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冬季的白雪

　　自從入冬了之後，中午食堂的人漸漸多了。

　　特別是寒雨天氣，同學們一個個凍得縮頭縮腦，大部分都選擇留在學校吃飯。

　　蘇可那一群小夥伴會把每個人打的飯菜擺放在一起，圍站在石灰板搭成的案子上邊吃邊說笑。

　　蘇可媽媽用塑料布，棉花，爛布頭縫製成車把套，給她和曉麗的自行車都套上，防雨還防風，兩人很是喜歡。

　　媽媽說是見一個騎摩托車的，上面有這樣的車把套，她就依著著葫蘆畫瓢給她們一人做了一副。

　　一個星期後就要第一次摸底大考，同學們都在緊張的複習中，就算平時愛搗亂作怪的後排同學也安靜好學了很多。

　　雖然有裝模作勢之嫌，但這次成績的排名要貼在公示欄裡的，即使是最後一名，也不想把分數考的太難看了。

　　平時歡鬧的走廊上也變得格外空蕩起來。

　　這天，一大早上就開始飄起了蒙蒙的雨霧，早上學的時候就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點，寒氣十足令人生畏。

　　蘇可頂著一件只能蓋到屁股的綠色雨衣。

　　為了防止搭在車把上的部分被風吹起來，雨衣角用尼龍繩扎成一個小辮，一尺距離的另一頭拴著大半塊磚頭，結結實實的放在了車籃子裡。

　　顯然雨衣是那種老舊的款式，帽子也又窄且淺，而她額頭上頭髮都淋濕了，順著打成柳的頭髮能捋出一長串雨滴。

　　剛進鎮子拐彎處，她看見從北面騎來的一個黃色雨衣。

　　她放慢了腳步，找了個路邊的石堆，用腳撐在上面停了下來。

　　等那身影走進來，高興地大喊志華的名字。

　　只見志華帶著手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循著聲音看到了正在望著自己的蘇可。

　　他緊趕幾步迎了上去，蘇可也用力蹬了一下石塊和他並肩騎行。

　　蘇可眯著眼睛咧開嘴巴得意的說:

　　“我的眼力比你的好吧，我從剛才就停下了，還真的是你啊...大黃...”

　　志華聽她這麽喊自己，憨憨的大笑了幾聲......

　　志華見她淋濕了的頭髮，用嘴巴咬掉了右手上的棉手套，把她頭上的雨衣往額頭上拉一拉。

　　但也沒啥用，只要她的頭動一下，雨衣上的帽子就又會退回到原處。

　　志華又想伸手去拉，她一臉無所謂的衝他擺擺手:“別費那勁了，到教室一會就幹了...”

　　志華衝她笑了笑，在身上擦了擦手，穿進嘴巴咬著的手套裡。

　　看著她嘰裡呱啦的樣子，突然打斷:“你把那個給曉麗用了...”

　　他沉靜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埋怨，讓蘇可心裡發虛，冰冷的臉上更是僵硬的咧著嘴巴。

　　她閃爍其詞的為自己辯解:“我...她太...那個....我跟她說....路上撿的...沒說...我...嘻嘻...淋淋雨肯長...”

　　志華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隨即沉下臉拉得好長，透過雨水也能看得出他緊皺的眉頭，潮濕的眼睛裡帶著幾分怒氣。

　　蘇可不敢看他，只能不停的抹臉上的雨水來掩飾自己的理虧。

　　志華自然不會對她真生氣，只是想嚇唬嚇唬她，擺出自己的態度而已。

　　見她局促不安，心裡也暗暗竊喜，漫不經心的來了一句:“那也不能說是撿的吧...”

　　蘇可忙給自己找台階下，伸長了脖子，一臉諂媚的盯著他:

　　“我錯了...下次...哦，不，沒下次了。茲要是您賞賜的東西，我都留著絕不給人...”

　　然後又討好似的搖晃著滴著雨水的腦袋。

　　志華瞥了她一眼，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隨後就聽見蘇可輕輕歎氣:

　　“其實曉麗早就猜到是你給我的，她怕她爸爸奪走給她弟弟用，就把雨衣放在了我家裡，下雨她就上我家去穿...”

　　“你也知道，春夏天還好，冬天她就一身衣服一雙鞋子，真要是淋濕了好幾天都乾不了…”

　　“我給她的那幾雙舍不得穿，有的時候不得不穿潮的...我看著不忍心...”

