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微雨,魏王府。
“啪”一隻琉璃盞砸在中堂柱上,武承嗣焦躁,在堂中來回踱步,見案台之上已無物,隨即脫了履砸向堂中所跪二人:“廢物!”
賀征、季崇二人垂頭。二人已是滿心怨氣。
“殿下,這倒也怨不得他二人,隻怨狄懷英那老攪戶,好算計。”來俊臣躬身說道。
“狄懷英這老匹夫!”武承嗣依舊怒意未消,坐回塌上,握拳砸向案台之上道:“老匹夫害我,北路人馬盡折!此仇不報焉稱君子!”
這武承嗣本就生性多疑,隨行心腹亦是不多,又將人馬分散,雖是調遣城中金吾衛數十,卻仍是遭狄仁傑算計在內。
這往皇城方向林笑愚一路,若以常理看來當是由此路押送那薩摩雅娜最為穩妥,此路途徑皇城外圍,雖是由千牛衛看守皇城,但這千牛衛未得調令欲擅離職守越權行事亦斷然不得,隻思及那羅敬昀拜折衝都尉,既有調兵之權,故而方才安頓埋伏人馬,待車駕行至布政坊間再行動手。
卻未料及這白日裡所探查那喬凌菲一路有暗衛跟隨,卻只是少數,而多數暗衛則提前布置於布政坊間。
白日裡,待那尉遲耶羅向林笑愚打探之後,先遣人馬便殺將出去阻攔林笑愚人馬前行。待尉遲耶羅回報探聽消息之後,武承嗣仍不安心,遂又遣遊方壽,遊方祿兄弟二人前往支援。卻又疑狄仁傑使詐,隨即又遣賀征、季崇二人分向南路及中路阻攔。
那季崇一路人馬倒是損傷不大,中路則是賀征受傷,尉遲耶羅了無蹤跡,而北路攔截林笑愚人馬則是損失慘重,不僅折了金吾衛人馬,便是跟隨左右那遊氏兩兄弟亦是雙雙殞命。
武承嗣看向堂下二人二屍,不由又是一陣惱意,怒道:“賀征!那尉遲耶羅今在何處?”
“末將......不知。”
武承嗣聞言,左右看罷,隨即脫了另一隻履,砸向賀征罵道:“常日裡插科打諢倒是英雄,到這關鍵,卻是毫無用處!”
武承嗣扶額,眼下既已如此,隻得從長計議,當務之急,則是須盡快尋得那尉遲耶羅。正悵然之際,門外隨行小廝慌張闖入中堂嚷道:“殿下...殿下!”
武承嗣怒喝道:“何事驚慌!如此叫嚷成何體統!”
那小廝見這武承嗣余怒未消,登時跪地道:“小的方才至西市買些物什,見那大理寺人,正背著尉遲司階往大理寺行去!”
武承嗣聞言起身,扶案瞠目道:“當真!”
那小廝急忙道:“正是!只是......”
“只是什麽!”
“我看那尉遲司階已然斃命,卻不知二人為何要將那屍首背往大理寺去。”
“季崇,你親自去探查一番,務必確認那尉遲生死!”
“領命!”季崇聞言,立即起身退出堂外。
“倒是無需季將軍確認。”那小廝抬眼看向武承嗣道:“我見那尉遲司階臉色蒼白,全然了無生機。”
“此事非同小可,馬虎不得,你且先行退下,往帳房領些獎賞。”武承嗣看向那隨行小廝說道,隨即又看向賀征,直盯的那賀征面色慚愧。
那小廝退出中堂後,中堂之內登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之後,那季崇騎馬折返魏王府,下馬交予小廝打點後徑直跨步走進中堂,行禮道:“稟殿下,那尉遲耶羅已然斃命。”
武承嗣聞言,面色複雜,欣喜之余摻了幾分惱意,來回踱了幾步,看向堂下賀征眉間亦是未見舒展,又看向季崇,眼神裡倒是驀地有了幾分笑意,依舊冷冷道:“倒是死的輕巧,哼。”
那尉遲耶羅既已斃命,這探查李珩身份一事,便無需擔心泄露,至於那薩摩雅娜,倒是成了眼下所慮,自三年之前,諸王起兵反武之時,自李素節府上將其救出之後,便潛於長安城中為武承嗣所用,卻亦不可深信,故而若是薩摩雅娜醒轉過來,是否會將那李珩一事和盤托出,便一時令武承嗣焦頭爛額。
思及此處,環視堂內眾人,武承嗣緊握雙拳,轉身抬眼看向中堂之上“翰海帝畿”牌匾。隨即轉頭道:“夜裡便去將尉遲一家老小悉數處置了。”
“末將願往,將功折罪!”賀征請纓道。
“將功折罪?”武承嗣冷笑道:“處置手無寸鐵之老弱婦孺,你道是功?”
