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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新豐尉》第57章 慈旨
  草菅人命柯斜還是沒法做到,這個案子最終矛盾上交,連黃卷(卷宗)帶昆侖奴扔給了雍州法曹,氣得雍州司法參軍李叔慎那張黑臉跟挖了石炭似的。

  不當人子!

  這破事,你們新豐縣不想當惡人,我雍州法曹就得背這口鍋?

  哦,你知道昆侖奴不該死,難道我就能隨便弄死他?

  可是這案子,李叔慎總不能愣頭愣腦衝去魯王府索要真凶吧?

  拖字訣適時使出,這個案子不審、不判、不絞、不放,昆侖奴往州獄一關,李叔慎便不再關心。

  快活的昆侖奴,在逼仄的鬥室裡吃了睡、睡了吃,沒心沒肺的,就算是糙麥飯再陳,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不用乾活了。

  許多懸而不決的案子,大致有這樣那樣的理由。

  第一批流民約千余人,從華州浩浩蕩蕩地向長安城出發。

  攔是攔不住的,朝廷甚至為此專門頒布了一道慈旨,準關中流民自尋生路,不受過所制度的影響。

  慈旨一般是指格外施仁惠的詔令,也是唐朝官方認可的詔令之一。

  慈旨一下,長安名僧玄奘就收拾了笥篋(sì qiè,竹製的小箱子),一路向西而行。

  沒錯,玄奘去取經,是偷渡出境,沒有取得合法手續,因為貞觀天子並不同意他去天竺。

  柯斜顧不上其他破事,依舊例讓法曹、各裡坊村出人堵住各岔道,官道上設指引路標,有官吏引流民至補給點,令有序洗手、洗臉、排隊領糜(濃粥),辛辛苦苦搞來的交州秈米此時派上了用場。

  司倉佐賈嘯收起了標志性的假笑,指著流民虛揮鐵尺,嘴裡罵罵咧咧:“瓜慫!給耶耶滾到後面去!你一介成丁也好意思搶在老弱婦孺面前?你,滾回隊尾去!敢插隊,信不信抓出來打脊?”

  新豐縣的官吏為之側目。

  咦,這個凶神惡煞的人,從前居然滿面假笑?

  不經這一場,大概還不曉得賈嘯的本性呢。

  說歸說,不僅僅是官場,在絕大多數職場裡,有幾個人不是如賈嘯一般,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戴著偽善的面具?

  你別說,賈嘯凶歸凶了點,看上去居然順眼多了。

  賈嘯也無奈,這種時候,笑容是管不了事的,有人施糜做好人,就有人得凶惡一點,嚇住不守規矩的流民。

  人性本惡,成為流民,除了一條爛命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鋌而走險並不是很難理解。

  賈嘯當然不想管這破事,舒舒服服守在縣城糧倉大門處不好嗎?

  但是,賈嘯得為自己的口無遮攔付出代價,只有在柯斜面前賣點力,才能揭過此事。

  否則,賈嘯擔心,哪天一腳踏進柯斜挖的坑裡。

  對於其他上佐,或許可以憑本縣的出身讓他們稍稍顧忌一下,面對一個敢朝親王出箭的人,這一點倚仗不足為憑。

  照慣例,柯斜箭射鼇鹿達頭陀的故事,荒腔走板地演繹成了箭射親王。

  這些人就不想想,真要箭射親王了,柯某還不得吃免費的飯啊?

  後方半裡處,兩頭小叫驢背上,著襆頭、一身灰色窄袖圓領袍、穿麻鞋的兩名漢子晃晃悠悠,看兩驢相差半個身位的前後距離,就可以分辨出上下尊卑。

  現在的圓領袍沒有加襴,不能稱為襴衫,首倡加襴的是馬周。

  想來是因為唐朝的褲子是開襠的,不加襴遮掩一下,馬周覺得失禮?

  這是禦史台察院的一名正八品上監察禦史與一名監察令史(流外官)。

  監察禦史的職責裡,含了巡按州縣,也沒人規定不許微服私訪,出現在新豐縣也很正常。

  唯一不太正常的是,這個名叫古廉的監察禦史,是受了魯王府典簽鼇鹿達頭陀請托,來新豐縣找一找茬的。

  苦著臉的監察令史母兌開口:“上官,在新豐縣全力安置過境流民之時來監察,怕不是什麽好主意。”

  古廉輕哼了兩聲。

  他何嘗不知這是在添亂,但人情難卻啊!

  “看看,我們只是看看,不輕易下定論。”古廉權衡利弊,下了個艱難的決定。

  當然,這也是因為鼇鹿達頭陀官卑職小的緣故,要是魯王親口吩咐,古廉一定奮不顧身給柯斜扣一個罪名,鎖拿回大理獄慢慢審查。

  畢竟,監察禦史錯拿官員的案例也不是沒有,一道歉、二認錯,再說一聲“也是為官員洗去嫌疑”,也就這麽過了。

  當然,下狠手那就另說了。

  至於被洗清嫌疑的官員出去之後,位置上是不是已經有人,是不是又得等待吏部司銓選——那關察院什麽事?

  當然了,柯惡的名頭古廉也聽過,所以才沒敢亂來。

  信不信前腳拿他娃開刀,後腳本年考課為下下?

  柯惡從來不是善男信女, www.uukanshu.net 哪個能往上走的官員,腳下沒有幾具屍骨墊著?

  你敢不守規矩,就會有人比伱還不守規矩。

  母兌看了補給點許久,思量道:“有賑濟,也有強力彈壓,新豐縣做事有一套啊!不過,他哪來的糧食?動正倉,不怕官吏造反?”

  古廉看了眼母兌,隱隱現出一絲優越感:“所以說呢,要對付誰,必須打聽清楚來龍去脈。新豐縣用蠲符(juān fú)向長安東市交州商鋪采買了五百石秈米,又不是什麽隱秘的事。”

  秈米難吃,可用來賑濟,即便隱隱有惡意的古廉,也得承認這是神來之筆。

  母兌失笑:“聽說那蠲符還是佔用明年的份額?也不知那交州商鋪是不是病急亂投醫,竟然連這都敢要。”

  古廉哂笑:“見識短了不是?蠲符這東西,雖然兌換不了開元通寶,但善用了,卻能增加不少便利。”

  母兌這種沒在地方上任過事的,肯定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其實,預開再下一年的蠲符,也是個可以彈劾的地方,但新豐縣做得招搖,雍州乃至於朝廷早就知道此事了,彈劾也沒大用。

  “可是,這也無從下手啊!”母兌看了看新豐縣的應對,沒找到能黑的地方。

  “瓜不是?他們封堵其他路口,不讓流民往裡走,就能彈劾限制流民乞食嘛。”古廉奸笑。

  本官知道這舉措的目的,可這與天子的慈旨相悖嘛。

  準自尋生路,不受過所約束,怎到了你新豐縣,這些岔道就堵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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