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玉清寒看著他那副要死不活卻強裝開朗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

　　自從凝雪瑾死後，紫君末的精神狀態便越來越差，他們這些人時常擔心他哪天也受到刺激，突然自殺。

　　“未央呢?沒和你一起?”紫君末看了看周圍。

　　“沒有，她和瑤瑤去祭拜月邪了，今天不是……祭神日嗎?”玉清寒的聲音越來越小。

　　“啊……是嗎，又是祭神日了……”紫君末一怔，意識有些恍惚。

　　“……君末，這麽多年，你也該放下了。”玉清寒看他這副樣子，心裡也不好過。

　　“放不下的。”紫君末搖頭，“等什麽時候殺了唐初離，我就能放下了。”

　　“君末，已經九年了，念殤、落花、瑤瑤、未央已經全部成神，可我們依舊沒能殺了唐初離。你也看到唐初離的樣子了，他被毀滅之力侵蝕成那個樣子，現在已經完全不是他自己了，自我毀滅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不需要你動手的。”玉清寒勸道。

　　“可他還沒毀滅呢，而且就算他死，我也要親手殺了他泄憤。”紫君末仍是堅定自己的想法。

　　“哎……”玉清寒無奈歎氣。

　　“好吧，你要是這樣想的話，我也沒辦法。”玉清寒搖頭，“我去看看剩余的人。”

　　“嗯，去吧。”紫君末胡亂著點著頭，答應道。

　　玉清寒回頭看了他一眼，向冥武場的方向走了過去。

　　“介桑，今日的飯發了嗎?”玉清寒沒有直接走進冥武場，而是先來到觀察室內尋找介桑的身影。

　　沒有回應。

　　“介桑?介桑?你在嗎?”玉清寒又喊了幾聲，沒聽到回應，隨即看向觀察室內的屏幕，在冥武場上尋找著介桑的身影。

　　他看著那屏幕上混亂的場景，瞬間衝進了冥武場。

　　將變成汙染的人都清理掉後，玉清寒看著站在冥武場中僅存的那道身影，眼睛不禁泛紅。

　　“……介桑……是你嗎?”玉清寒出聲詢問著。

　　“啊——”介桑聽到這聲音，向他跑過來。玉清寒看著已然變成怪物的介桑，手中的入魂笛遲遲沒有吹響。

　　他看著這陪伴在他身邊多年的孩子，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結果，他們連這最後一萬人都沒保住。

　　殺了介桑，這世上真就只剩下他們六個人了。

　　玉清寒最終還是下了手。看著滿地汙染的屍體，玉清寒轉身，跑向冥武場的大門。

　　他要告訴夥伴們，這世上只剩下他們了。

　　一道身影攔在他面前，紫黑色的氣體鑽進他的腦內。在意識喪失的前一刻，他腦中出現了夜未央的身影。

　　不要……未央……

　　.

　　冥靈學院正門

　　坐在城牆上，凌落花抬頭看著那紫黑色的天空，低頭看了看自己。

　　她穿的是粉色的衣服，可無論怎麽看，現在都像是紫黑色。

　　“怎麽了?”一旁的墨念殤注意到她的舉動，問道。

　　“伸手不見五指啊。”凌落花感歎了一下，“天是不是又黑了一層?”

　　墨念殤看著天空，搖頭。

　　他在這黑暗的環境下呆了太久，已經分辨不出來顏色的深淺了。

　　“冥靈大陸，最後不會只剩下我們六個吧?”凌落花呢喃道。

　　“怎麽突然這樣說?冥武場不是還有生存者嗎?”

　　“如果他們也都變成了汙染呢?”

