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獄,清風淡月,如墨的夜色綴滿繁星,閃爍著偷窺著長安的眾生。
獄丞巡點結束後,命獄卒錄載簽字後便離開了。
一座單獨的地牢深處,監牢中男人紅衣似火,負手而立,仰面望向狹小的窗外。他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分明的臉龐異常俊美,一副不羈的模樣,眼中不經意流出的精光讓人為之一顫,一雙劍眉下一對細長的丹鳳眼滿是漠然,高挺的鼻梁在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厚薄適中的嘴唇透著淡淡的紅。
忽地只見他雙耳微微一震,驀的低頭將臉向後一側,凌厲側目。身子卻沒有任何動作。
“哎,七年了,這大理寺的牢獄還是這般的不堪。”
男人並不做任何回應。
隻待腳步聲慢慢靠近監室,露出一雙長筒高靴,隨後便是一身色彩鮮豔的長裙,頭上圍著裝飾華麗的頭巾。
是一名女子,兩彎狹長柳葉眉,一雙深邃含情目,挺直的鼻梁下一隻火紅的厚唇,雙耳垂下一對簡單碩大的金鉤珥璫,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異域氣質。
“無趣,你這七年當真是一點都沒改變。”女子聲如銀鈴。
“怎麽樣。”男子冷聲,又將頭抬起,看著窗外。
“能怎麽樣,你那群繡衣是當真難纏,”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盯著男人的背影“本可將那步搖取回,奈何他們驚動了那歌姬,隻得將她殺了了事”
說著那女子便踱了兩步將身子斜靠在牆壁之上。繼續道“你這傳信之人也是,那醉月閣諸多歌姬舞姬,偏挑了個癡情的種。”
男人似乎不想聽她繼續下去,打斷道“這與你無乾。那步搖呢?”
女子聽男人問起步搖便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握拳敲向牆壁“都是你那群繡衣惹的事!殺了那舞姬我便想喬裝出去,誰料被你那手下新繡衣拆穿,匆忙間換了衣物不料將那步搖遺落在浣衣盆當中,還有那方鶴臨和藥羅葛牟羽追了我整整四條街,等我折返回去,竟然又遇見蘇落衡,萬般無奈只能先保住自由身。”
“新繡衣?”男人微微蹙眉,他雖身處這大理寺獄中,可對北鑒司的動向向來留心,卻不曾聽聞這北鑒司納新。
“誰知道呢,生面孔,不曾見過。還有,我那西域曼陀羅你可記得要賠償給我。”
“這麽說,那步搖你並未取回?”男人並未在意那女子所說的新繡衣與曼陀羅之事,繼續問道。
“不都說了麽!你那群繡衣當真是滴水不漏,幾番周折我也沒能取回。”女子似乎有些惱意。
男人轉過身,嘴角微微揚起似是對這一眾繡衣的表現頗為滿意。只是這眼下丟了步搖確實為難。便又收回笑意,抬眼望向那女子“你且設法將那密函摧毀便罷。”
那女子聞言,頓覺驚愕,起身向前兩步看著男人指了指自己道“我?北鑒司?你腦子壞了吧!”
那男人見女子出言不遜隨即冷冷道“別忘了你的職責!”
那女子也是一惱道“李珩!你可別忘了,是你自己......”
是李珩!
李珩旋即眼神一凜看向女子。那女子便登時將剩下得話語生生地吞了下去。隻道“去就去,哎呀~死了最好”女子頓時撅起厚厚得嘴唇懊惱不已。
李珩似乎也是覺得自己太過嚴厲隨即聲音緩和道“雅娜,此事並非獨為我大唐,更並非為我李珩。”
那薩摩雅娜似是萬般為難道“我知道啦,可你那北鑒司也...哎算了死便死了。”
隨即略微跺腳像下定決心般轉身走了出去。
隻留下李珩一人在獄中發出一聲歎息。他是該為眾繡衣高興呢還是惱怒呢?
出了大理寺獄,薩摩雅娜一路懊惱,責備自己大意先是驚了那歌姬不得不殺了她,再者當初若是殺了那歌姬從後門出逃似是更好的選擇,雖說那醉月閣後門有一眾小廝把守,但是怎麽說也當比這北鑒司的一眾繡衣好應付。
當初也是看這曼陀羅老葉所製的藥粉也所剩無幾,還要留作見李珩之用。便也才無奈冒險易容從那大堂出去。誰曾料想這一時大意竟落下了那步搖。如今卻不得不去銷毀當中所藏密函。
北鑒司衙門,大堂。
小廝從懷中將那步搖取出呈上。白辰海接過步搖仔細端詳,與那青煙胸口傷痕很是契合,便遞與林笑愚道“此物當是凶器。”
林笑愚取過步搖仔細端詳,那步搖以銀釵作身,釵身察金穿花上嵌紅翡滴珠,釵尾孔雀雕工精細,下墜翡翠墜子,細看之下並非中土之物。
隨即將那步搖遞與藥羅葛牟羽道“牟羽,你瞧瞧,你對這西域之物頗有研究。”轉而看向那小廝,目光凌厲喝道“將這小廝先行看押,待定了罪交由大理寺處置!”