　　志華凝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孩，真不知該怎麽對她才好。

　　聽她說完，就給了她一個堅定而溫暖的眼神，兩人相顧說笑一路來到了教室。

　　脫下雨衣，蘇可的頭髮除了後腦杓那一小片是乾散的，其他的地方都濕了，前額上還打著柳，滴著水。

　　她低頭看到棉鞋也濕了半截，不禁歎了口氣:“忘了聽我媽的話，纏上塑料袋就好了...”

　　志華低頭望了望自己的黃色軍用鞋，雖然也被雨水打濕了，但只是表層絨毛風一吹就幹了。

　　他躊躇了一下問蘇可:“裡面濕了嗎...”

　　只見蘇可動了一下腳丫子，猛地瞪大了眼睛。

　　見志華緊張起來，她又表情怪異的晃了晃腦袋:

　　“嗯...還好...裡面好像還乾層的...哈哈...”

　　志華翹著嘴角看著她調皮的樣子，似笑非笑的歎了一口氣。

　　不知誰在窗戶下用繩子拴了掃把的兩頭，作為搭放雨衣的杆子。他們倆也把雨衣搭在了上面。

　　志華用衛生紙為蘇可蘸雨水，她弓著腰不停的用雙手搓乾頭髮上的水分。

　　隨後志華倚在門框上，抱著臂膀笑微微的看著她。

　　蘇可示意他先進教室，他卻一動不動。

　　蘇可抬起額頭望向教室，才發現只有兩三個女生在裡面，隨即狡黠一笑向他使了一個戲謔的眼神。

　　蘇可專心的擺弄著自己的頭髮，當有同學打招呼，也是微微抬頭回應他們的玩笑話。

　　三班的吳顯剛脫下雨衣就對著她打趣:“蘇可，你這是湊著下雨天洗頭呢，帶洗發水了嗎...”

　　她頭也不抬的嘲謔起來:

　　“這老天爺的便宜不佔白不佔，洗發水沒帶，泥巴滿地都是，我抓點幫你也洗洗怎樣...”

　　說完向他轉了個方向，雙手比劃起來。

　　吳顯佯裝一副害怕的模樣，擺著手急忙後退:“不麻煩您蘇大將軍了...我明天就去剃光頭...”

　　蘇可歪著腦袋衝他招招手:“我明天也剃頭...下次淋雨也不用這麽麻煩了...”

　　蘇可直起身面向志華，而正巧背對著剛剛踏上台階的童維。

　　一心想著把頭髮盡快弄乾的她，根本就沒在意到披著藍黑色雨衣的童維。

　　而童維也是踏上台階才看清背對著他的是蘇可，驚慌之余故作淡定的脫掉了雨衣。

　　他把雨衣搭在掃帚上，撩了撩額頭上的頭髮，腳步緩重的走進了教室。

　　劉斌突然說話的聲音讓蘇可失神的停頓了兩秒:“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田華一聽他這麽問，本來收起來的嘴巴又咧笑開來:“沒什麽，就是好玩...”

　　劉斌轉向蘇可說:“你這樣不行，天這麽潮，一時半會是乾不了的，我去幫你拿衛生紙擦擦，乾的快...”

　　蘇可輕咳了一聲，清了清乾澀的嗓子，對他擺手微笑:“不...不用了...一會就呼啦幹了，別...別浪費...”

　　劉斌說話已走到前門，聽她這麽說，雙手按扶在門框上回過頭來:“一點紙算什麽...等著啊...”

　　說著便快速幾步走到座位上，拿出還剩半卷的衛生紙，又大步的折回來遞給她:“給...用完...”

　　蘇可有點難為情樣子，想接又不好意思接的時候，田華走過來摟上劉斌的肩膀，從他手中拿過卷紙放到蘇可的胳膊彎裡:

　　“跟他客氣啥，快擦，別凍著了...”

　　蘇可隻好接過來拿在手上看向志華。

　　志華放開抱著的胳膊，從她手裡拿過卷紙，邊扯紙，邊對劉斌點頭:“謝謝啊...”

　　劉斌笑嘻嘻的揮揮手:“一點紙搞得那麽生分...都同學嘛...”

