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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肘,撐在了桌面上。
原本下落的身形,硬生生地被他止住了;
像是一個雙腿癱瘓的人,靠著手臂的力量,很艱難地維系著自己的站立。
無數個理由,他都應該跪下的。
沒有什麽能比一個秩序信徒,在死亡時,見到了“神”更能讓其激動的了,這是一種認可,是最高的榮譽。
他舍棄了一切,他將自己投身於陰影,他不在乎別人是否理解他,但他畢竟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某個深夜,他也會抬頭看向黑夜中的月亮,也會在心中默默禱告,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我主”的注視下。
神,是他的精神支柱。
他想跪下去膜拜,想要去親吻神的靴面,想要向神去傾訴自己的情緒;
但神教育過他,
神說:
秩序之下,人人平等。
他覺得自己應該站著,不應該跪下去。
跪下去了,不是對自己的羞辱,而是對“神”的玷汙。
因為這會將自家信仰的秩序之神,同那些不入流的神祇們,歸於一類。
這是伯恩所不能接受的,秩序的神,是唯一神!
不是秩序神教內唯一,而是這世上唯一,也就是時機不成熟,怕引起連鎖的波瀾,否則狂熱的秩序信徒們,早就在自家神史記載上,以“光明偽神”“生命偽神”“夜之偽神”這樣的稱呼去標注其他教會的主神了。
但這種堅持,好痛苦,伯恩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這跪下去的誘惑,實在是強大到難以抵擋。
卡倫遊離出去的目光,回到了伯恩身上。
他繞過辦公桌,走到伯恩身側,伸手攙扶住了伯恩的手臂,接觸的那一刹那,卡倫感知到了從伯恩身上傳遞出的震動。
“你剛複蘇,還需要適應一下,先坐著吧。”
伯恩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看著卡倫,問道:
“我該如何面對……您?”
“以前是什麽樣,現在就什麽樣。”
“這,怎麽可能……”
“你和我,都是這條道路上擁有共同目標同一志向的結伴行進者。”
“我,我,我不敢……”
“你是伯恩,你的視線,曾給予我極大的壓力,讓我都感到心驚畏懼。”
“我,我有罪……”
“你會很快就適應的,我相信。”
“真的,真的麽……”
“因為,你沒有跪下去,我剛剛走神了,但我很慶幸,沒有在回過神時,看見你跪伏在我面前的畫面,否則,我會很失望的。”
“夢,居然是真的,我現在,是在做夢麽?”
“我們的目標,本就是一場夢,我們都是一群生活在夢中不被理解的……理想主義者。”
伯恩伸手,夠著了《秩序之光》,然後將這本書,抓到了自己的身前。
卡倫笑著問道:“怎麽,你想讓我給你在這本書上簽名麽?”
“呵……呵……”
歷經過不知道多少陰影下風浪的秩序陰謀家,在此刻,竟然連這種附和配合,都顯得無比生硬。
但考慮到他現在的處境場景,怕是也沒人會嘲諷他的靦腆與怯場。
伯恩將手掌,放在了《秩序之光》的封面上,他的呼吸,也終於開始變得平穩,再看向卡倫時,目光裡除了虔誠之外,看不見其他了,接下來,他連說話時,也不再磕磕絆絆,
他開口道:
“我,伯恩.蘭薩奇,入教時曾向《秩序之光》起誓:我的一生都將忠誠於秩序,無悔獻出一切,隻為秩序之光可以更加璀璨。
請,我主……檢閱。”
卡倫神情肅穆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看見了。”
伯恩閉上了眼,嘴唇囁嚅:
“我,我們,是幸福的,您,從未拋棄過我們,您,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
