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再往東沒有人了,童維越發慌亂的沒了主意。
他停下車子,鞋子踩進水窪裡也不在意,緊蹙眉頭,沒有方向的四處亂看。
正當他不知前進還是轉身的時候,一個洪厚的男聲在空遠的稻田裡響了起來:
“可可...蘇可...天黑了...該走了...”
緊接著是一道清脆而響亮的回答:
“知道了...二叔...還有一點...馬上就好...你們先走吧...”
確定正是自己的女孩,童維臉上堆滿了傻兮兮的笑,輕緩而冗長的呼著氣,放松了緊繃的身心。
他調轉車頭,把自己隱藏在幾棵高一點的蘆葦後面,靜靜的觀察著夜色裡僅剩的二三個人影。
隨後就聽見那個男聲喊道:“多多...上車了...”
他收拾停當後,又對著田地裡喊了一聲:“可可...我們先走了...太黑了,你不要等了...”
只聽蘇可大喊回應:“好勒...二叔....我馬上就上去...”
接著又聽到一個女人高喊:“沒人了可可...要不要等你一會...”
蘇可大聲而輕快的回答:“不用了...嬸子...我幾下子就好了...你們先回家吧...我後腳就來...”
須臾間就聽見拖拉機噴噴突突的響聲,隨著那響聲越走越遠,童維急忙環顧了一下四周。
此時,天空中染上了一層素淡的溫煦,西邊樹影裡還有幾片厚厚的,紅黃紫相間的晚霞,好似留戀一樣撫摸著地平線。
稻田裡已看不到其他的身影,童維推著車子,大踏步的往蘇可的方向奔跑。
他站在地頭上仔細的觀望,才發現那塊田間最遠處有一個佝僂的身形。
童維迫不及待的按響了車鈴,但第一聲並沒有引起蘇可的注意,他連續的按了好幾下。
蘇可聽到鈴鐺聲,隻覺的是哪個路過的人,又繼續手裡的活。
再次響起的一串鈴聲,讓她有些懵然,掐著腰抬起頭,循著聲音尋找過去。
雖然此時的天色已然越發昏暗,但當看到那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形,聽到那個熟悉又默契的鈴鐺聲,她心裡猛然咯噔一下。
她展開了甜美而感動的笑臉,因為她知道那就是童維。
僵硬又酸疼的後腰,讓她顧不得手上還帶著泥水,就用力的按在腰間,忍著痛艱難的直起身來,疲憊的臉上揚起又驚又喜的笑容。
靜默片刻,童維就要脫鞋脫襪子。
蘇可察覺到他的動作,急忙高舉手臂對他喊:
“別...別下來...太髒了...”說著就要淌著泥水往前走。
童維脫掉鞋襪,略顯緊張的雙手按在短褲上。
他抿著嘴唇,慢慢的用腳丫試了試田裡的水,帶著一些溫熱。
他晃了晃繃得緊緊的腳指頭,深吸了一口氣,咬著後槽牙重重的踩進了涼颼颼的泥巴裡。
第一隻腳還沒什麽問題,但當另外一隻腳剛要踩下去的時候,卻由於重心不穩,打了一個大大的踉蹌。
他手掌按在田埂上,才沒讓自己摔倒在泥水裡。
他尷尬的望了一下蘇可,還好有一定距離,她應該沒有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
蘇可見他已經下地,沒有再往前走,回過身去快速薅稻草。
童維拿著勁,十分小心的走在稻秧之間,有幾步因為腿抬的太高,落下的時候,濺起的泥水高高的噴灑在他的短袖上。
他一臉無奈的看著灰白短袖上幾個大大的泥點子,忙用手指蹭了蹭但也無濟於事。
他並不是怕髒了衣服,而是怕被蘇可看到。
雖然她不會嘲笑自己,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還是想在心愛的女孩面前表現出壯實,勞力的一面。
接下來童維就吸取了經驗,腳尖滑著水面往前走,二十幾米的稻田讓他走出了跋山涉水的磨歷來。
等他來到蘇可身邊,她已把剩下地塊裡的稻草拾掇完了,疲乏的臉蛋上透著甜蜜又感動的喜悅。
童維滿臉尬笑的用手擋住身上的泥水點子:“我...早知道我穿個黑色的了...”
蘇可禁不住笑出聲,故意挑逗他:
“不管黑色,白色,都很難洗掉的哦...”
童維看著她那可愛又疲憊的模樣,隻覺一陣心疼,笑著濕了眼眶。
他挪到蘇可身邊,一手伏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擦拭著她的臉頰,喘息微顫的說:“累吧寶貝...”
蘇可哄著他:“乾活哪有不累的啊...呀...你來的路上看到一個時風三輪車嗎?”
童維想了一下:“好幾個三輪車,我都耷拉著頭沒敢看啊...”
