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甚至還攔著她和他父親相認。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再聰慧再善解人意，又真的能原諒我這麽多年對她的隱瞞嗎?而且一旦這層窗戶紙捅破，她和紫離淵會變成什麽樣子，我不知道。

　　所以我又在等，等到她成神。只要她成神，我就告訴她和紫離淵一切，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就圓滿了。

　　沒想到，我還沒等到她成神，神界就派人來抓我，當她一次一次擋在我身前的時候，我知道，她已經明白了「違規者」的意思，我看著她紅色的身影，心裡更不是滋味。

　　以前紫離淵在保護我，現在阿瑾在保護我。我好像一直都在被別人保護著，卻做不到去保護誰。

　　阿瑾突然對我轉變了態度。她的言語中滿是憤恨與怨懟，我知道，她已經知道她的身世了，所以我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默默觀察著她，等待她什麽時候氣消下去一點，我再和她解釋。

　　我就說吧，再通透的小孩子也不可能原諒不承認自己身份的父母的，阿瑾只是個小孩子，自然不會有那麽大的包容心。就像我當年知道我是魔王之女的時候，我明明知道母親是不小心把我搞丟的，可是我還是很生氣，為什麽會搞丟我?如果她小心一點，我就不會被說是“沒父沒母的可憐孩子”了。

　　母親尚且是因為不小心，可我……可是主動拋棄的阿瑾。

　　但我沒想到，她竟然以為她自己是人形兵器。

　　人形兵器……當年阿瑾消失在封印之地那短時間，我確實動過歪心思。

　　我無法接受阿瑾的死亡。於是我想到了人形兵器。如果我能製造出一個和阿瑾一樣的人形兵器，是不是……相當於阿瑾就在我身邊?

　　我找到韻瀾，和她一起潛入了紐克萊因斯的實驗室，拿到了人形兵器的資料。但隨著我研究的深入，我越發放棄了這個想法。

　　兵器只是兵器，不可能成為人。我不可能複製出第二個阿瑾，就算做到了，她也不是阿瑾。

　　於是我放棄了研究，將那間實驗室埋了起來。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和阿瑾竟然因為這個起了衝突。而且阿瑾還因此受到天下人的厭惡與指責。明明製造人形兵器的人是我，他們卻全部把錯誤怪罪到了無辜的阿瑾身上，這些人真是可惡！

　　而且他們平日裡不是視阿瑾為神明嗎?怎麽能因為一個沒有證據的猜測就擅自把阿瑾定罪為“惡魔”?他們的信仰呢?他們的崇拜呢?