卡倫搖了搖頭,說道:“並不是這樣,我看見了你,也看見了很多人,但還有更多個像你一樣的人,我無法看到。
他們現在可能還活著,現在還遭受著苦難,更多的,應該早已死去,我沒能看見他們,他們,也沒能看見我。”
“不,您看見了他們!”伯恩睜開眼,很篤定地說道,“您一直都存在於他們的心中,您對我的認可,是對千千萬萬個虔誠秩序信徒的認可,您能看見我,也就能看見他們。
我絕不是特例,我也不是運氣好。
神,
我相信,他們在絕望時,在痛苦時,在臨死時,一定,也看到了您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卡倫沉默了。
他低下頭,似乎是在思索,可一時間,卻又沒能思考出什麽頭緒。
但等到他將要開口時,忽然間,眼眸裡,出現了一根根細細長長的絲線,仔細觀察的話,這其實是一根根秩序鎖鏈,它們的繁密,超出了想象。
起初,它們攢聚在一起,就像是一個線團;
漸漸的,它們擴散開去,延伸到附近,延伸到遠處,甚至還有更多的,延伸向了不可觸摸的過去。
腦海中,像是傳來了陣陣虔誠的呢喃,這一幕,像極了之前自己在第一騎士團駐地的經歷。
“讚美我主。”
“主,您的光輝,將永遠照耀我的方向。”
“主,我看到您了。”
“……”
靈魂深處,沼澤地內,因【歎息之刃】的回歸,被一根根秩序鎖鏈鎖縛住的餓癮雕塑,緩緩抬起頭。
其身上壓製著它的鎖鏈,開始了顫抖。
這不是來自餓癮雕塑的反抗,而是卡倫越是強大,它,只會一同變得更加強大。
卡倫很是痛苦地伸手捂著自己的額頭,他強忍著一切不適,對伯恩回應道:
“是的,你說得沒錯,我看到了。”
那一聲聲呢喃,很多是臨死前的禱告,那一道道信念,正在擠壓著自己的意識。
現在的自己,根本就無法承擔這種可怕的負荷。
“啊……”
“我主,您這是……”
“伯恩,接下來的事情,阿爾弗雷德會負責對你講述,現在,我有些不舒服,我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不要讓人打擾我。”
“謹遵神旨。”
卡倫臉上的痛苦,讓伯恩恢復了行動能力。
可能這一刻,連他自己都無法分清楚,到底是對“神”的關心,還是對卡倫這個年輕後輩的關心。
大概,後者的比重會更大一些吧。
因為他都沒有去思索,至高無上的神,為什麽會痛苦。
來到自己辦公室外,伯恩將門關閉,他就站在門口,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一種神聖的責任感,縈繞在他胸口。
因為他正在守護著主,守護著自家的神。
辦公室內,卡倫身形有些踉蹌地走到沙發上,坐下。
他依舊低著頭,手掌用力擠壓著自己的額頭,意識上傳來的擠脹感,讓他現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煎熬。
可能此時能減輕這種痛楚的唯一方法,就是親自去將【歎息之刃】給餓癮雕塑掛上的鎖鏈,重新解開,然後由餓癮雕塑來替自己分擔。
下一刻,
卡倫出現在了靈魂沼澤中。
餓癮雕塑對此,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卡倫抬起手,
但就在【歎息之刃】布置的鎖鏈即將被卡倫命令收回時,卡倫卻又將手臂放了下來。
“我為什麽要求你?”
卡倫看著餓癮雕塑,餓癮雕塑沒有絲毫反應。
“我很難受,是的,非常非常難受……”
卡倫將自己雙臂緩緩張開:
“但我不相信,那些臨死前的禱告意念,真的會將我殺死,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虔誠的秩序信徒。”
聽到這句話,餓癮雕塑的眼睛,緩緩睜開,它的目光裡,不帶絲毫情緒,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卡倫。
“無非就是再像以前那樣,用比光明之火更強烈無數倍的方式炙烤我而已,只要不死,又有什麽好怕的,你說,對吧?”