　　志華輕輕地幫蘇可沾著頭髮上的潮濕，在她耳邊悄聲說:

　　“上次我姐拿回來一個新的，你穿我的，麻煩別人你不難為情啊。”

　　蘇可一臉無奈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同學越積越多，在進教室之前，都先在走廊上甩乾身上的雨水。

　　充滿朝氣的歡聲笑語飄進了天空中，伴隨著嘩嘩的雨滴打落在屋簷上，在花壇邊，在枯樹樹枝上炸開了水花，清涼涼的沁人心脾。

　　多麽美麗的畫面，而在這個年齡的孩子的眼裡也隻當是其中一天罷了。

　　這時候周依和楊玲來到走廊上收起了雨傘，兩人關切的問蘇可:

　　“頭髮淋濕了...用紙不行，我去宿舍拿毛巾...乾的...”

　　蘇可一把拉住周依的衣袖:“幹了...已經幹了...你看...你看...”

　　周依追著問:“幹了?”

　　蘇可急忙衝她點頭:“幹了...真幹了...”

　　眼看著雨下的比剛才大了起來，周依推著她往教室走:“那就別站外面了，挺冷的...”

　　蘇可退了兩步說到:“我再等等...你先進去吧...”

　　周依說著好吧，就和楊玲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童維端坐在座位上，潮濕的雙手伸進桌洞裡鼓動了片刻，把擦拭手的那片紙疊好放在了桌洞一角，隨後找出書本伏在桌面上好似認真的翻看起來。

　　其實他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了，久久的停留在剛才碰上蘇可的情景裡。

　　她那打著捋的頭髮和凍得發紅的面龐，在他腦子裡不停的打轉。

　　他的頭埋在了書摞裡，眼睛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更讓他糾結不安的是志華看蘇可的眼神，專注中滿是溫柔和關愛。

　　童維咬著拇指滿腹憂傷的閉上眼睛，並沒有發現劉斌一進一出的動作。

　　童維在停好車子之後本想跟著劉斌穿過走廊，但走廊上的嬉笑聲和略顯擁擠的人影讓他選擇了穿著雨衣走外面。

　　他穿的是淺綠色軍用大頭皮鞋，鞋跟高而且防水。

　　雨水流進眼睛裡沙的有點疼，再加上陰沉的水霧，以至於踏上走廊才看見淋濕頭髮的人是蘇可。

　　他卻只能懷著猶豫的心走開而無所作為。

　　當同學們陸續的坐在教室裡時，他偷偷的回過頭卻沒有發現蘇可的身影。

　　他想出去看看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此時就聽到教室外，錢寶亮的大嗓門嚷嚷:

　　“蘇可，怎麽頭髮濕了...來來...用我的圍巾擦擦。”

　　說著就要從脖領裡面掏出一條淺黃色的毛線圍巾。

　　蘇可忙按住他的胳膊:“已經幹了...幹了...”

　　錢寶亮看了看志華手中的卷紙:“再用點，夠不，我那還有...”

　　蘇可連忙說到:“你看，剛才還打捋呢，這都散了不是。”

　　曉麗和文龍是前後腳來到教室門外，她看著蘇可還有潮氣的頭髮滿心愧疚的說:“放學我穿那個小的吧...”

　　蘇可沒理她的話，摸了摸她的發頂和辮子:

　　“你沒淋濕吧...還好...就劉海這塊...”說著就在志華手上撕下一些紙遞給她。

　　曉麗一邊擦劉海一邊說:“大娘非得給我把棉鞋扎上，幸虧扎上了...還說你沒扎肯定淋濕...”

　　說著便彎下腰查看蘇可的棉鞋。

　　蘇可跺了跺腳滿不在乎的說:“就外層布濕了點...我們來的時候雨沒那麽大......”

　　曉麗扶著門框把綁在鞋上的塑料布揭開，疊好掛在了掃帚一旁。

　　蘇可跟曉麗說中午就不回去了，然後擺擺手讓她先進教室。

　　等蘇可和志華回過頭來，才發現文龍的頭髮也濕了。

　　只不過他入冬的時候把頭髮推的特別的短，都看到頭皮了，所以這也剛長出一點來。

　　他從志華手中接過衛生紙，在頭上隨便的胡虜了幾下，順勢擦了擦手上的雨水。

　　蘇可低頭的瞬間才注意到文龍光腳穿的是單鞋，而且已然濕透了。

　　正想擔憂的詢問，文龍打開手中的化肥塑料袋，發現裡面是一雙棉鞋。

　　他笑呵呵的向兩個小夥伴展示:“在這呢...哈哈”

　　他剛想脫掉濕鞋，蘇可急忙按住他的手臂:“去教室換吧，雨大了，別打濕了...”

