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晴了，張婷婷拉著沉重的行李箱，艱難地走在雪地上。

　　行李箱裡面除了她的生活用品外，有女兒的一身衣服和鞋子，不是棉衣，而是夏季衣服，反季節的衣服，價格便宜，入冬前她為女兒買了一套，至於鞋子，也是搞活動的時候買的。

　　她不是一個吝嗇的人，但生活讓她變得不得不吝嗇。

　　女兒愛讀書，總嚷嚷要她買一套《哈利波特》，雖然她心疼錢，但還是答應了女兒。外出打工，把女兒留在家裡，她心裡有虧女兒。

　　本來她打算過年後，把女兒接進城裡，一來城裡的教學質量比山裡好，二來她能夠在下班後照顧女兒。

　　可是如今公公老了，她在這個時候帶走女兒，就得把婆婆一起帶走，這對於她來說，還是有難度的。

　　婆婆癱瘓在床，需要照顧，她要上班，女兒要上學，把婆婆一個人留在出租屋她實在不放心。

　　何況一間出租屋住三輩人還是有問題的，女兒要有學習的空間，婆婆得有休息的地方，還要做飯，一間房子太小，兩間房子她根本租不起。

　　婆婆是一個起事精，陳麥衣活著的時候，娘倆就一個人，給她找事，那些年，她心裡恨婆婆勝過恨陳麥衣。

　　陳麥衣死後，婆婆收起了狼牙，不再盛氣凌人居高臨下給她說話，也不再指桑罵槐無事起身。

　　蠻狠不講理的婆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遇事開始和她商量，從來不做飯的婆婆開始搶著做飯，還不讓她去幹一些重活。

　　隨著婆婆的變化，她對婆婆的恨慢慢消失，開始同情起婆婆來。

　　婆婆對燕子的態度也好多了，婆婆的變化，讓她有了出去打工的想法。當她把外出打工的想法告訴婆婆後，得到了婆婆的支持。

　　人呀，總是在變化著。

　　曾經水火不容的婆媳關系隨著丈夫的死突然變得融洽了，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每個人都希望過好日子，希望活得幸福。如果那個時候婆婆能夠給她一張笑臉，如果那個時候丈夫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不強暴她，她也是幸福的。

　　如果那樣，她一定會生二胎，讓燕子不再孤獨，她會嘗試著去愛自己的丈夫，讓愛在生活的油鹽醬醋中開花結果。

　　如果那樣，她一定不會如今天這些累。本以為丈夫死了，她就解脫了，她就活得輕松了，她就會找到幸福，可這三年來，她一點也不輕松，也不快樂。

　　丈夫出了車禍後，由於是醉酒駕駛，二十一萬的治療費，害苦了她，那些錢多數都是她湊來的，有她貸來的，也有她借來的。

　　本來她平時對他沒有感情，可畢竟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當她看見血肉模糊的他躺在醫院急救室的那一刻，她的心還是軟了，她還是流淚了。

　　她不知道，她怎麽會流淚。那是同情的眼淚，還是為自己而流淚?她分不清說不清。明明白白他活著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愛他，而且還討厭他，還瞧不起他，可看著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床上，她還是不由自主流淚了。

　　她把家裡所有的卡刷了，刷到了五萬八千塊錢，婆婆和公公湊了兩萬三千三百塊錢，可這些錢遠遠不夠給他做手術。

　　剩下的錢從那裡來?她想過放棄，也想過去救他。那個時候的她很矛盾，很矛盾。救還是不去救，取決於她，因為公公婆婆過了七十歲，沒有人願意給公公婆婆借錢，公公婆婆也貸不出來錢，要貸要借都得她開口。

　　她很矛盾，也很糾結，想了很多很多……

　　畢竟他是女兒燕子的爸爸呀，他雖然強暴過她，打過她，限制過她的人身自由，但他是愛她的，只不過那些愛有些變態，讓她窒息。

　　雖然村裡有些男人對自己的女人放得開，但那並不代表著愛，那些男人十個有八個是花心大蘿卜，吃著碗裡的還霸佔著鍋裡的，經常拿著錢跑外面睡別的女人。

　　雖然陳麥衣對她限制的死，但陳麥衣的心只在她一個人身上，從來不給別的女人花錢，也不和別的女人說一些騷話。

　　有時候她對他給予她的這種愛感到討厭，感到窒息，可想到那些被花心大蘿卜丟棄的女人，她的心便平衡了。

　　村裡的王嫂有三個孩子，在家種地照顧孩子，丈夫在外打工。王嫂盼星星盼月亮等著花丈夫的錢，可每次丈夫回家，不但不給王嫂一分錢，還把王嫂喂的羊拉到市場上處理了，揣著錢走了。