卡倫放下一切抵抗,不再去排斥,他甚至開始主動去接納那些禱告。
痛苦程度,則在不斷升級。
卡倫的意識,也逐漸陷入迷失,事實上,他已經迷失了。
他的意識,被沼澤裡的爛泥覆蓋,然後融入了爛泥。
他似乎就這樣消失了。
這一場景,讓還在沼澤地裡一直堅持苦苦掙扎而不願意低頭的【戰爭之鐮】,都感到了一陣無所適從。
可是,卡倫就算是消失了,但禁錮著餓癮雕塑的鎖鏈,卻依舊還存在著,餓癮雕塑,也沒有完全佔據這具身體。
“咕嘟……咕嘟……咕嘟……”
一股股氣泡,自沼澤內翻騰出來。
漸漸的,爛泥中開始凸起,到達人形後,又開始剝落。
在信徒們臨死前的禱告意念中,卡倫迷失了,但同樣是他們的禱告和信念,又將卡倫送了回來。
卡倫緩緩睜開眼,痛感依舊存在,並未減緩,還在繼續升級。
但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餓癮雕塑身上,傳出了刺耳的摩擦聲,仿佛它現在正在承受著某種壓力。
是的,痛感沒有消失,只是轉移了。
從卡倫身上,轉移到了餓癮雕塑身上。
這種轉移,程度正在越來越深入。
以至於卡倫的臉上除了笑容外,還流露出了些許輕松與閑適。
這是第一次,他以這種姿態,面對餓癮。
卡倫開口道:
“原來,你並非不可戰勝的,秩序之神,其實並沒有輸給你。”
卡倫看向四周的沼澤。
然後,
他睜開眼,意識回歸到了現實,他坐在首席主教辦公室的沙發上。
他抬起頭,
目光中透露著追思:
“喂,前任,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啊。”
卡倫身體後靠,讓自己的後背完全貼在沙發背上,他的目光,盯著辦公室的天花板。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你在苦苦追尋,你在迷茫中摸索,你不知道路的盡頭在哪裡,更不清楚自己的付出是否能得到收獲。
但當你真的到達一個位置時,你看見了一座碑,碑文是之前那位留下的。
他來過這裡,
這證明你的道路,是正確的,你得到了肯定。
一如伯恩死時,看到了自己;
而自己,也看到了祂。
卡倫抬起手,他想要寫下些什麽,以記錄自己此時的感悟。
雖然手裡沒有筆,面前也沒有紙,但這無所謂。
他想寫,就寫了。
……
“嗯?”
正在卡倫辦公室裡整理著文件的阿爾弗雷德忽然察覺到了休息室內發出的動靜,他推開門,看見裡面的書桌上,原本被放在木匣裡的黑色筆記本已經飄浮了出來;
明明窗戶緊閉,卻又像是有風吹過,將筆記本翻到空白頁處;
筆帽脫離,鋼筆懸浮,開始在筆記本上書寫起金色的字體。
阿爾弗雷德深吸一口氣,他很迫不及待,卻又刻意壓製了腳步,生怕打破此時的氛圍,慢慢來到了書桌邊。
少爺已經有一陣子沒在筆記本上寫下過東西了,這讓一直將它奉為精神源泉的阿爾弗雷德,早已無比饑渴。
筆記本上出現的,是只有自己和少爺才懂的特殊文字。
初看這些文字時,阿爾弗雷德就感覺到了,這應該是現在少爺內心裡的獨白,有一點偏口語化而不是書面化;
不過這沒關系,余下的精修工作,可是他阿爾弗雷德的第一本職。
“秩序神教擁有上個紀元末期最為強大的霸主神,祂的崛起,為秩序開辟了生存和發展的土壤。
祂的行為,有些我能理解,有些還不能;不能理解的部分中,或許未來我會理解一些,但肯定會有些,我永遠都不會讚同。
就像是……說不定祂會喜歡吃維恩大醬呢?”
“維恩大醬?”
阿爾弗雷德張開嘴,他無法理解,為什麽在這麽嚴肅神聖的記錄裡,會出現“維恩大醬”這一詞匯!
天呐,
神啊,
少爺啊,
你怎麽能這樣!
阿爾弗雷德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一向極為注重形象管理的他,現在真的是有些發瘋了。
因為他無法想象,幾千年幾萬年幾個紀元後,信徒們在閱讀《新秩序之光》時,看見“維恩大醬”,會有什麽奇怪的反應。
那時候,肯定都沒有維恩這個國家了,連地名都不存在,不,是連這座島,可能都被淹沒進大海裡。
但“維恩大醬”,它卻會永遠存在。
還會有一代又一代的神學研究者們,去用一輩子的心血,考究論證“維恩大醬”,到底是個什麽神奇的東西。
“啊,不,不,我不能坐視這樣的情況出現,我要修改它,我要把它修改掉!”