蘇可松了一口氣,轉身拉著他往地埂上走。
兩人沿著地埂走出田地,來到河溝邊的一個石灰管子上。
蘇可清洗了腿腳上、胳膊上的泥土,又讓童維像自己那樣洗乾淨手腳上的髒泥。
蘇可拿起平車裡的水壺,讓童維幫她澆著裡面的水,清洗臉和脖子,又用剩下的清水為童維重新洗了雙手。
兩人整理了一番,蘇可故意嚇唬童維:“也不知道周宏認出來你了沒...”
童維驚疑的瞪著她:“周宏?誰啊...哦,就是一班那個胖胖的嗎?”
蘇可偷笑著點了點頭:“嗯,就是他,他們家來撒化肥,我媽跟著他家的車先回家了...我算了一下時間,你們肯定會在路上遇到的...”
童維顯然被她的話嚇到了,心有余悸的喃喃:
“應該不會吧,我又沒跟他說過話,路上那麽多人…應該不會的...”
蘇可托著下巴,一本正經的上下打量他:
“一看你就不是莊稼人,人家真的會多看你幾眼喲...”
童維六神無主的說:“那怎麽辦...”隨即又呵呵一笑:
“看到就看到,正好借此公開,是打是罵我都認了,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寶貝在一起了...”
看著童維的反應,蘇可即好笑又感動,但為了安撫他,還是選擇了壞壞的笑。
童維也在她的笑聲裡卸下了惴惴不安的心緒和她玩笑起來。
突然一個老大爺的聲音從暗色中傳來,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可可啊...怎還沒走...這誰啊...”
蘇可故作淡定的招呼他:“三爺爺啊...這是我小姨家的弟弟...恁騎車慢點...”
那老人騎過他們身邊,看了童維一眼:
“知道了...妮來...你倆快回家吧,天黑了...”
蘇可衝老人背影喊了一聲:“馬上就走了...”
望著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兩人相視一笑,都松下了一口氣。
童維撅著嘴巴不樂意的嘟囔:“你怎麽不說是哥哥...”
看著他那孩子氣的模樣,蘇可笑哼哼的說:
“我小姨家只有弟弟啊…再說你確實比我小好幾個月,只能當個弟弟...”
童維一聽更不高興了,從身後抱住蘇可,在她耳邊委屈巴巴的撒嬌:“我要當哥哥...我要當哥哥…”
蘇可噗嗤一笑,調侃他:“你隻比江濤大一點,比志華還小兩個月呢...就是個弟弟啊...”
童維抱著她,還是不依不饒的撒起嬌來:“我不管...我就要當哥哥...”
蘇可被他癢癢的咯咯直笑,就乖乖的哄他:“這位小哥哥,我腿有點累了...”
童維頓然想起她勞累的身體,想把她抱在身上,她卻從懷裡掙脫下來:
“我身上髒的很,我們坐在平車上玩一會...我不能回去太晚,我媽會擔心的...”
說著她舉著平車把,把車輪滑到把手的位置,卡在了車腿中間,這樣就放平了車廂。
兩人坐下來依偎在一起。
童維低頭想要親吻懷裡的女孩,卻被她羞澀的躲閃開了:
“我這一天都在地裡,嘴巴裡都是腥水味,不...”
她話還沒說完,童維就動情的吻住了她的嘴巴。
蘇可緊緊抿著嘴唇,僵硬著脖子,手足無措的感受著軟糯甜蜜的愛意。
童維想用舌尖撥開她的嘴巴,她卻閉的更緊了。
童維又溫柔的試了幾次,懷裡的女孩更加驚慌害羞了。
為了保護她的尷尬,童維只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摩挲...
童維從包裡拿出一顆奶糖,扯掉糖紙,放進蘇可的嘴裡,深情的把她擁在懷裡,給與她更親密更溫柔的愛撫。
點點星光鑲嵌在流動的浮雲裡,原本光大銀亮的月盤也好似嫉妒人間的溫情一樣,悄悄的躲進了雲層後面。
童維撫摸著蘇可溫熱的耳垂,情不自禁的念起了詩詞: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
後面兩句,蘇可也同他一起輕吟相伴,兩人深情款款的相視而笑。
童維撥弄著她的頭髮柔聲低語:
“寶貝,我放假要去BJ幾天,可能不太方便通電話,要不你給我一個固定的電話,我找時間打給你好嗎?”
蘇可輕輕搖頭:“你在BJ就好好玩,我在家裡也好好玩,你高興我就高興,我高興的時候也希望你更高興...”
童維陶醉在她的話語裡,不覺中觸碰到她露出的腰身,一邊深望著她,一邊把手慢慢滑進她的衣服裡,但只是在小背心以下的地方撫摸遊走。
蘇可害羞扭捏的反應,讓他更加熱血沸騰,激動的說話的聲音都在打顫:
“寶貝...你高興我就高興,我高興的時候也希望你更高興...”