　　王嫂也想過離婚，可王嫂舍不得孩子，離婚後，孩子要分開，王嫂舍不得孩子受罪。

　　曾經她想過離婚，王嫂勸她:

　　“婷婷，你家那個除了有點小氣外，別的都好。掙多掙少，拿回來都交給了你，你比我好多了，就將就過吧。

　　男人呀，只要在外面不花，比什麽都重要。日子得拿錢過，只要男人能拿回來錢，就是好男人。

　　婷婷，你聽我說，就睡覺的事，既然你嫁給了他，就由著他吧。聽說你們經常為睡覺的事鬧矛盾，何必呢，女人自從娘家人花了男方的錢後，便氣短了，人都成了對方的，何必把那個夾得緊緊的淘氣呢！”

　　是呀，比起王嫂來，在經濟上，他在的時候，雖然談不上掙多掙少都給她，但家裡的開銷她從來不管，她要錢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過。

　　也許，他並不是一個壞透的人，從根子上講，他太小氣了，見不得她和別的男的說話，也不管她高興不高興，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衝動上來，就要乾男女那點事。

　　他們之間淘氣，不為乾活，不為過日子，很多時候都是因為男女那點事情。好多次，她身上還沒有徹底乾，他就非要，她就不給，他就罵她外面有人，她就來氣，他們就乾架……

　　還有好幾次，她感覺不舒服，去婦科檢查，他就說她和別人乾那事了惹來的病，他那嘴，氣得她就哭，他看見她哭，又安慰她，哄她。

　　哎，就那樣的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呢?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複雜的心理鬥爭過後，她決定砸鐵賣鍋救他。她到處借錢、貸款，希望他活過來。那個時候，她甚至想過，如果他活過來了，她一定改變對他的態度，對他好一點，對她溫柔點，她從來沒有對他溫柔過。

　　這些年來，她的心裡一直裝著一個人，那個人是她的初戀，發小，青梅竹馬的同學，她忘不了他，她的溫柔給了她的初戀。

　　如果他能夠活過來，她想她一定徹底忘掉她的初戀，她願意原諒過去那些日子他對她所有的傷害，願意和他好好過日子， www.uukanshu.net 滿足他衝動時候的獸性。

　　她的內心是那麽的複雜，以前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好，而那些天，就在他住院的那些天，她覺得他除了太小氣外，在過日子方面，他能夠把日子當日子過，不胡亂花錢，能吃苦。

　　當她希望他能夠活過來的時候，他卻死了，留下了一堆堆債務來懲罰她。

　　三年來，她辛辛苦苦打工，每一個月工資發到手，銀行扣過，所剩便沒有了多少。

　　除了要歸還銀行的帳務外，她還要歸還私人的錢，人家好心好意借給你錢，你總不能因為自己沒有掙到錢不給人家歸還吧。

　　為了歸還私人的錢，她賣了那輛舊貨車，她原本想那輛貨車值點錢，可真正到交易的時候，她才知道那輛貨車已經十多年了，根本就不值錢，人家連一萬塊錢都不好好給。

　　賣車的錢根本不夠歸還那些欠帳，她只能借東家補西家的，然後從工資裡面擠一點，想方設法歸還欠帳。

　　三年來，有人勸她找個對象，嫁了人，找個靠山，也就沒有那麽累了，也有人死皮賴臉追她，都被她拒絕了。

　　她討厭自己有長漂亮的臉蛋。如果自己沒有這張臉蛋，她就能活得平靜一點，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她心煩。無論在學校上學，還是婚後在婆家，直到現在在外面打工，總有人在追她。

　　她對那些人沒有感覺，她的心已經死了，她不想結婚了，也不想談戀愛了，她隻想靜靜地過，掙點錢，把那些債務還清後，好好供燕子上學。

　　當愛已經死了時，就不想再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