　　“……那也不是六個人啊，雖然唐初離變成了那樣，好歹也算個人，應該是七個才對。啊不對，我們現在成神了，所以就剩下玉清寒一個人了。”

　　凌落花聽了這話，輕輕一笑。

　　“要是這個大陸的所有人都死了，你會怎麽辦?”凌落花側頭，分辨著墨念殤的輪廓。

　　“未央和瑤瑤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要去神界。她們帶上玉清寒，去神界過些清閑日子。”

　　“我問的是你。”凌落花重複道。

　　墨念殤突然沉默下去。

　　他手裡多出個鈴鐺，只是那鈴鐺再也不會出現綠光。他每天都要撫摸那鈴鐺好幾遍，鈴鐺的表面已經出現了磨損。

　　凌落花看著他手上的尋靈鈴，移開眼。

　　“那你呢?你會去神界嗎?”他反問道。

　　“看君末吧。如果他留在這裡，我也跟隨他一起。”她說。

　　“你這麽愛他，知道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思吧?”

　　“當然，他和你可是同樣的心思呢。”凌落花看著他，“你們兩個不都想隨著阿瑾去死嗎?如果你們都死了的話，我在神界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還有瑤瑤、未央和清寒陪你。”

　　“瑤瑤的性格你也知道，現在她是被剩下活著的人類吊著這條命，一旦她的使命結束，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發瘋隨著月邪去死。至於未央……但願玉清寒不會出什麽事情，他們好不容易在代京死後才複合，一共也沒幸福的度過多少日子。要是這時候玉清寒出了什麽事，未央怕是也會隨著他去。”

　　“一定不會有事的。”墨念殤說:“我們這些人，最有可能得到幸福的，只有他們兩個了。”

　　“是啊，只有他們兩個了。”凌落花重複著這句話，“你說，為什麽我們會經歷這些呢?明明以前的大陸戰爭中，我們都獲得勝利了。可是偏偏到了我們這裡，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或許這就是天命吧。哪怕只有一個人活下來，也算作是我們的勝利。”

　　“可一個人的勝利，又算是什麽勝利呢?”

　　“好好活著，落花。我們好不容易修煉成神，不能浪費掉我們這些年的努力啊。”墨念殤說著，起身，向她伸出手。

　　凌落花抬頭看他，半晌，把手放到他手上，任他拉起自己。

　　“去看看清寒吧，剩余的人不知道怎麽樣了。”

　　兩人朝著冥武場方向而去。

　　只是兩人還未到冥武場，就聞到了那濃重的血腥味。一道身影正在冥武場附近搖晃，定睛一看，是玉清寒。

　　“清寒！”墨念殤大喊了一聲。但玉清寒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震驚與絕望。

　　“清寒。”凌落花向那道身影靠近，玉清寒聞言抬頭，露出了紫黑色的雙眼。

　　“怎麽會……”凌落花看著已然變成深淵人的玉清寒，無助地搖頭後退。

　　他們最後一個同伴，難道也要離他們而去嗎?

　　“冥武場……已經沒有人了。想來清寒變成汙染之前，將那些已經變成汙染的人全殺了。”墨念殤確認了場館內的情況。

　　“……怎麽辦?我們要……”凌落花一邊躲避著玉清寒的攻擊，一邊詢問著墨念殤的意見。

　　墨念殤痛苦地看著玉清寒，遲遲下不了決斷。

　　他們應該殺了他的，可是他們怎能下手?

　　“哥哥。”清脆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二人後背一僵，回頭看著祭拜回來的夜未央和唐枉瑤。

　　聽到夜未央的聲音，玉清寒攻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你們在做什麽……清寒?你怎麽……”

　　待看清玉清寒的面容時，夜未央停住了腳步。

　　“這……清寒他……”唐枉瑤睜大了眼睛，詢問兩人。

　　“清寒他……”兩人猶豫著，“變成汙染”這種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不，不可能。”夜未央突然撲了上去，“清寒，清寒你清醒一點，你不會變成汙染的，你不會變成汙染的玉清寒！”

　　“未央！未央你別這樣，他會攻擊你的！”三人立刻上前阻止夜未央。

　　“讓開啊！！”夜未央大喊一聲，七級之神的神力將凌落花擊飛出去，唐枉瑤和墨念殤因為比她的級別高，躲過了這次攻擊。

　　“未央，你冷靜一點……”

　　“玉清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我，是我啊，夜未央，你的妻子，你看看我，你還記得我嗎?玉清寒……”

　　夜未央捧著玉清寒的臉，留下了淚水。

　　玉清寒直愣愣地看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未央……”

　　“算了。”墨念殤拉住了還想去阻攔的唐枉瑤，“讓未央好好和他告別吧。”

　　“告……別……我們要……要殺了清寒嗎?”