童維用挑逗的口吻複讀著她剛說的話,兩人情不自己的緊緊相擁,互訴情思。
蘇可猛然一驚,抬頭望了望夜空:
“不行,太晚了...我媽會在門口等我的...”說著就快速起身。
兩人一起把平車輪子安放在窩子裡。
在蘇可收拾東西的時候,童維把書包裡的東西放進撒化肥的籃子裡。
一切剛準備好,蘇可又拍著腦袋大叫起來:
“呀呀呀...差點忘了...”
沒等童維回應,她就從平車裡拿了一個化肥口袋,拉著他飛快的往北面河溝跑去。
看著她樂滋滋的樣子,童維擔憂的喘息也緩和下來。
蘇可也不回答童維的問話,對他神秘一笑,停在一個河溝旁。
只見她彎著腰在草叢裡仔細摸索著什麽,隨即拉起一個竹竿節。
等河溝裡的東西展露出來,才發現是一個地籠子。
童維更是興奮的問這問那,蘇可一邊收拾,一邊回答他的好奇。
籠子裡面有七八個龍蝦和幾個大小不等的泥鰍,還有兩三個巴掌大小的草魚。
童維不由的發出了驚喜的讚歎:“嘖嘖...寶貝,你太厲害了,真好玩...”
蘇可見他樂的像個小孩子,笑嘻嘻的說:“還有兩個呢,你來...”
童維喜不自禁的樂出了聲:“好,我來,真是太有趣了..”
兩人一起把籠子裡的魚蝦倒進口袋裡,把地籠子重新安放好
蘇可帶著童維來到下一個位置,她拔出插在溝坡裡的竹節遞給童維。
他既興奮又緊張把籠子拉起來,落在了小路上。
雖然這個裡面的只有三兩個龍蝦,但有兩條較大的泥鰍和幾條小一點的草魚。
童維看著拉上來的魚蝦,好似自己親手去河裡抓的一樣,數著不停亂跳的魚兒,他樂開了懷:
“呀,這麽多,寶貝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逮魚...”
蘇可把裝著魚蝦的袋子撐開了口:“快倒進來,還有一個呢...”
在蘇可的指引下,童維把地籠子安放好,又拉起了第三個。
第三個裡面的有幾個比較大的龍蝦,魚兒卻沒有兩個。
看著又肥又大的龍蝦在籠子裡亂爬,童維開心的手舞足蹈。
蘇可被他憨憨的模樣逗笑了,一邊打趣他一邊扎好口袋。
童維還沒有從逮魚的新奇中走出來,幾十米的小路上,一直滔滔不絕的表達著自己雀躍的心情。
蘇可也一直歡喜的配合著他的激動。
“我這是第一次在野外抓魚,太好玩了...哈哈...”
“寶貝...等高考完我們一起來下籠子怎麽樣...”
“不不不...我想明天還來...”
“你來教我下籠子...”
“我聽說還能撒網...微山湖裡是不是可以撒網...”
“寶貝你撒過網嗎...”
蘇可實在禁不住他轟炸似的問題,眉眼彎彎的向他比劃:
“撒網要很大力氣,一般人是撒不開的...”
童維用力的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力氣大...我撒...你來收魚...”
蘇可找了個繩子把化肥袋子系在了平車框上。 www.uukanshu.net
聽他這麽說,不由得大笑起來:
“那我們不就是漁民咯...”說著拉上車子往前走。
童維還陶醉在幻想中傻樂,聽到蘇可的呼喚,急忙推著自行車跟上她:
“不管是什麽,跟你在一起就行...來...換我來拉車...”
蘇可搖搖頭:“你不能跟我一起走,路上還有人的...問起來就不好了...你騎到前面的小橋上等我...”
童維甩著胳膊,嬌聲細語的鬧起了脾氣:“我不...這邊又沒人...我來拉嘛...”
蘇可看著他發嗲作態的樣子又氣又笑:
“哎...童先生...這位小哥哥...你要把我給肉麻死啊...”
童維也覺著太過了,假裝咳嗽了幾聲,繞到自行車的另一邊緊挨著蘇可。
趁她還在嬉笑,童維輕輕用力的摟過她的臉龐,把熱烈而濃情的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就這樣,兩個少年沉醉依戀的親密姿態,交融在斑斕的月光裡,那麽的纏綿,那麽的浪漫,那麽的純真,那麽的唯美...
下了小橋有一片葦子,蘇可知道那裡有幾棵大大的蒼子樹。
她趁著月色摘了一大把蒼子,在童維的灰白領口上粘了一圈,像一條綠色的項鏈,在月光下閃著晶瑩流動的光彩。
童維一直把這條項鏈帶到家裡,在鏡子裡癡癡傻傻的照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一個個摘下來,放進情書的盒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