　　阿瑾說得對，無論旁人對自己有多崇拜多信任，哪怕是把自己奉為神明，只要有一點過錯，就會瞬間跌入深淵，被無數人踩在腳下唾棄。

　　阿瑾從來沒認為自己會成為大陸信奉的神明。她說除非人死了，才能成為第二個伊赫娜。

　　我原先不理解，為什麽必須死了才能獲得盛名。

　　但我現在明白了。

　　只有人死了，那些人的嘴裡才能擠出一絲好聽的話語。

　　我心急如焚，阿瑾進了天牢，不知道那些人會把她怎麽樣。

　　我知道路西法一直在跟著我，我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路西法怎麽如此淡定。

　　我去了天牢，見到了阿瑾。她和我說了一切，我這才知道，她什麽都知道。

　　她早就知道一切，但她一直瞞著，一直瞞在心裡。

　　我的阿瑾……我的女兒……

　　我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可我已經沒有時間去彌補了。

　　當那些神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就有了預感。或許這一次，我躲不掉了。

　　可我還沒看到阿瑾成神，還沒看到她成家生子。

　　她說，她和司祭阿斯在一起了，我很開心。

　　她說，我還沒看到她成家立業，我很難過。

　　我看著她，仿佛看到了紫離淵。這一次，他沒有站在我身邊保護我。

　　只有這一次，他沒有保護我，也就這一次，他再也不能保護我。

　　我的愛人，我的女兒，

　　我要和你們說再見了。

　　我這一生，與兩個人有關。前半生與愛人，後半生與孩子。

　　前半生的我生命歸於紫離淵，後半生的我生命歸於阿瑾。

　　我既不是一個好的伴侶，也不是一個好的母親。

　　但感謝你們這樣包容我、愛著我，為我做好一切。

　　但我無法報答你們了，連陪伴在你們身邊都做不到。

　　對不起，我的愛人，我的女兒。

　　對不起。

　　…………………………

　　…………………………

　　…………………………

　　從顏姬的身體中脫離出來，凝雪瑾站在原地。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平靜下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的母親，她那愚蠢得可愛的母親……

　　她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弑神劍，把頭靠在劍身上，似乎是在靠著顏姬。

　　母親……

　　凝雪瑾起身，擦乾眼淚，將墮落天使項鏈重新戴在脖子上。

　　她拔出了弑神劍，收了起來。

　　毀滅之力那個家夥不知所蹤，鎮壓封印之地已經沒什麽必要了，倒不如給自己留個紀念。

　　只是這個毀滅之力……她走到毀滅之力面前，仔細感受著他本體上傳來的能量波動。

　　真的沒了動靜……被她榨幹了?沒了?跑路了?

　　不會是真有人吸走了它的能量……

　　十三號。

　　十三號那個家夥……會是他嗎?

　　凝雪瑾坐在毀滅之力面前，想著對策。

　　十三號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如果他真是唐初離，那就更難對付了。

　　她必須想好對策才能出去，做好萬全準備。

　　首先是實力，十三號是九十八級，她現在受了傷，實力大打折扣，與他只能五五開。

　　剛好來了封印之地，她不如修煉幾天再走。

　　她用紫水晶傳信給司祭阿斯，告訴她她會離開一段時間，讓司祭阿斯幫她看好人族，得到司祭阿斯的回復後，她閉上眼睛，運作冥力。

　　兩個月後

　　從封印之地走出來，凝雪瑾看著冥靈學院上空刺眼的陽光，眯起了眼。

　　冥靈學院最近很是安靜，學院長的死亡也給冥靈學院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六族正在商議，推選出一個新的院長。

　　原本商議的那個人是紫離淵，這個除了顏姬外的最強者。可誰知紫離淵是深淵之主，還去了神界，他們現在需要重新推舉人選。但無論是哪族族長現在都沒心思去擔任這個院長。他們自己還自顧不暇，又哪能分心去管冥靈學院?

　　在校園裡一路走著，有的學院認出了凝雪瑾，和她打招呼，她也禮貌回應。

　　沒人當正好，她來當。

　　最近大陸上又出現了不少大型汙染事件，深淵戰場的深淵人和汙染十分躁動，各族不得不加派軍隊去防禦。而各族內部也發生了汙染事件，大陸又陷入了混亂。

　　她看到了來自各方給她發送的信息。紫封臣已死、月修也喪失了生命。她確定，這個萬靈泣血和十三號試驗品就是同一個人。

　　劃到最後，她看到司祭阿斯給她發送的信息。說是唐枉瑤突然悔婚，說什麽也不肯與月邪相見。他將月修死亡那天的前後事情都列舉了一遍，說初步推測，唐初離就是十三號。

　　月修的死因司祭阿斯不可能知道的這麽清楚，肯定是有人告訴了他，他只是代為傳達。

　　凝雪瑾歎了口氣。

　　連紫君末都有所察覺，那麽距離唐初離身份暴露，應該也不遠了。

　　只是寧音和唐枉瑤，竟然為了唐初離，可以隱瞞他們所有人。

　　果然還是家人最重要。凝雪瑾冷哼一聲。

　　沒關系，她會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走出冥靈學院，凝雪瑾沒有回人族，而是轉頭去了魔族。魔族邊境處汙染正在作祟，凝雪瑾朝那些汙染看了一眼，那些汙染就全部消失。

　　學會湮滅的力量後，連戰鬥方式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終於體會到了彈指間灰飛煙滅的感覺，也終於發現這世上竟然真的能用眼神殺人。