那小廝聞言哭嚷道“大大人,小的只是拿了那步搖,並未殺害那青煙姑娘,大人,小的冤枉啊”
門外衙役並不理會這小廝的哭喊,進堂內便將這小廝押了出去。
藥羅葛牟羽接過這步搖細細研究著“這步搖雖采用中土工藝,但其上所雕花紋似是安西四鎮之一的疏勒所有紋路。既算得上中土之物也算不上。”
這聽聞藥羅葛牟羽的一番分析之後,一旁的裴童卿也想到了青煙房中的銅鏡,雖是余怒未消,卻也通情達理,旋即從囊袋之中取出那銅鏡遞與藥羅葛牟羽道
“還有這銅鏡。牟羽你也看看。”
在囊袋中摸去銅鏡之時也帶出了那半張宣紙。因一時氣惱竟忘了這宣紙之事,於是索性將宣紙一並取出,上前兩步遞與林笑愚,卻並不與他搭話。遞上之後便折回原處坐下看著藥羅葛牟羽研究那銅鏡。
林笑愚打開那宣紙輕語道“夜雨猶未忘楊郎,平旦尚且哭襄王,惆悵啼痕垂朝鏡,忍映背飛兩鴛鴦。”這詩詞所賦似是對那楊郎的思念之情。而這楊郎是否是那死者楊清懷呢?
正思考間又聞藥羅葛牟羽道“此銅鏡與那步搖一般,雖是中土四神十二缺紋樣,卻是采用西域古銅所著,且這周邊雕花並非中土常見紋樣,同樣乃是安西四鎮中疏勒的獨有紋樣,據我判斷當是由西域通商之人方才有此物,此人倒是有想法竟將這二者紋樣結合,頗為新奇。”
這四神十二缺眾人是熟識的,這四神乃東方青龍,西方白虎位,南方朱雀位,北方玄武位四大神獸,這十二缺則是十二生肖,皆因民間素有鼠無腦牛無牙,虎無頸,兔無唇,龍無耳,蛇無足,馬無趾,羊無神,猴無腮,雞無腎,狗無味,豕無壽之說故稱十二缺,而此說法自漢起便流傳至今。但這周圈所雕紋路裴童卿是不曾見過的,當是她也是見這周圈花紋尤為稀奇,便好奇收了回來。
聽罷這藥羅葛所言,裴童卿道“這楊清懷便是行走西域的商人,說不定這些便是那楊清懷贈與青煙姑娘,”
方鶴臨也是反應過來道“再結合這之前所查,楊清懷去那醉月閣隻與那青煙姑娘相好。再者,這青煙姑娘所作詩賦,倒是在理。”
眾人聞言私下琢磨似是如此。
“眼下是這青煙的案子,先來說說。 www.uukanshu.net ”林笑愚想到喬凌菲。
“我是在凌菲之前,進入那青煙的廂房”裴童卿一想到喬凌菲便急忙開口解釋。
“凌菲她......”
林笑愚打斷裴童卿聲音略沉道“將喬凌菲提來。”
門外衙役便又往地牢之中提那喬凌菲去了。
他自是不願懷疑喬凌菲,只是他與白辰海二人,自發現喬凌菲身影便追將出去,直至追出堂外卻不見喬凌菲身影,二人又折回堂內在大堂內仔細尋找卻也未見她的蹤影,無奈之下二人方才折返醉月閣二樓開間內等候眾人。
按說以他和白辰海的能力去追喬凌菲當是不在話下,奈何這堂中來往身影無數,又不可造成騷亂,便不得已才放棄追尋。
他本不願將那喬凌菲下獄,奈何方才一同折返的吳媽子卻並不買帳,且白辰海亦不甚信任喬凌菲,方才將那喬凌菲一並下獄。
而如今現場卻僅有喬凌菲一人足跡,且唯一能做證的裴童卿又同屬衙門眾人。為堵這悠悠眾口,林笑愚也得公事公辦。
“還有那侍女!”蘇落衡經過一番調息,業已恢復不少,不得不說這藥羅葛牟羽這一腳著實夠重!
“那穿著青煙姑娘衣物的侍女!”程檀睿同時開口道。他與蘇落衡發現那侍女著青煙的衣物,又因主仆二人身段相仿,這蘇落衡方才誤以為是青煙,待二人將其抓獲方才發現,只是青煙的隨身侍女。
林笑愚眉頭似有舒展,便道“檀睿你去將那侍女一並押來。”這“提”與“押”一字之差,便可見這林笑愚對喬凌菲的偏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