　　說著話，三人走進了教室，各自忙活起來。

　　童維躺在床上思緒萬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索性起床，坐在被窩裡翻開了日記本。

　　他在日記中寫道---

　　我不敢再多看一眼，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如山洪海嘯般的情緒。

　　心疼，無奈，嫉妒，煩悶，孤獨，猶豫等等摻雜著一滴滴苦澀的淚水，揉碎了攪拌了塞進已經空洞的心房裡。

　　而能打開這個即將潰敗的心房的鑰匙就是那個叫蘇可的女孩。只有她才能再次喚醒這顆心停止一步步走向枯萎。

　　我已自救不了，像中了毒一樣的鬼迷心竅。

　　我抬頭是她，低頭也是她，走路是她，駐足也是她。

　　我希望她變成一片雪花，落在我心跳的地方，融化成晶瑩剔透的水滴，滲進我的身體裡。

　　只有她的微笑才能趕走所有寂寞與憂愁。

　　我期待她住進只能裝的下她一個人的心房裡，我的心永遠溫暖熱情的為她跳動。

　　我多麽渴望只能我想她，只能我撫摸她的頭髮，只能讓她注視著我的目光。

　　我們可以隨時隨地交談，擁抱，不再關乎任何紛擾。

　　我幻想著美好，卻控制不住的想起那個男生站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雨。

　　我該放手嗎，我又能甘心嗎…

　　作為一個男生，我承認，我根本不能滿足只能看著她笑，看她鬧。

　　我想抱抱她，敞開衣服把她裹藏到我的懷裡，把我所有的溫暖都給她，親吻她凍得發紅的鼻尖。

　　拉著她的手，給她指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

　　撫摸著她的臉，給她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

　　但我現在只能一個人暗自傷神，鼻酸苦悶。我該何去何從。

　　中午放學的時候，雨停了，隻留下層層霧氣縈繞在校園裡。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選擇了在學校吃飯。

　　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就爭先恐後的離開座位，端著飯缸，叮叮當當的奔向了食堂。

　　周依抱著飯缸催促蘇可:“今天人肯定又不少，得趕緊的，不然又要菜湯泡飯了...”

　　蘇可的頭髮也已完全幹了，但是濕冷的頭髮貼在頭上大半個上午，讓她的太陽穴感覺非常的暈疼。

　　她兩個胳膊肘撐在桌子上，閉著眼睛，手指按揉在太陽穴上。

　　她把板凳往前翹起來讓開空間，對周依有氣無力的說:“你先去吧，我等會。”

　　曉麗拿著飯缸走過來，側身坐在許慶輝的座位上，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頓了頓:“不熱，是不是困了...”

　　蘇可低垂著腦袋懶洋洋的說:“太陽穴有點疼...”

　　正宇對趴在窗戶上的可欣招了招手，走到蘇可身邊拍了她的肩膀:“八十，沒事吧...”

　　見蘇可擺擺手，便說到:“我們先走了啊...”說著轉身迎上可欣。

　　江濤正要從走廊上繞到後門，被正宇拉住了胳膊:“八十和曉麗一起去，走，咱們一起吃。”

　　志華看了一眼倚站在門框上等他的文龍，起身問蘇可:“你吃米飯還是饅頭，我帶回來...”

　　蘇可眯著眼一臉困倦的樣子:“你又沒帶飯缸...曉麗給我帶點就可以了...你們快去吧，今天人多...”

　　曉麗向志華點了點頭，志華就和文龍先去食堂了。

　　蘇可問曉麗:“你帶錢了嗎...”

　　曉麗舔了一下嘴唇悠悠的回了一聲:“帶了...”

　　她極力掩飾的窘迫神情，全被蘇可看在了眼裡，隨後不動聲色的說:“那加我肯定不夠了...”

　　說著撩開棉襖的底角，從裡面的衣服裡掏出10塊錢遞給她:“呶...快去吧...我趴一會...”

　　曉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錢，正要開口問她，她趴在桌子上微微抬頭:“饅頭...菜隨便...”