筆記本上的金色字體,還在繼續出現:
“無法否認的是,祂的功勳,早已將一切粗糙和褶皺覆蓋,那道背對著紀元的背影,就是祂對‘秩序’的最深刻呈現。
我們常常把‘神’當作信仰的最高詮釋,認為是神締造了一切,但我認為,真正創造和推動秩序規則發展至今的,是一代代無數個虔誠無私的秩序信徒。
他們的信仰,匯聚為神性的一部分,一如秩序神教在約克城開展的‘造神實驗’。
第一次是失敗了,因為造就出的神,根本就無法存在,只剩下差點爆發的恐怖汙染;
第二次,我不會讓它有開展的可能,阻止它的原因,是我一直堅守的信條,我執拗且堅定地認為,身為秩序信徒,不應該坐視‘神’這樣破壞秩序規則的存在重新降臨。
這是我以前的想法,我其實並不理解為什麽不能這麽做,只知道……不該這麽做。
現在,我覺得我理解了一部分,可能依舊是膚淺的,甚至是錯誤的,但比之前,要深入了。
神性汙染,這似乎是一種定律,神,是世上最大的汙染源。
洛雅的拉克斯銅幣,被稱為‘萬惡之源’;
可實際上,洛雅是極為清澈的存在,但她的特性能力就是將其他事物的欲望,都激發牽扯出來。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神性,它並不是汙染,神性,是世上最為純粹的存在?
神性汙染的爆發,不是神性本身的問題,而是神性依附者的問題?
又或者,
是‘汙染’的定義,其實一直是站在‘我’的角度來劃分的,可事實上站在‘法則’和‘真理’的角度,站在這個世界的角度;
所謂的‘汙染’,其實是一種‘淨化’?
因此,造神計劃,絕對是不可能成功的。
製造出神性並不難,可卻無法制造出能與之匹配的神性依附物,沒辦法依附的神性,就會自然而然地變成我們眼中可怕的‘汙染’,製造出天災。
上個紀元中,死去的神祇,其遺體處理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為此甚至誕生出了專司負責神軀處理的神祇分支體系。
上個紀元中,爆發出騷亂,最終由秩序之神親自鎮壓,再由拉涅達爾封印放逐的神葬之地……
是不是能理解成,是‘神’隕落後,其所殘留的神性失去了依附,所以才開始轉變?
火把,如果被人抓持著,它可以照亮黑暗,可以取暖,可以烤食,可以熔煉……
可一旦它被放逐,它也可以焚毀房屋,吞噬樹林,將人和獸,一同湮滅;
但就算人不特意取火,火依舊會以各種自然的方式產生和出現,甚至,它們還能互相接引,互相點燃,互相連成一片。
這個紀元諸神不出,是因為秩序之神將眾神攔截在了本紀元之外,可為什麽,連新神都無法誕生?
因為,秩序之神隔絕的,不僅僅是那些曾經存在過的神祇,祂更是將‘火’這一本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元素,給硬生生抽離出去了。
神教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製造出‘神性’,但它不可持續,注定無法穩定燃燒,因為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供它穩定存續的必要條件。
但是,我有!”
看到這裡,阿爾弗雷德的呼吸為之一滯!
少爺說他有,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什麽?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阿爾弗雷德卻不敢說出來,他近乎貪婪地,期待著筆記本上的文字繼續寫出。
鋼筆,繼續劃動;
坐在首席主教辦公室裡的卡倫,也在繼續說著,他每說出一個字,筆記本上就會寫出一個字,二者,完全同步:
“餓癮,是詛咒,是世上最可怕的詛咒,它折磨我,它要吞噬我,它要取代我,它幾乎不可戰勝……
但這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所看到的餓癮。
我的角度,可能是片面的,不,是必然是片面的。
站在餓癮的角度,它是否是最為純澈乾淨的,而我,則是肮髒的汙垢?
而站在秩序之神的角度,
祂用時間的禁忌丟過來的東西,在祂眼裡,並不是麻煩、負擔、累贅,
而是,
在這個諸神不出紀元中,
唯一可以持續燃燒起來的,
火種!”
阿爾弗雷德的心臟在此時都開始了驟停,他用手死死抓著自己的胸口,眼睛瞪得充滿血絲:
我的少爺,
是這個紀元裡,
理論上來講,
唯一可以成為新神的人!
