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異於博弈。”林笑愚站起身說道:“那人若不知這步搖是假,便會認為此舉已經摧毀步搖之中所藏密函,故而右旋即可開啟這步搖。”他看著案台之上兩支一模一樣的步搖繼續說道“若一開始她便知曉這步搖是假,故而故意以此來混淆視線......”
喬凌菲完全沒聽林笑愚的分話,認真琢磨每個細節,那人嘴角的笑意,每一個動作,“她當時應當是認出了我的,故意將那番動作演示於我,而她對北鑒司眾人相當熟悉,故而這逆時針旋轉定然是在賭我們眾人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之。可她若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喬凌菲內心裡不斷推翻自己的結論,“而與她這幾番交道,行徑詭異,又極度自信,那麽她反其道而行之的幾率似乎更大。”
“凌菲,依我看,這人必定是早已知這步搖為假”林笑愚說道“故意將那步搖左旋,以示摧毀之法,而以其行徑看來,她定會猜到我等將反其道而行之,將步搖右旋以開啟,故而我看應當將這步搖左旋。”
眾人聽聞這林笑愚所言,頓時猶如醍醐灌頂。紛紛附和稱是。
但見喬凌菲將那步搖孔雀尾處細致端詳一番道“我們會反其道,她就不會麽?”
隨即將孔雀尾順時針旋轉一周。
眾人沒來的及反應,皆驚出一身冷汗。
但見那孔雀尾在旋轉結束之後,竟然自動向下折去,內裡一封密函隨著步搖那翡翠滴珠的移動向外徐徐推出。
林笑愚驚愕之余更是對喬凌菲多了幾分歎服。眾人亦是如此。
“這......解開了?”方鶴臨一時驚訝,不知該說些什麽。
林笑愚急忙取出那冰心箋見上書“再謀奏拔四鎮”
“再謀四鎮。”林笑愚囁嚅道“西域商人,四鎮,當是安西四鎮。”
“頭兒,此事涉及重大,不如奏請閣老定奪?”白辰海說道“社稷國祚,非我等可定奪。”
“去取鴿子來。”林笑愚隨即命道。
方鶴臨聞言便出了大堂往後院去了。
“此事重大,待閣老定奪。”林笑愚看向眾人,隨手又將那步搖拿起“眼下之重當為青煙一案,及盧翁夫婦案。”
“林小魚”喬凌菲這時插嘴道“你現在可是法官誒,管什麽查案。楊情懷的案子定罪了麽?”
林笑愚聞言頓時垂頭,這查案之事,這眾人是擅長,可看到那厚厚的《唐律》他可就當真是頭大了。
可因為這幾樁案子暗中諸多關聯,似是均牽扯到七年前李珩一案。
“凌菲,這案件涉及七年前司丞之案。我等定不能假手於他人。”林笑愚將事情和盤托出。
“誒,對了你們說那司丞叫什麽,李珩對吧。”喬凌菲站起身說道“不是說關在大理寺獄麽,也沒見你們去探視啊。”
“幾日前便已去過”白辰海回答道“司丞只是命我等休要再去探望。”
“這麽高冷的啊”喬凌菲捏著下巴道“我去瞅瞅。”
眾人方要阻攔卻聽林笑愚說道“也好。你且去看看也好,誒檀睿,牟羽,你二人於龍首渠上遊可曾有發現。”
藥羅葛牟羽攤開雙手道“我二人隨那樵戶,一同順著龍首渠往上遊尋找,絲毫沒有任何痕跡,也未見有渠邊有行人蹤跡,隨即沿直流尋至城牆之下,見其下暗渠寬窄不及一人通過且水流不及腰深。隨即便折返了回來。”
“先前聽那假冒盧老夫人之人提到盧翁有一故交葬於那東正門外七八裡地的地方,可以去看看。”喬凌菲拉起裴童卿一同前往地牢時,提醒道。隨即便與裴童卿往地牢去了。
時至將暮,天色昏暗。
李珩看著手中苔紙上的內容,不由歎惋一聲,隨即將那苔紙吞下。負手看向窗外,這盧墨衡夫婦相繼離世,皆因自己而起,不由心中內疚多了幾分,轉而眼神又堅定如斯。
李珩本為紀王李慎世孫,十年前,因李珩查劉龍子妖言一案,極力搜捕了很久才將其捕獲,連同其黨羽十余人一起斬首於市。
因有功,擢令立北鑒司,專司異案。
直至七年前,他敏銳的捕捉到武則天欲稱製的陰謀,便自罪囚於大理寺獄。
這七年的時間,叔父遭軟禁,武曌執政,收縮西域兵馬,棄龜茲,放疏勒,將太祖江山棄之不顧,而吐蕃突厥豬部屢犯大唐,邊境戰亂頻發,民不聊生。
七年之前突厥部阿史那骨咄祿已然反叛,叛唐自立為頡跌利施可汗,建立後突厥,並進攻回紇各部,擄掠人口牲畜,侵襲大唐西北邊境,為了反對侵略,他便暗中聯絡回紇各部堅持抵抗數年,期間也曾上疏派兵支援,然彼時武則天正著力誅殺李唐宗親。隻象征性的出兵,然不敵,至回紇諸部散。
直至去年接到密信奏報,其父李素節受到誣告,坐罪縊殺,以庶人之禮安葬,而之前祖母蕭繚芷被以謀行鴆毒的罪名廢為庶人,這新仇舊恨疊加這才動搖了他堅持了數年的聯合回紇,共禦突厥、吐蕃的念頭,如今一心隻願這西域繼續亂下去。
而這楊清懷一案案發,似乎暗中有一股勢力,又將整個案件拉回到七年之前的案子上。
正思索間,忽聞足跡聲漸近,便輕咳一聲。
窗外一聲鳥鳴之後,一陣窸窣。便又恢復了寧靜。
待腳步聲走近,方才見是裴童卿與一陌生女子。
“想必這便是雅娜所言的女子”李珩心道,但依舊並不言語。
“司丞”裴童卿開口道“這位是......”