　　說完垂下了沉重的腦袋藏在了胳膊彎裡，曉麗摸了摸她的頭，起身去了食堂。

　　下課鈴一響，童老師便把童維和劉斌喊走了。

　　經過講台的時候，童維偷偷的看了一眼正按壓太陽穴的蘇可，眼神中不由得引起一股心疼之色。

　　童老師在教師宿舍裡給他們做好了飯菜，還煮了雞湯。

　　她邊盛飯邊吩咐他們洗手，待圍坐在飯桌上後，她繼續說到:

　　“以後天越來越冷了，只要是下雨下雪，我都會提前給你們做好飯，劉斌，給你嬸嬸說一聲，我也會提前給她打電話。”

　　劉斌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答應著，嘴裡含糊不清的抱怨:

　　“教室裡太冷了，我的媽呀...最後一節課凍得我直打哆嗦。”

　　姑姑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童維:“你呢...你冷不冷...”

　　童維看似在專心的吃飯，心思卻飄到了遠方。

　　他沒有聽到姑姑的問話，劉斌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想什麽呢...姑姑問你話呢...”

　　他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我...沒想什麽...姑姑…怎麽了...”

　　姑姑眼神中帶著狐疑，但沒有表露出來，轉變神色笑嘻嘻的問:“劉斌說教室裡很冷...你怎麽樣...冷不冷...”

　　童維上下打量了一下劉斌:“你穿著羽絨服...大皮鞋還冷啊...”

　　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跑偏，忙換了玩笑的口吻:“聽課的時候啥也不要想就不冷了...”

　　此句話也是為了打消姑姑臉上撫過的猜疑。

　　姑姑果然不再追問什麽，笑盈盈的催促:“你們快吃，吃飽了就不冷了...我去盛湯...趁熱多喝點...”

　　吃過飯，童維要幫姑姑洗碗，姑姑忙製止他:

　　“不用...不用，我溫了熱水，用涼水會生凍瘡的...你們坐那歇一會...”

　　曉麗已經打了一份土豆，一份白菜粉條。

　　她正在幾個菜盆前面左顧右盼的時候，志華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一份肉丸...”

　　說著示意曉麗把飯盒遞上去。

　　曉麗接過打菜師傅盛過來的肉丸，望著已經把錢遞出去的志華，急忙說:“可可給我錢了...我來...”

　　志華沒有回答她，只是看了她飯缸裡的菜和塑料袋裡的饃饃，隨聲問:“夠了嗎...”

　　見曉麗點頭，他咬了一口手裡的饅頭，往文龍那一群人走去。

　　蘇可已趴在了桌子上好似睡著，曉麗輕輕的喊了她一聲，她抖動了一下肩膀頭也懶得抬:

　　“你吃吧，我有點困...哦...給我留個饅頭...菜你全吃完啊...”說著就要埋頭繼續睡。

　　曉麗連忙推了她一下:“先別睡...快起來...好多菜，志華打了肉丸...你吃兩個...”

　　蘇可坐起身來，一臉無精打采的看了看飯盒:“還行，那就先吃吧...”

　　說著就把正宇的桌面上的書清理了放在雲凱的桌子上。

　　她墊上幾張廢紙，搬到了教室門口，兩人說說笑笑的吃起來。

　　劉斌坐在椅子上翹著腿一副自在的表情，突然開口說:

　　“姑姑，我們也可以吃食堂，你還要上課，太忙活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童老師打斷了:

　　“那可不行，那食堂根本不能吃，我上次跟一班的李老師吃過一回，那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清湯寡淡的，除了蘿卜就是白菜，好點的也就乾豆角燉肉...就那麽幾片...不過便宜確實便宜...兩三塊錢就能吃個飽...”

　　童維站在寫字桌旁背對著他們翻看手中的書。

　　劉斌問得話是他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因為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問出了口，也不會被允許反而引起姑姑的懷疑。

　　現在劉斌替他說了，而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問起的，他剛開始很驚喜，但聽到姑姑的話又陷入了惴惴不安之中。

　　兩個女孩吃的很快，怕涼了更怕同學們陸續回來。

　　蘇可整理好桌面搬回到教室。

　　曉麗端著飯缸說:“你把水杯拿過來我給你去倒點熱水...”

　　蘇可從桌子裡拿出一個保溫杯，那是老校長的女兒芳姑姑給她的。

　　她笑嘻嘻的問曉麗:“你水票呢...”

　　曉麗拍了拍褲兜:“這裡......”