不,這裡面還存在著一個悖論,阿爾弗雷德很快就注意到了,同時,鋼筆在紙上開始連續畫出波浪線,這意味著少爺也在思考著一樣的東西。
那就是,理論上,真的僅僅是理論上的。
因為少爺的力量越是強大,秩序之神的就越會變得虛弱。
所以,最完美的理論達成狀態就是:
秩序之神得支撐到自家少爺成神,而自家少爺成神,秩序之神必然崩潰,阻攔即刻消失,諸神回歸!
如果秩序之神沒能支撐到那一步,很可能少爺還沒成神,諸神就回歸了。
且就算秩序之神成功支撐到了自家少爺成神,完成了交接班,那自家少爺在最完美的狀態下,也只是在那一瞬間,成為這個紀元裡的第一位神。
這意味著自家少爺不可能有什麽先發優勢,最好的起始點就是,大家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這時,筆記本上開始出現新的字,阿爾弗雷德發現,自家少爺好像轉換了思路,少爺並沒有再去糾結‘優勢’與“劣勢”的問題,也沒有去焦慮彷徨“成功”與“失敗”的可能性。
而是筆鋒一轉,走向了一種激昂。
這讓阿爾弗雷德不由得自心底發出讚歎:少爺,不愧是少爺,少爺的格局,不是自己能想象的,自己這一生,能追隨少爺的背影前行,已然是最大的榮幸。
筆記本:
“所以,永恆之矛說,當秩序之神無法繼續阻攔時,不僅上個紀元的神祇會回歸,連那些曾經古老的多個紀元前的霸主,也會歸來。
秩序所對抗的,不是那些古老的神祇,而是這個世界。
或許,
這個世界確實本就是這樣,但這並不是我們放任它一直這樣下去的理由。
我以前一直被近乎不可能的‘成功’所折磨,雖然我依舊會直面諸神歸來的劫難,但我的消極悲觀情緒卻一直無法消除。
我錯了,
我也狹隘了。
‘成功’與‘失敗’,不該被我這樣簡單籠統地去定義。
因為就在剛才,
巴安思,
已經對我高呼:
‘嘿,我們已經成功了呀,不是麽!’”
阿爾弗雷德眉頭緊鎖,他又開始了激烈的抓狂:
這他媽的巴安思,又到底是誰啊!
為什麽這個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名字,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這麽關鍵的篇章這麽緊要的段落中!
少爺是在哪裡認識的這個人,自己怎麽一點都不清楚,而且這個人,竟然能給予少爺這麽大的肯定,他是神教的哪位先驅先師?
連自己都無法理解這個人是誰,那這個人所代表的典故,後世那些神學家,他們就算研究十輩子一百輩子也不可能研究出來啊!
“哦,天呐,後世的你們,還是去研究‘維恩大醬’吧,這個難度,好像要低得多。”
……
此時,一位約克城的普通出租車司機正好將一位客人送到目的地。
“你好,先生,50雷爾。”
“哼,你繞路了。”
“沒有先生,我以我母親的醬缸發誓,絕對沒有!”
“那你母親的醬缸肯定開裂了!”
“先生,你不能這樣說,你知道醬缸對我們維恩人,意味著什麽嗎!”
“聽著,別以為我的口音不對,你就企圖蒙我,我雖然不是維恩人,但我在約克城生活十年了,我可不是什麽遊客和出差人員!”
“額……”巴安思語塞了,因為他確實把對方當外地人繞路了。
“給你,30雷爾,原本我打車回來每次都只需要25雷爾,但我多給你5雷爾,讓你買膠水回去幫你媽媽補家裡開裂的醬缸!”
乘客氣呼呼地下了車,大力將車門關閉。
巴安思倒是沒生氣,反而還主動伸手去打招呼:
“嘿,先生,感謝您的慷慨。”
隨即,他點了根煙,然後準備重新發動汽車,卻在這時,他忽然疑惑地嗅了嗅鼻子:
“嗯?什麽味道,好香啊。”
就在這時,前面的路口上,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滑行了過去,撞毀了前方的圍牆,大貨車上的鋼筋貨物也傾瀉了一地。
巴安思手裡的煙,掉落了下去,身體抑製不住地哆嗦起來,剛剛自己要是沒猶豫,直接啟動車子開出去,那自己豈不是正好被那輛貨車給撞成爛泥,再被那些鋼筋插成碎渣?