　　魔族士兵見到那抹紅，紛紛激動起來。太好了，落殤滅神來了，他們能松口氣了。

　　“儲君殿下！儲君殿下！”士兵連忙去報告墨念殤:“落殤滅神聖女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墨念殤先是一愣，然後又恢復了那冰冷的神色。

　　“我知道了。”

　　士兵見他心情不好，退了下去。

　　不遠處傳來了歡呼聲，想來是那些汙染已經被凝雪瑾解決。

　　“你們幾個，和我去那邊看看。”墨念殤對著幾個士兵說道。

　　他還不想見到她，或者說，他還沒做好面對她的準備。

　　“等一下。”凝雪瑾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他一怔，愣在原地。

　　那邊的汙染那麽多，她怎麽來的這麽快。

　　“我和你去。讓大家都休息吧，整頓整頓，回皇城。”

　　他不敢回頭。

　　“這一片汙染極多，暫時不能回去。”

　　“有我們兩個就夠了，沒必要讓大家跟著跑。”凝雪瑾走到他面前，“不下令嗎?”

　　墨念殤不得已，傳令下去，讓大家原地休整，等待回城。

　　“好！終於回家了！”各處傳來士兵的歡呼聲，這讓墨念殤心情稍微變好了些。

　　“走吧。”凝雪瑾也冷著張臉，二人同行，中間的距離卻能塞下半個小隊。

　　有凝雪瑾在，墨念殤根本不需要出手，她目光掃射之處，汙染皆化為灰燼。偶爾有高等級的汙染，她也伸伸手指就解決了。他只是陪著她走了一路，什麽也沒做。

　　“萬靈泣血有來過魔族嗎?”

　　“沒有。”

　　凝雪瑾盤算了一下，人族、紫族、妖族、深淵族、龍族，萬靈泣血都已經去過，想來他下一個動手的，不是神族就是魔族。

　　嗯……應該只會是魔族。

　　“萬靈泣血下一個屠殺地一定在魔族。我會在魔族呆上一段時間，等他出現。回去之後還要麻煩哥哥給我安排住處。”她用眼角余光觀察著他神情變化。

　　墨念殤突然停住腳步，握緊了拳。

　　“別叫我哥哥。”他說。

　　“可你是我哥哥，我不叫你哥哥要叫什麽?”

　　“叫我名字就行。”

　　“都是一家人，叫名字未免太生疏了吧。”

　　“其他稱呼隨便你怎麽叫，反正別叫我哥哥。”

　　墨念殤本就討厭她叫他哥哥，自從他知道她的身份後，他就更討厭了。

　　凝雪瑾看著他，抿緊了嘴。

　　“走吧，回皇城。”

　　二人帶著隊伍，回到了魔族皇宮。

　　凝雪瑾來魔族的事情早就傳遍，宸北和夜未央正在皇宮門前迎接他們，身邊還跟隨了一群大臣。

　　“恭迎儲君殿下——”

　　那些人向墨念殤行過禮後，警惕地看著凝雪瑾。

　　“見過聖女殿下，不知聖女殿下突然拜訪，所謂何事?”

　　“聖女殿下?”凝雪瑾看著那名說話的大臣，笑了一下。

　　“你應該叫我公主殿下。”她說完，獨自走到了宸北身邊，沒有等墨念殤。

　　“你……”那名大臣被她不可一世的態度激怒，被身邊人連忙攔了下來。

　　“聽說邊境的汙染都解決了。”宸北牽著她的手，向內殿走去。

　　“嗯。明天我再去各處走走，把族內汙染都清空。”

　　“不用著急，你還有傷，別累到。”

　　“沒事，那點程度還不算什麽。”

　　那些大臣們看著宛如親父女的兩個人，議論紛紛。

　　走進皇宮，宸北讓人搬了張椅子放在他旁邊。凝雪瑾也沒客氣，直接坐了上去。

　　“陛下，這……不合適吧。”那些人看見凝雪瑾和宸北坐在同一排，立刻勸阻。

　　“有什麽不合適的?”凝雪瑾先一步問話:“本殿是魔族公主。”

　　“無論是儲君殿下還是公主殿下，都不能和陛下坐在一起，這是規矩！”

　　“規矩?”凝雪瑾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那人心中警鈴大作，“聖女殿下要做什麽?”