　　蘇可又哼哼了兩聲，打趣她:“放在你那裡，肯定保險…嘿嘿…”

　　水票就是一個硬紙的卡片，不記名的那種。

　　正面用紅色的字體寫著1—30的略大的數字，反面用藍色字體寫著1—60的略小的數字。

　　水房就在食堂的旁邊，有一個老伯看管。

　　一個暖水壺劃掉一個紅色的大數字，一個水杯劃掉一個藍色的小字，一個水票一個月3塊錢。

　　蘇可和曉麗共用一張水票，大部分時間都放在曉麗身上。

　　因為蘇可以前丟過一次，曉麗嘴上不說，可耿耿於懷了很久，蘇可還拿這事經常跟她開玩笑。

　　曉麗走後，蘇可坐在正宇板凳上把他的書重新擺好，身上暖和了反而覺著更困乏了。

　　她不想再起身，打著哈欠趴在正宇的桌上沒一下就睡著了。

　　童老師邊洗碗邊往下說:“你們倆可是吃不慣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沒啥營養...”

　　童維聽著他們的對話一言不發，假裝認真的翻著書頁，腦海裡卻滿是蘇可的身影。

　　他放下書轉過身，一邊後退，一邊拉上羽絨服的拉鏈:“姑姑，我還有張試卷...”

　　劉斌也從凳子上站起來:“我也...一起走了姑姑...”

　　童老師邊擦手邊說:“好，你們去吧...帶上帽子別打濕了頭髮......”

　　劉斌歡快的答應著，一個躬身跳躍把羽絨服後面的帽子自動戴在了頭上，而童維雙手插兜已經快速走出了院門。

　　劉斌小跑著趕上，剛想替他把後面的帽子帶上，他一個閃身躲開了:“不下了...”

　　劉斌伸出手停在空中試了試:“還有點霧拉...我去個廁所...一起不...”

　　童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我不去...”

　　童維立在原地望著劉斌離開的方向，神思恍惚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一個老師模樣的人打著雨傘從他身後經過，踏水的腳步聲讓他醒過神來。

　　當他憂心忡忡的走到教室後面的小路上時，發現教室裡已經有三兩個人影。

　　他挺直了脖子想透過北面的窗戶看向蘇可的位置，奈何縈繞的水霧模糊了他的眼睛。

　　就算自己看到了她的身影又能做些什麽呢，短暫的興奮後更多的是滿心傷懷的矛盾感。

　　想到這裡，他情緒難以抑製的在兩個教室中間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仰著頭閉上眼感受著霧水貼敷在臉上的冰冷，微風拂過冰冰癢癢的。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臉上的表情也在努力的克制下平靜了許多，隨後做了個深呼吸，踏上了走廊，走進了教室裡...

　　正宇和可欣在走廊上分開後，發現蘇可睡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脫掉棉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自己搬了她的板凳靠她旁邊坐下，翹著二郎腿墊上厚厚的書本做起了卷子。

　　不一會文龍和志華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志華手裡拿著蘇可的保溫杯，他一眼就看到了趴睡的女孩，稍稍一愣坐到了位置上。

　　文龍緊跟在志華後面，正要開口問隻穿了毛衣的正宇，正宇急忙對他做了個銷聲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蘇可......

　　童維幾次偷偷望向蘇可的方向，但她的座位上一直都是空著的，心裡不免開始七上八下的猜測起來，眉宇間不知不覺的流露出淡淡的焦躁...

　　當雲凱和林大江踏上台階的時候，教室裡幾乎坐滿了，都在自覺的看書做作業，顯得格外的安靜。

　　林大江要從前門，穿過講台，繞到座位上。隨即瞥了一眼清冷的雲凱，想和他開個玩笑，硬拉著他往前門走。

　　雲凱從沒有去過前門，使勁掙脫了林大江的拉扯，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雙手插兜一臉冷笑的轉身走向後門。

　　他進門後卻傻了眼，後排幾人看著他尷尬不已的表情，都不約而同的低聲哄笑了起來。

　　別的同學也聞聲看向雲凱，紛紛調侃他，而童維以為是男生們的打鬧並沒有在意...