“感謝主的保佑,感謝主的保佑。”
他忘記了,在送達上一批的那兩個客人時,因為那兩個客人在車上神神叨叨的話語,他在人家下車後,還罵了人家一句:
“兩個神棍!”
以卡倫和伯恩的實力,肯定是聽到了。
可他們卻並不生氣。
秩序之神隔絕了諸神對這個世界的乾預,秩序神教隔絕了教會對人類文明的影響;
這才讓一位普通的出租車司機,沒接觸過異魔,也沒接觸過神教;
讓他和他的家人,不用在一場場由神製造的滅世天災中匍匐在地向神去禱告,去渴求肇事神的憐憫與救贖;
也不用將自己的一生一切都綁定奉獻給神教,淪為那些神教戰場上戰爭機器的細小一部分。
人類有戰爭、有屠殺、有背叛,有種種的負面,有數之不盡的肮髒;
但,在一個個神教的神話敘述中,在本紀元以前,根本就沒有一個是屬於“人”的篇章。
“兩個神棍”,這不是嘲諷,更不是謾罵;
這在秩序信徒的耳中,是讚美。
……
筆記本:
“是的,我們根本就不用去害怕失敗,我們也不該有消極與悲觀,因為,我們已經成功了。
不管未來怎樣,
不管一個紀元後,兩個紀元後,十個,甚至一百個紀元後會怎樣,
至少,
我們可以挺起胸膛,
驕傲地宣布:
這個世界,曾因我們而改變。
看,
我們曾來過。”
(本章完)
伯恩緩緩地站起身,呼,終於脫離了那不合時宜的椅子。
他的身子早已發軟,可正要很自然地跪伏下去時,他的眼角余光,卻又掃到了每個秩序神官辦公桌上都會擺著的那本《秩序之光》。
更有第一騎士團內,早已死去的先輩,歷經不知多少歲月長眠,卻依舊在“時刻準備著”。
卡倫目光微微有些遊離,這次的“蘇醒”,和以前不一樣。
可能是境界的原因,可能是蘇醒對象的原因,可能是時機的原因,也可能是自己認知程度的原因……
先前坐在沙發上的頓悟,其實並沒有因伯恩的死亡而打斷,反而因為自己對其的蘇醒,產生了更為持續的效果。
神牧,
我應該把“神”,擺在哪裡?
因為,在伯恩的視角中,死亡並不是恐懼,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沒辦法繼續再為秩序做貢獻。
現在,遺憾被彌補。
伯恩和帕瓦羅,其實是一類人。
卡倫有種感覺,自己“蘇醒”了伯恩,但自己遇到過的以及沒遇到的那千千萬萬像伯恩一樣的秩序神官,也“蘇醒”了自己。
自己蘇醒人,只是一瞬的事,而他們對自己的蘇醒,則是長久累積下來由量變引發質變的結果。
還有皮洛那幫退休的老人,研發超負荷的陣法,只為了能在生前死後,用上兩次;退役的騎士團老軍官們,生怕自己太老,身體機能下降得厲害,為了能在日後蘇醒中多貢獻出一些力量,選擇早點結束生命;
還有在戰場上,明知道自己沒資格,卻依舊會喊出“第一騎士團見”後,義無反顧地攜帶自爆卷軸完成突襲的年輕神官;
然而,伯恩在聽到這個詞後,整個人卻一下子放松下來。
原本無法把控的情緒,也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流向,他用力攥住了手中的筆,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可憐的是,他們這一生只能圍繞著腐肉打轉,在自私、狹隘、陰潮中沉淪;
而被他們嘲笑的那些人,則早已在精神的領域中,看到了蒼蠅們一生都無法企及的真正風景。
還有泰希森,在鬥爭中失敗後,臨死前,選擇陪大祭祀演完這場平和的落幕;
他們的選擇和堅守,在外人眼裡往往無法理解,覺得荒謬、可笑、愚蠢。
但這世上從來不缺那些“嗡嗡嗡”的蒼蠅,他們總是用自己比針尖大不了的大腦去解構一切美好與崇高,認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髒的、臭的、虛假的。
“加班吧。”
這是一個萬惡的詞匯,它的威力甚至能夠大到讓大部分人在聽到它後就本能的出現生理不適。
尤其是在當下的場景下,連死亡都不是結束,“醒來”後還需要繼續面對這永遠都不可能做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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