　　墨念殤看著夜未央，輕輕點頭。

　　他們至今也未能得到淨化汙染的方法，除了殺之，沒有其他辦法。

　　“清寒！清寒！”

　　夜未央的喊叫聲回響在冥武場。

　　“清寒是大陸最後一個人類吧?如果我們把清寒留在大陸，也不用擔心他會傷害其它人。”此時凌落花來到他們身邊。

　　“可是即便我們把他留在大陸看著他，他也活不過三年。三年後，若我們沒找到淨化的方法，他還是要死亡的。”

　　從前的汙染和深淵人壽命極長，幾乎是不死的存在。但自從凝雪瑾死亡後，汙染和深淵人的壽命就受到了限制，所有被汙染的動物或人類，都會在成為汙染的三年內死掉。這些年來，許多汙染和深淵人甚至不用他們動手，自己就會死亡。但至於原因，他們仍未可知。

　　“可是我們怎麽能下手……清寒……”唐枉瑤捂著臉搖頭。

　　這可是他們最親的同伴和家人。

　　“清寒……清寒……”夜未央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搖著玉清寒的身體，聲音逐漸減小。

　　是了，清寒已經變成了汙染，她怎能試圖喚醒他呢?

　　“未……未央……”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清寒！”夜未央驚喜抬頭，看著玉清寒。然而玉清寒的狀態並未恢復正常，他只是勉強保持著神智。

　　“是唐初離……他回來了，是他把我變成汙染。”

　　“唐初離……我就知道！！”夜未央憤怒地喊道。

　　其余三人對視一眼，紛紛握緊了拳。

　　唐初離竟然還敢出現！

　　“未央……我的時間不多了……你……殺了我吧。”玉清寒握住她的手，對她說道。

　　“不，不行……你既然能清醒，就一定能淨化。清寒，我一定會找到救你的方法，你不會死，我不會殺了你的……”夜未央的眼淚掉到他的衣服上，玉清寒看著那滴淚，不舍的閉上了眼。

　　二人的眼淚在他衣服上交匯，然後消失。

　　“沒有辦法的，未央，我們與汙染鬥爭了那麽多年，你知道的。”

　　他的確是被她喚醒的，或許是因為他實力強大，或許是因為愛的力量。但無論如何，他也只能維持這一時的清醒了。

　　“未央……你要好好活著……還有大家，幫我照顧好未央……”玉清寒看向其他三人。

　　“清寒……”

　　玉清寒最後看了夜未央一眼，手中出現入魂笛，入魂笛化作劍，他把劍高高舉起，劍尖直指他的額頭。

　　他知道未央和夥伴們不舍得動手，他會自己了結自己。

　　“不——清寒！！”三人大喊著，跑過去想要阻止他。

　　“未央，我愛你。”玉清寒看著夜未央。

　　他們從相愛到今天，實在經歷了太多波折。然而經歷了這麽多，他們仍然不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清寒……我也愛你……”

　　得到夜未央的回應，玉清寒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催動冥力。

　　刀刃入體，玉清寒的頭顱滾動下來。夜未央丟下死神魔鐮，接住了玉清寒的頭。

　　三人被她的舉動驚呆在地。他們沒想到，夜未央竟然會主動動手。

　　她將玉清寒的頭顱用布抱住，抱在自己懷裡。

　　“未央，未央你去哪?”唐枉瑤攔住夜未央，她怕她想不開。

　　“殺了唐初離。”夜未央面無表情地離開。

　　“我們也去！”墨念殤馬上跟上夜未央。四人搜尋著唐初離的身影。

　　“唐初離。”紫君末看著眼前被黑氣纏繞的人，冷笑了一下。

　　“你還敢回來啊。”

