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被打斷的高考

　　高三最後一段時光裡，生活和學習的節奏都特別快，快的讓人喘不過氣。

　　每個人的大腦都在加速運轉，全部神經崩的緊緊的，不敢說話不敢抬頭，手指握筆不停書寫。

　　老師們一遍遍的嘮叨，時時刻刻的縈繞在耳邊:

　　多背一個英文單詞，多做一道數學題，就能在千軍萬馬的獨木橋上多一絲機會...

　　每個男孩女孩都苦苦的埋頭於書海之中，除了看黑板，大部分學生一天也抬不了幾回頭。

　　三點一線的爭分奪秒，追逐夢想的披星戴月，懷著對未知人生的崇敬和向往，讓最激揚的青春在白紙與黑字中悄悄溜走，度過一個個冗長又枯燥的日子...

　　一張張專注而沉靜的面容上，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在無限憧憬和孜孜渴望中不斷的努力奮進。

　　那堆積如山的書桌，那永遠做不完的試卷，好像都被賦予了生命，拚命似的與時間奔跑。

　　晨光熹微的早晨，郎朗的讀書聲開啟了一天的拚搏。

　　窄窄的走廊上，小小的花壇邊，昏黃的角落裡，都撒滿了背書的身影。

　　在通往飯堂的路上，兩個男生依舊在爭論著剛剛課堂上，老師不斷強調的那道典型的例題。

　　晚自習的白熾燈光裡，呼啦嘩啦的電風扇下，那一個個奮筆疾書的身影，映在牆上，窗戶上，如一顆顆等待開放的花骨朵，正全力以赴的汲取更多的知識，迎接一飛衝天的榮耀與希望。

　　蘇可雖不像其他同學那樣整天埋頭書寫，念啞了嗓子，但歷屆清華的分數線，和童維深情渴盼的眼神，也讓她內心逐漸焦灼煩躁。

　　在一次無故的發燒生病之後，她才放寬心境，讓自己沉穩冷靜下來，重新帶足球到學校。

　　清幽的黃昏裡，一片淡紅的霞光照在雜草叢生的足球場上，那個孤獨而又瀟灑的身姿，肆意縱情的奔跑舞動，痛快淋漓的大笑飛揚，揮汗如雨的宣泄苦苦壓抑的情感...

　　蘇可和一群小夥伴們，周末如平常一樣上課下課互相學習，互相討論，漸漸地，學生越來越多。

　　特別是住宿的，連續幾個星期都不回家。

　　因為，每個農村的孩子都清楚的知道，高考是那個年代唯一的出路，沒有耕耘就沒有收獲，沒有付出就不會有所得...

　　蘇可家的電話終於按上了，但她並沒有馬上告訴童維，還是如平常一樣去話吧。

　　有次通話，童維隨口問起安裝電話的事情，她平靜自若回答他

　　--估計暑假裡能裝到她們村裡，到時候就可以在家裡查分數了。

　　之後，隨著學習任務越來越緊張，也沒有再提及這件事...

　　從5月底開始，老師們就把倉庫裡的桌椅搬到走廊上，樹蔭下，不顧炎熱的為同學們設置一個個方便而輕松的解答問題的地方。

　　晚自習時，老師的桌子上打開手電筒或充電台燈，就像一顆顆啟明星一樣閃耀著光明和希望，儼然形成了一道獨特而靚麗的風景線。

　　蘇可爸爸自從農忙回來後，就沒有回工地，一邊在附近的村莊打零工，一邊為她做好吃的...

　　繁忙而充實的時光總是匆匆如流水，高考的日期已近在遲尺，同學們還在堅持不懈的做著最後的衝刺。

　　從七月的烈日上射下來的一道道金光，如八卦爐裡掉下來的無數火球一樣，在空氣中的熱浪裡不停的翻滾。

　　只有樹葉下的蟬兒不知疲倦地叫著:“知了...知了...”好像在說:“熱死了...熱死了...”

　　傍晚時分，最高處的樹葉微微擺動，縷縷涼風像勇士一樣鑽入了酷熱的空氣裡，漸漸地更多的風兒吹亂了路邊的小草，吹動了那朵嬌豔旺盛的石榴花...

　　班主任站在講台上注視著帶了三年的學生們，感傷不已的歎息:

　　“三年的高中生活，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也不再囉嗦了...該說的話早就說過千遍萬遍，聽進去的聽不進去的，也就這麽著了...老師希望大家都能有個好的前程...”

　　“一會班長把畢業合照發下去，在座的，以後大部分都見不著面了...”

　　說到這，他的嗓音裡出現了顫抖。

　　陳老師調整了呼吸，千叮嚀萬囑咐的交代自己的學生:

　　“明後兩天，大家自行調整一下，以最好最飽滿的狀態參加高考...”

　　“後天下午3點在學校集合，按班級坐大巴去縣裡...”