　　“教你什麽是規矩。”

　　她伸出一根手指，那名大臣化成了灰燼。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噤了聲，那可是九十五級強者，說沒就沒了。

　　有膽子大的老臣怒斥出聲:“落殤滅神，你竟殺害我魔族臣民！陛下，您怎能任由她在我魔族地界囂張?我……”

　　凝雪瑾的手指一掃而過，那名老臣連同幫腔的十幾人全部消失。

　　“阿瑾。”宸北叫住了她。

　　她來之前已經和宸北打好了招呼，她回來就是要奪權的，她需要魔族的實權，為她之後的行動做準備。

　　但這殺的人多了些。宸北不禁皺眉，剛才好幾個都是從他父皇登基時就跟在身邊的老臣。

　　一道紅光閃過，剛才消失的人又出現在原地。宸北一愣，看向凝雪瑾。

　　“死亡的感受如何?”她盈盈笑著，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那些大臣說不出話，這落殤滅神的實力太恐怖了，不僅能殺了他們，還能讓他們復活。

　　這是何等能力?！

　　“我的規矩，才叫規矩。”凝雪瑾俯視著他們，“如果你們想重定規矩，可以。只要你們承擔的起代價。”

　　魔族和紫族、深淵族一樣，族內的每個人都很慕強。所以在這裡想獲得權力，必須有無人能敵的實力才會讓他們信服。

　　“這次公主回族，我將舉辦迎接儀式。儀式結束後，我會將族內大部分的權力交於落殤滅神公主，待我退位之後，將由落殤滅神公主繼位。”

　　這下不僅是那些大臣，就連凝雪瑾都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宸北這是要做什麽?她隻說了她要權和兵，但她沒說要皇位啊！

　　而且宸北年輕力盛的，退什麽位?

　　宸北示意她先不要說話，她隻好等著宸北繼續說話。

　　“為什麽?儲君殿下才是您的繼位人選！”沒等宸北說話，一些大臣就迫不及待的反駁。

　　“沒錯，就算是您並不中意儲君殿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也應該傳給未央公主啊，怎能傳給這落殤滅神?”

　　“落殤滅神與人族、紫族和深淵族都有著說不清的聯系，陛下，您若是讓落殤滅神繼位，我魔族就即將滅亡了啊！”

　　“陛下，請三思！”

　　“陛下，請三思！”

　　一群人呼啦啦跪在地上，重複著這句話。

　　“這就是我三思後的結果，我不日就將退位，退位之後，由雪瑾公主繼承皇位，怎麽?誰有意見嗎?”

　　半神級別的威壓充斥全場，所有人低著頭，不敢再反駁。

　　“陛下，這種事情不是您一人就能決定的。夜羽閣也有決定魔族繼承者的權力，夜羽閣閣主尚未同意，您不能輕易傳位！”

　　“夜羽閣?”宸北看到凝雪瑾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好，來人，去傳夜羽閣閣主！”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對視一眼，只要夜羽閣不同意，這事就還有希望！

　　烏利爾很快就來到了殿內。

　　“夜羽閣閣主烏利爾，見過陛下。”烏利爾大大咧咧的向宸北行了個禮，這一舉動讓那些大臣們安心了不少。

　　烏利爾對宸北尚且如此隨意，又怎會屈從在落殤滅神之下?

　　“烏利爾，我叫你來，是要與你商量魔族皇位傳承之事。我欲把皇位傳給雪瑾公主，你看如何啊?”

　　烏利爾笑了一下。

　　“夜羽閣願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什麽——”那些大臣看著毫不猶豫跪下行禮的烏利爾，大吃一驚。

　　烏利爾怎麽能答應的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