賀征登時無語,低頭,一時臉色更是難看。
武承嗣轉身,向堂外走去,臨出堂時,轉身道:“若是再有差池,提頭來見!”隨即便出了中堂往後院走去。
喬凌菲被林笑愚一路牽著,行至大理寺衙時二人早已渾身濕透。衙前等候眾人見二人折返,登時迎了上去,將林笑愚身後所背黑衣人攙下,見是尉遲耶羅,登時瞠目。
“尉遲?”方鶴臨驚愕道。
林笑愚這才回過神,看向那黑衣之人,又看眼喬凌菲,見喬凌菲正看著自己,一時倒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隨即看向方鶴臨等人說道:“先行回堂,辰海,將尉遲屍身妥善安置。”
林笑愚正欲往院內走去卻見拉不動身後喬凌菲,方才反應過來,這一路行來竟未喬凌菲放開。一時有了些緊張。正欲將喬凌菲松開,卻被喬凌菲拉至一旁。
眾人見喬凌菲將林笑愚拉開,登時似有所悟,便紛紛往衙內院裡走去。
“林笑愚,尉遲一事......”
“先行回衙,容後再說。”林笑愚安慰道。
“遲則生變!”
“何出此言?”
喬凌菲焦急道:“怕是今夜若不將那尉遲家眷救出,怕是尉遲老小將要遭難!”
“此事與尉遲家眷有何乾系。”林笑愚不解道。
“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
“你走不走?”
“走!”
“去哪?”
“救尉遲家眷!”
“你可知尉遲宅邸所在何處。”
“不知。”
“......”喬凌菲一臉黑線。與尉遲耶羅相交雖不及莫逆,卻也是匪淺,竟不知尉遲宅邸所在。
“凌菲,且稍候片刻。”林笑愚輕拍喬凌菲手背,而後便轉身往大理寺衙內去了。
少頃,林笑愚興衝衝衝出大理寺,見喬凌菲仍呆立原處。便拉起喬凌菲,行至馬樁旁,牽了馬匹,將喬凌菲扶上馬,隨即翻身上馬,抱緊喬凌菲,拉起韁繩便往懷德坊趕去。
喬凌菲倒也沒有在意這親密舉動,倒是林笑愚,內心裡說不出來是喜悅還是激動。林笑愚驅馬也是多了幾分力道。
至懷德坊正街巷口時,林笑愚側身下馬,攙喬凌菲下馬,隨即拴了馬。正欲往尉遲耶羅府上趕去時,便見一隊人馬,手持火把正往尉遲耶羅府上趕去。便立即隱於黑暗中,暗裡觀察。
但見那一行人,頭裡一人,高頭大馬,滿臉怨容,右肩處新傷仍有隱隱血跡滲出,雨水將那血跡暈染開一大片。
尉遲府前看守見那人驅馬趕來,立即下了石階急忙牽了韁繩,攙那人下馬,隨即行禮道:“賀將軍。”
賀征下馬之後,向那人擺擺手道:“如何?”
“賀將軍,末將在此看守,定是無恙。”
“將府裡眾人驅至院內,魏王有命,悉數處決!”
“是!”那人聞言便轉身示意院外看守眾人往院內行去。
賀征跟隨那人入得院內,環視一周,見眾軍士將尉遲家眷驅趕至院中,站作一列。隨即喝道:“可有疏漏?”
“稟賀將軍,並無疏漏,悉數於此。”
那賀征大笑:“哈哈哈,這天殺的尉遲,害我受傷,又害我遭魏王責罵!今日賀某便行個好事,送你一家老小與你黃泉相會。哈哈哈哈!”
“老爺......”尉遲夫人聞言登時呆立喃喃道:“我家尉遲呢!我家尉遲在哪!”
“哈哈哈哈,你家尉遲,已在黃泉之下久侯,我這便送你一家團聚!”
“奸賊,我家尉遲盡忠職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卻遭奸人坑殺。便是於那黃泉之下,亦不會輕放於你!”
“哎呀呀,賀某懼矣,哈哈哈哈哈。”賀征聞言更是笑的瘋狂。
牆頭之上,林笑愚與喬凌菲二人委身黑暗,看著院中這一幕,不由怒意驟起。
喬凌菲方要起身,卻被林笑愚拉住:“凌菲,莫要妄動,這尉遲府上家眷十余口。合你我二人力,難以全活。”
“那便要眼睜睜看這奸賊,將尉遲府上老弱婦孺悉數殺盡?”
林笑愚皺眉道:“眼下隻得先行救出幼子。”
二人正籌謀間,忽見刀光四起,院內登時亂作一團。眾家丁侍女登時四散逃竄,卻皆被羽林衛人眾人抽刀扼殺。唯有那老夫人與尉遲夫人不動聲色,只是輕掩了幼子雙眼,怒目看向賀征。
瘋狂的笑聲,明滅的燭火,錯亂的刀影,飛濺的鮮血。一時間悲哭之聲響徹院內。
喬凌菲一把甩開被抓住的手,自高牆之下一躍而下,落地之際一腳飛踢向那賀征,旋即靈活轉身至賀征身側,順勢抽出賀征腰間兵刃,揮刀抽向賀征。
賀征未料及有此變故,吃了一腳,正欲抽出腰間兵刃,卻遭來人先一步抽走。旋即轉身,又見來人橫刀劈來,順勢著地一滾,躲過一擊。
賀征見來人正是大理寺女少卿喬凌菲,登時笑的更是猖狂:“哈哈哈哈,竟有意外收獲!”隨即一手奪過身旁羽林衛兵刃,衝將上去,與喬凌菲纏鬥。
府外守衛,聞聽院內似有異動,便盡數往院內趕去,卻不料身後又一黑影躍下,登時將門外眾守衛殺了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