　　宋天城和吳磊也是故意捉弄他，後挫著屁股趴在桌子上，一副不準備給他讓路的架勢。

　　雲凱試了幾次也都無可奈何，淡然的歎了口氣，也就放棄了。

　　他搖了搖頭轉身走出後門，剛到走廊上就聽到教室裡的一陣鬧哄哄的嘲笑聲。

　　雲凱壓製著內心的小慌亂，雙手插進褲兜，一副的冷俊自若的臉龐，低垂著眼瞼大步邁上講台。

　　在一群同學起哄的噓聲中，歪著嘴角送給後排男生一個挑釁的冷笑。

　　直到坐在座位上，他的雙手始終沒有從褲兜裡拿出來，翹起二郎腿斜靠在後牆上，像個勝利者一樣。

　　林大江站起身嘲笑他:“拉你你不來，非得自己走過來...哈哈。”

　　一句話引得幾個男生又是一陣大笑。

　　正宇憋著笑站起身，把蓋在蘇可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

　　此時童維才在哄鬧的笑聲中注意到了穿著毛衣的正宇，心頭一緊，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蘇可。

　　志華用眼神詢問正宇，正宇看了看蘇可平穩的氣息，隨後對他搖了搖頭。

　　文龍在一旁嘖嘖:“她真是困了，這家夥肯定又學到半夜...”

　　志華對正宇挑了挑眉，示意要脫衣服給他，正宇指了指身上的毛衣擺了擺手。

　　童維收起做好的卷子找了一本書攤開來，望著身上暖和羽絨服，心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佔有欲讓他心神不寧。

　　強烈的嫉妒感和望而不及的期盼交織在一起，快要衝炸了一個少年的胸膛。

　　他緩慢的起身，盡力不發出一點響聲，經過後門的時候他想偷偷的望一眼，卻被正宇擋住了視線。

　　正當他心裡落空的瞬間，聽到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童維...等等我...”

　　羅成志小跑幾步追上他:“廁所啊...”

　　童維抿著嘴巴，略顯慌張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天空比先前要明亮了一些，輕薄綿軟的霧氣隨著風流轉飄揚。

　　兩人並肩走著，靜默了片刻，童維裝作不知情的問道:“剛才教室裡那麽吵幹什麽呢......”

　　羅成志也沒多想，畢竟在大家的印象中他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就向他興奮盎然的描繪起來:

　　“哦，是雲凱，林大江拉他從前門回座位，他不去，到後門...到後門一看...一看蘇可正睡在正宇的座位上...前面那兩個家夥...宋天城和吳磊故意撅著屁股不讓他跨過去，雲凱那個愁啊...一百個鬱悶那也沒辦法，還是，還是從講台上，穿過去，他尷尬的臉都白了...哈哈...”

　　童維也跟著他笑了起來，但他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若無其事的問:“哦...她怎麽睡在別人桌子上......”

　　羅志成胡虜了一下頭髮:“嗨...你說蘇可...她想睡哪就睡哪...有次還睡我桌子上...害得我和江濤擠在一個座上...上課鈴都沒把她吵醒...”

　　他頓了頓意猶未盡的繼續:“我告訴你啊...蘇可每天都學到很晚...她好像高三的課本知識都學的差不多了，開始獨自複習了...初中的時候是張瑤第一名，她初三轉過來後就是她第一名...哦對了...”

　　說到這他突然頓了頓，狡詐一笑:“你知道張瑤是誰吧...你肯定不認識...長得還可以...她喜歡志華...”

　　見童維一臉興趣的樣子，這使他更提起精神，八卦起有趣的話題，就連上廁所的時候也沒有停下嘴巴:

　　“志華不理人家...後來人家就轉到縣城了...”

　　童維咽了咽噎著的嗓子，又偷偷換了呼吸，盡力讓自己表現的從容鎮定，但一開口還是感覺到自己胸口漲的生疼:“那他是不是喜歡蘇可...”

　　羅成志隻當是他順著自己的話問的，只是瞟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喜歡肯定喜歡...不然也不會這麽親近...志華對蘇可可好了...就是具體到什麽關系...只有他倆知道吧...”

　　羅成志頓了頓又說到:“你看不出來嗎...蘇可對誰都很好，這就是大家都喜歡她的原因，我中考的時候還請她補過課呢...我媽特意給她做了餃子，她最喜歡吃豬肉大蔥餡的...”

　　隨即又洋洋灑灑的比劃起來:“其實初三畢業的時候縣一中也讓蘇可去的...學雜費都全免的那種...可是不巧的是她爸爸的腰在工地上摔斷了...就算沒這事...她也不會去的...唉...”

　　說著，他歎了口氣，又抿著嘴巴點點頭，好似想起來什麽:

　　“嗨...再給你多說點啊...你別看她是個女生...她能一個人栽一夜的稻秧子...一個人能拉一夜的麥子...”

　　說完他的眼神裡透著一股佩服之情。

　　童維故意表現出聽故事後的驚詫模樣:“不會吧...這麽厲害......”

