剛才發生的一切。

當宋清允說出“退”那個字之後——

自己騎著鬼火機車回到了這巷子裡，然後將悲泣魔獄之主的那張紙插回墻上。

等了一息。

記憶便直接鏈接到了悲泣魔獄之主剛離開的那個時刻。

——宋清允可以蒙蔽和修改人的記憶！

而她的妹妹宋音塵卻擁有激活記憶，破除蒙蔽的力量！

風起。

微風拂過。

那張賀卡碎裂開來，化作紛飛的碎末，消散在風中。

——只有一次機會。

憑借這次機會，沈夜記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也初步認識到了宋清允的力量。

那麽——

下次呢？

如果宋清允再用這一招，自己要怎麽辦？

看看時間。

那兩名仕女很快就要來了。

一定不能露出馬腳！

“門！”

沈夜走到巷子的角落，在墻上按了一下，打開一扇門。

“翡淪，你過去，記住一句話——”

“如果我再去噩夢世界，你一定要把這句話告訴我。”

“什麽？”大骷髏問。

“宋清允的天賦能力是改變別人的記憶。”沈夜沉聲說道。

“什麽！”大骷髏吃驚無比，還要說什麽，卻被沈夜打開指環，直接扔到了門的另一邊。

門合攏。

門消失了。

沈夜從巷子的死角走出來，站在道路中央。

天空中。

兩道光亮徐徐而來。

不一會兒。

兩名仕女提著燈籠，懸浮在半空。

“沈公子，總算找到你了——”

“我們家兩位小姐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