　　“同學們...我再強調一遍啊...準考證，草稿紙，鉛筆，橡皮，鋼筆，圓珠筆，小刀，卡片，哦...對了，現在，每個人拿出紙筆來...”

　　“都拿好了嗎...把我的手機號碼記下來...”

　　呂聰嬉皮笑臉的大喊:“老師您夠闊的啊，都配手機了...”

　　班主任擺出一個扔粉筆的動作，引得全班一陣哄笑:

　　“就你能啊...你要給我好好考，不考個本科，我才揍你呢...”

　　呂聰嚇得脖子一縮:“考個大專我都阿彌陀佛了...”

　　班主任語重心長的告誡大家:“千萬別小看自己，只要努力了，放開了考，說不定能衝個大專，趕上個本科呢...”

　　說完，他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了黑板上。

　　班主任轉過身來伏在講桌上，反覆叮囑反覆提醒:

　　“同學們，剛我說的東西一定要第一時間準備齊全，放在統一發放的文具袋裡，一定一定啊...”

　　“千萬別在這事上迷糊，辛辛苦苦十幾年就為了這一哆嗦了，如果在這上面耽誤了，那豈不虧得慌...”

　　他停下來，殷殷切切的看著一張張笑臉，隨後說到:

　　“你們還別笑...就是這麽安排再安排，囑咐再囑咐，每年還有不少考生，因為忘這忘那進不了考場...”

　　“我希望我們班每個學生都能順利參加高考，順利考上大學...”

　　待班主任走後，高三教室就沸騰了起來，除了幾個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的同學先離開學校，其他人都在歡欣雀躍的交換通訊錄。

　　有電話的寫上家裡的電話，沒電話的寫全家庭地址:某村東頭第四個電線杆往北拐，第二個胡同口往東第一家平房。

　　當然，這也是彼此要好的，但沒去過對方家裡的同學之間互留的信息。

　　其他泛泛之交的同學最多只寫到了村，然後再奉上幾句祝福的話...

　　當同學們漸漸散去的時候，蘇可和志華已快樂的奔跑在球場上了，其他小夥伴也陸續趕來，集結在了一起，酣暢淋漓的揮灑著期待豐收的汗水...

　　蘇可和童維在電話中約好，第一天考試結束後的6點鍾通一次電話。

　　接下來的一天半，曉麗都是和蘇可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去學校集合，一起坐大巴去縣城裡的賓館。

　　可欣，徐明遠，關曉波，嚴峰在一個考場。

　　曉麗，楊玲，李中一個考場。

　　雖然他們的賓館離的不太遠，但也要走兩條街，過三四個紅綠燈。

　　自強，雲凱，蘇可，雯雯一個考場，但都不是一個教室，同一個賓館也在不同樓層。

　　志華，周宏，莫莉分在一個考場，離蘇可的考場很遠，就安排到了另外一個賓館。

　　文龍，正宇，江濤在另外一個考場，雖然離蘇可很近，但老師規定不能躥考場。

　　童維的考場雖然離自己家比較近，但離蘇可的考場卻很遠，一個城北一個城東。

　　蘇可，雯雯，一個複讀女生，分在一個標準間裡，另外一個是加床。

　　蘇可主動把提包放在加床上:“我喜歡靠牆睡...”

　　雯雯摟著她的胳膊說:“我們一人睡一晚...”

　　說完還笑嘻嘻的看了那個女生一眼。

　　那女生只是面無表情的瞥了雯雯一下，什麽都沒說，默然的回過頭去繼續整理床鋪。

　　雯雯吃了個癟，氣的五官都扭曲了。

　　蘇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笑說:“換來換去的多麻煩...快收拾一下，咱們去吃飯，回來再看會書...”

　　兩人在小飯館吃飯的時候，只聽雯雯噘著嘴巴氣鼓鼓的說:

　　“你看，跟她說話還代答不理的，什麽人啊...”

　　蘇可俏皮的拋了個眉眼給她:“她不理我們，豈不更好，咱還落得個清淨...再說了，考試這節骨眼上，不要讓自己的情緒被其他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所左右，好好考自己的啊...”

　　雯雯展顏歡笑起來:“對對，就是...就是...”

　　隨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想其他人正在吃什麽...

　　第二天，考生們頂著圓盤似的大太陽，緊張而有序的走進了考場。

　　開考後，陪考的家長們坐在炎炎烈日下，焦急的張望著，等待著。

　　上午的考試結束，家長們就哄搶一般的圍在考場外，伸長了脖子尋找自家的孩子，為其打傘遮陽，遞上冰水關切的詢問考試的情況...

　　考完下午場，天還很熱，蘇可、雯雯、曉麗、可欣、一起約好去吃羊肉冷面，順便逛一下，放松放松緊繃的身心...

　　回到賓館，雯雯先洗了澡換了衣服，讓蘇可去洗的時候，她借口說給媽媽打個電話。

　　雯雯低頭看了一眼沒穿內衣的胸脯:

　　“那我就不去了...你打完趕緊回來啊...”