　　羅志成嘖嘖不已的讚歎:“厲害吧，我一個大男人都不行...”

　　兩人說著踏上了台階，羅成志也收了聲，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其實蘇可在羅志成喊童維的時候就被驚醒了，也並不是他的聲音有多大，而是童維這兩個字驚動了她的神經。

　　但她並沒有馬上睜開眼，而是愣了幾分鍾才裝作睡醒的樣子，打著哈哈伸著懶腰坐了起來。

　　正宇可憐巴巴的望著她惺忪的眼睛:“你終於醒了...快把我凍死了...”

　　蘇可看到他身上隻穿了毛衣，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眯起眼睛調侃他:

　　“呀呀...把少爺凍著了，快穿上...把你凍壞了可有人找我算帳......”

　　正宇撇撇嘴角冷哼一聲:“凍壞了你得賠...”

　　正宇穿衣服的時候，蘇可拿起他腿上的試卷，把錯的題一個個的畫出來。

　　他看著滿是記號的試卷頭皮不禁發麻起來，祈求似的嘴巴嘟囔著。

　　蘇可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他泄氣似的靠在牆上，生無可戀的看著卷子上的圈圈和叉叉。

　　蘇可偷笑了一聲，一題題的跟他講起來。

　　聽著她慢聲細語的講解，雲凱也把板凳挪過來，但越聽神情越發凝重起來。

　　他放下二郎腿，從褲兜了抽出雙手，又拿起隻做了一面的卷子，探著腦袋微微湊上前，一題題的找到所講的那道題，蹙著眉頭靜靜的聽。

　　一直到預備鈴響了，蘇可發覺正宇還在懵圈中，又看向一籌莫展的雲凱，隨即說到:“放學都別慌走啊...”

　　雲凱哼了一聲，自嘲的笑了笑:“別耽誤你時間了，你再講一遍我也聽的費勁...”

　　蘇可雙手撐在正宇桌子邊上，朝他使了個調皮的眼神:“你既然聽我講，我就要把你講會，不然我過意不去...”

　　雲凱勾了勾嘴角，輕歎一聲:“那你得從初中開始......”

　　蘇可收起笑臉，非常認真的說:“好啊...只要你願意聽...”

　　見雲凱臉色越發拘謹複雜，她又似笑非笑逗他:“認真學習的男生最酷...”說完還瞥了正宇一眼。

　　只見雲凱的臉頰瞬間泛起了紅色，抿了抿嘴巴，聲音低沉的說:“你什麽時候都酷...”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蘇可和正宇聽見了。

　　正宇瞪大了眼睛盯著他，正準備說些什麽，就被他扯住了耳朵。

　　蘇可則樂呵呵的看著他們打鬧，隨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會上課鈴響了，志華停下手中的筆， 望著不斷打哈欠的蘇可問:“你太陽穴還疼不...”

　　她用手掩著嘴巴，含糊不清的說:“不疼了...睡一覺...一覺...啊...”

　　周依接過她的話:“睡一覺就好了...”

　　她笑嘿嘿挑了一下眉眼:“對對，睡一覺啥毛病都沒了......”說完狠狠的揉搓了幾下臉龐。

　　蘇可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轉過頭髮現是謝昌勇，一個大男孩著急的抓耳撓腮:

　　“蘇可，你剛才給正宇講的這一題...這一題...能不能...”

　　蘇可哦了一聲:“哪個...”

　　謝昌勇趴在桌子上鋪開卷子:“這一題...”

　　蘇可轉過身，伏在自己的桌子上，幾分鍾就寫完了自己的試卷。

　　周依直愣愣的看著她，一臉驚詫的拿過她的試卷反正面的看了又看:“你都不算的啊...”

　　蘇可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還能不算的啊...給正宇講的時候都算過了......”

　　蘇可從窗戶外看到英語老師拿著一摞卷子經過，一臉恍惚的說:“英語啊...”

　　周依撇著嘴角，用手指點了點桌邊角上貼著的課表，她伸長了脖子，眯著眼睛查看:“哦...物理啊...”

　　周依瞪大了眼睛，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少爺，咱能不糊塗不...今天星期三啊...”

　　兩人正說笑時，數學老師戴著一個藍呢子帽子，邁著大步從前門閃進了教室。

　　蘇可雙手搓了搓臉龐，用力扯了扯耳朵，提神又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