　　凝雪瑾死後，唐初離就在大陸上消失，在神界躲了起來。他們本來是想等到解決大陸汙染的事情後再去神界找他算帳的，誰知他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了。

　　“這麽多年，你還在掙扎啊。這片大陸已經被神遺棄了，你們無法拯救回來的。”唐初離聲音嘶啞，費力地說道。

　　看著他的樣子，紫君末一時間有些感慨。

　　曾經那樣風光無限的光華神君，竟然變成了這樣面目可憎的惡魔。

　　“即便只剩下一個人，我們也不能拋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聽了這話，唐初離忽然大笑起來。

　　“最後一個人?哈哈哈哈……大陸上已經沒有人類了哈哈哈哈……”

　　“沒有人類……什麽意思?你，你做了什麽?！”紫君末撲上去，抓住他的衣領，問他。

　　“他把剩余所有人都變成了汙染，包括玉清寒！！”此時，四人與他匯合，夜未央捧著玉清寒的頭顱，朝他怒吼。

　　“清寒……你竟然殺了清寒！”

　　“不只是玉清寒，包括你們，我全都要殺掉！”

　　唐初離的神力打在紫君末身上，紫君末後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唐初離，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和我們五個神對抗嗎?”夜未央恨恨地看著他。

　　“五個神……除了紫君末，最高的是墨念殤，九級神而已，你們不是我的對手的，哈哈哈哈哈……”

　　“瘋子。”唐枉瑤罵了一聲。

　　紫君末現在也只是十級，遠不是唐初離的對手。

　　“你為什麽要回來?”紫君末按住了他們，讓他們暫時不要發起進攻。

　　“殺了你們。”唐初離盯著他。

　　“你在神界也可以殺了我們，為何非要在冥靈大陸?”

　　看他的狀態並不算好，可他非要拖著這副身體回到冥靈大陸與他們對戰，目的是什麽?

　　“紫君末，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明明都是兵器，我們的命運卻完全不一樣呢?你成為了大陸的救世主，但我卻是大陸的毀滅者。”唐初離說話的聲音突然恢復了正常，他站直了身體，臉上的黑氣也散了些。

　　“或許是因為我從沒把自己當做兵器看待吧。”紫君末回答道。

　　“兵器……是啊，若我不是兵器，結局或許會不同吧……”唐初離望著天空，感歎道。

　　如果他不是兵器，他會不會和雪瑾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雪瑾……

　　一道銀光閃過，唐初離的頭顱應聲落地。紫君末看著唐初離的屍體，怔愣了一下。

　　唐初離……死了?

　　沒有激烈的鬥爭、沒有最後時刻的道別。

　　唐初離死了，死的很輕易。

　　眾人的目光看向手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唐枉瑤。她顫抖著手，看著唐初離的屍體。

　　她沒想到她能得手的。

　　“看來唐初離只是個傀儡，他的力量已經被收回了。”凌落花檢查了一下唐初離的屍體，確認其已經墮神死亡後走了回來。

　　大仇得報，但眾人絲毫沒感受到欣喜的情緒。夜未央抱著玉清寒的頭，跪了下去。

　　唐初離死的太輕易了，根本沒有復仇的快感。

　　“現在怎麽辦?這片大陸上只剩下我們幾個了。”墨念殤給唐初離蓋上了一塊布，那是他為年少時期那個驚豔絕倫的少年保留的最後一絲體面，也是為他們的同學情誼作了徹底的告別。

　　紫君末看著那塊黑布，再抬頭看著逐漸放晴的天空，腦海中出現了凝雪瑾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