不等裴童卿開口李珩便打斷道“李某一介罪民,童卿不必以舊職相稱。”
李珩七年前將遭來俊臣等酷吏迫害的程檀睿、裴童卿等人悉數納入北鑒司內,雖僅相處半年,卻情誼深厚,對司內眾人亦是以禮相待,並無上下級之分。
然眾人感念其恩,依舊以官職相稱。
“那,頭兒”裴童卿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道“這位是喬凌菲,楊清懷一案就是她多番出謀劃策,才得以偵破。”
“你呀,”李珩見裴童卿吐舌,如初入北鑒司時一般,天真可愛。轉而看向喬凌菲說道“喬姑娘,幸會,罪民李珩。”
喬凌菲聞言,瞧這李珩五官分明如刀刻,異常俊美的模樣似是被時間遺忘般,一雙劍眉下細長的丹鳳眼中眼神深邃,卻滿含笑意,鼻梁高聳,與那林笑愚相比更多了份穩重與隱忍。
這果然是盛世美男子啊,怎一個好看了得。
“李司丞,在下喬凌菲。”喬凌菲上前兩步行禮道。“久仰久仰。”
李珩回禮道“喬姑娘不必客氣。”
喬凌菲來見李珩得目的,並不是單純的來見他,只是他之前翻閱過李珩得卷宗,當中漏洞百出,奈何李珩主動認罪,這才遭囚禁於大理寺獄中。
而其余眾人皆認為這楊清懷一案,似乎是牽扯到這七年前的案子上,於是乎,她決定來試探李珩一番。
“我已見過那胡姬。”喬凌菲直言不諱,想要看看李珩得反應,果然,雖然僅有一瞬得目光收縮,卻也被她捕捉的一清二楚。
“哦?喬姑娘所說的胡姬是?”李珩依舊微笑。
依李珩對薩摩雅娜的了解,這薩摩雅娜擅易容之術,並以輕功見長,那來自西域的詭異身法,依北鑒司眾人實力,若林笑愚不出手,眾人很難見其真容,更別說將其抓獲,而林笑愚自打立北鑒司,便與李珩情同手足,依他對林笑愚的了解,若不觸及關鍵,他定不會貿然出手。
“那胡姬殺了青煙”喬凌菲故意一字一頓的說道“前往北鑒司傳信”然而李珩臉上卻再也未見波瀾。
隨後喬凌菲又向前踱了幾步繼續道“而那胡姬一直想要奪回一支步搖今日步搖,經那胡姬一番演示,已經解開那步搖取得內裡密函。”
聽到這裡,李珩眉頭微皺道。“步搖?”
喬凌菲看向李珩道“正是,那胡姬幾番想要搶奪步搖,都被攔下。今日我等方才解開那步搖,將內裡密函取出”
李珩微微點頭“喬姑娘聰慧”。
經過這兩輪的試探,喬凌菲大致清楚這李珩是知曉這胡姬的存在,而似乎並不知曉這步搖之事。
“那喬姑娘此番來探望李某所為何事?”李珩。
“無他,只是常聽童卿提及司丞,今日專程拜會。”喬凌菲笑著說道。
“哈哈哈,喬姑娘取笑了”李珩笑道“以喬姑娘才智,想必已然查閱李某案宗,若是為了李某一案費心,怕是費心了。”
“李司丞無須在意,七年前之案,我不知情,亦無心,只是眼下這案子倒是牽連甚廣,我不願北鑒司眾人涉險罷了。”
李珩見這喬凌菲如此心胸氣度,不由暗自讚賞“那就勞煩喬姑娘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這胡姬,似是對北鑒司眾人十分熟悉, www.uukanshu.net不知李司丞可有見解?”喬凌菲猜到李珩對這胡姬應當是有所了解,故而故意試探。
“喬姑娘說笑了”李珩一雙眸子明亮透徹,一掃初見時的深邃,看著喬凌菲道“李某,已然囚於大理寺獄,達七年之久,這監外之事,李某又如何知曉。”李珩笑著回答。
這李珩能隱忍獄中七年,定不是喬凌菲所能輕易試探出什麽消息的。喬凌菲又道“哦,還有那胡姬所傳之信,只有朝中重臣方才知曉,我等亦是先得狄閣老之信,而後才收到那胡姬傳信,想必這胡姬在朝中亦有渠道。”
“依喬姑娘所言,想必那胡姬自是有渠道的。”李珩輕踱兩步笑道。
滴水不漏,喬凌菲再也沒有從李珩的微表情中發現任何異常,只是不由欽佩這被囚長達七年,依然能如此。
喬凌菲見再也試探不出什麽,便隻得四下觀望這大理寺獄,不得不說,這大理寺獄是要比北鑒司的監獄要敞亮,雖然稱之為地牢,也只是類似於半地下室罷了,通風,環境,衛生各方面還是很到位的。
尤其是那窗戶,比北鑒司的要大了一圈,看到窗戶時,卻見窗戶下沿插著一截短小的席草,乍看之下並不明顯,待她遠遠細看,似是故意插在那石縫當中。
不由心裡多了一分猜忌。
李珩見喬凌菲看著窗戶,方才發覺,自己竟一時忘了摘取那用來與薩摩雅娜通信的席草,平日裡若是插一隻席草,便是通知那薩摩雅娜,獄內安全,若是插兩隻,那薩摩雅娜便不會現身。
而李珩並不驚慌隻當全無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