　　蘇可點頭答應著。

　　在她出門的時候，雯雯也拿著書跟了出來:

　　“你不在，我才不想看她的臭巴巴的臉…我去8樓找崔玉蘭，等你回來去喊我啊...”

　　蘇可朝她擺擺手:“知道了...”

　　蘇可出了賓館往西走了一百多米，過斑馬線來到全是商店的街道上。

　　臨街的一排店鋪都沒有打電話的生意。

　　她拐進進一個胡同，才看見第二家店門口掛著一個“話吧”的牌子...

　　那是一家舊書店，門旁大雨傘下的方桌上放著一個藍色的座機電話。

　　她向老板打過招呼後，看了看時間撥通了童維的號碼。

　　童維早已等待在電話機旁，電話一響他就迅速拿起來，克制著激動的喜悅，溫和而平靜的說:“你好，我是童維...”

　　蘇可輕咳一聲，笑吟吟的回應:“是我...”

　　童維故意大聲的松了一口氣，隨即溫言細語的喚她:“寶貝，吃飯了嗎?”

　　蘇可含嬌含俏的回答:“吃了，和曉麗一起吃的...還逛了一會...”

　　只聽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幾秒後才聽到童維的聲音:“那有沒有很熱...”

　　蘇可咯咯的笑了起來:“熱...比老家熱多了...給你說個好玩的，我讓曉麗穿半截褲，她偏不，走了一會她的褲子就裹在腿上…她氣呼呼的怪自己沒聽我話...”

　　童維隨著她笑出聲來，但立馬捂著電話看了看廚房的方向，然後低沉而輕柔的說:

　　“明天也很熱，你就不要出來了，在賓館好好休息...考完試你再打給我，我去找你...對了...今天的試卷你感覺怎麽樣...”

　　蘇可長長的歎了一聲:“數學有兩個選擇題，我有點拿不準，算的有點著急了...”

　　童維捂著話筒，溫柔的喚她:“寶貝，那語文呢...”

　　蘇可笑聲輕盈的回答他:“那應該沒多大問題，就不知道作文會怎麽樣...”

　　童維:“沒事的寶貝，考過的就別想了，好好休息，明天加油，對了...那個物理的大題可能會有誤導的條件，你要靜下心來，在草稿紙上列出來再一一分析...”

　　蘇可捂著嘴巴盈盈淺笑，說話的聲音軟甜又撩人:

　　“知道了...我的先生...一起加油...”

　　童維輕咬嘴唇，低沉的嗓音透著款款纏綿:“寶貝…我永遠在你身邊…”

　　掛完電話後，兩人都心情舒暢的揚起溢滿甜蜜的嘴角...

　　街道上一排排的路燈已然亮起來了，渲染了整個城市，也引來了出門喘口氣的人們。

　　相比太陽暴曬，行人寥寥的白天，此時的街道涼爽了一些，也熱鬧了一些。

　　馬路對面有一輛閃爍著紅綠燈光的警車，兩位交警正認真的觀察街道，指揮車輛。這讓蘇可想起送曉麗來醫院時，那兩個親切負責的警察叔叔...

　　蘇可的臉上和脖子上都滲出了汗水，一扇穿堂的涼風從胡同口刮進來，讓她瞬間神清氣爽。

　　又溫又涼的汗水弄的她皮膚癢癢的， 雙手胡亂抹了幾下，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回走。

　　十字路口的拐角處是一個大玻璃窗的精品服裝店，玻璃窗裡擺放著幾件漂亮的裙子。

　　其中一個模特身上的連衣裙吸引了蘇可的注意，等紅綠燈的空檔，她還回頭看了幾眼。

　　從她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欣喜上看的出，她很喜歡...

　　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坐在玻璃窗外凸出來的台階上，交叉的雙腳懸在半空，一下下的踢來踢去。

　　他耷拉著腦袋，一手拿著玩具，一手攥著嘴裡的棒棒糖。

　　離他兩三米的店門口，有個老大娘坐在鐵製的椅子上，一邊扇扇子，一邊看著小男孩。

　　突然，斜對面路口的人群裡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驚叫疾呼，還夾雜著一個女人撕破喉嚨的哀嚎。

　　下一秒就看到一輛冒著黑煙的高頭汽車，像脫離了地面似的，箭一般的飛出來，嚇得人們大喊大叫的四處逃散。

　　蘇可剛要隨著其他人後退跑開的刹那，就聽見店門口的大娘聲嘶力竭的拍打手裡的扇子，劇烈顫抖的身體剛站起來，就一個踉蹌重重的跪趴在地上。

　　而一心吃糖的孩子還在低頭擺弄著他手上的玩具。

　　蘇可猛地看向失控的越野車，正直衝衝的向男孩撞過來，她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拎起男孩舉過肩膀。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猛烈的撞擊聲如炸裂天際的閃電驚雷，撼動了大地，震碎了整個街道的玻璃。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僅僅幾秒鍾的時間，世界就如末日一般遍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