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他是想去小賣部買煙的，意外遇見張婷婷後，他突然沒有了抽煙的念頭，他覺得他活得太窩囊了。

　　母親在廚房做飯，聽見他進了院子，喊道:“虎子，你進來，娘有話對你說。”

　　他低頭走進廚房，母親一邊拉著風箱，一邊說:“今天早晨收了四個雞蛋，剛好湊夠二百個，往常咱家的雞蛋都是你陳叔捎得給咱賣，這次就不麻煩你陳叔了，你在家也閑著，就進城賣雞蛋去，順便散個心，再這樣吃了睡睡了吃，沒有病的人也會生病的。”

　　他點點頭，把放在竹籃子裡面的雞蛋往雞蛋托盤裡面放，放好後，用透明膠帶進行了固定。

　　母親說:“把你陳叔和張姨家的雞蛋也捎帶上，他們總給咱家捎，這次就算還個人情。”

　　他點點頭，把裝著雞蛋的托盤放進了放在摩托車上面的馱袋子裡面，摩托車是他用羊場上班的工資買的，自從有了摩托車，他的出行方便多了，進縣城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急什麽，吃了飯再走！”母親聽見他發摩托車，從廚房裡面跑出來喊道。

　　“媽，我不餓！”他發動著了摩托車，準備加油上路。

　　“哎，你讓媽怎麽說你?”母親歎息著，“記住，一個雞蛋一塊二角錢，雞蛋賣了，把你那頭髮理了，你看看你，好像毛野人一樣。對面的趙瘋子，還知道洗頭呢，你看看你，哎，讓媽怎麽說你呢?”

　　他沒有說什麽，發動著車，饒過母親，出了院子，下了一道坡，走了三道彎，便來到了陳叔家。

　　陳叔剛從地裡乾活回來，聽見摩托車響聲，趕緊跑出來擋狗，那條大黑狗特別厲害，見了他，撲騰著一直往他身上撲，好幾次都快要把嘴咬到他腿上了，好在有陳叔喊著，沒有咬著。

　　陳叔喝退了大黑狗，對他說:“虎子，狗沒咬著你吧?”

　　“沒有，不過挺嚇人的！”他笑了笑。

　　“它就是架勢大，你不招惹它，它是不下實口的，就是張嘴嚇唬人，你叫個它就不咬了，如果你打它，它的傻勁就會冒上來，就會張口實咬人，附近經常路過的人都知道它這個德性，你第一次來，不了解它。”陳叔笑著介紹那條大黑狗，大黑狗聽陳叔如此說，好像聽懂了一樣，溫順地搖著尾巴。

　　他衝著大黑狗吐了一下舌頭，大黑狗搖著尾巴，用嘴聞了聞他，便拉著尾巴，走了。

　　他把進城賣雞蛋的事給陳叔說了，陳叔喊出做飯的婆娘，婆娘說:“你們進到窯裡的麥洞子去數，雞蛋都在麥子上面放著，也不知多少數。”

　　陳叔帶著他走進窯洞，窯洞地上用一個用草編制成的洞子，洞子裡面裝著小麥，小麥上面散亂放著一些雞蛋。

　　“一共是一百五十二個，要知道你今天來，就不打那三個雞蛋了，你姨剛打了三個雞蛋做了飯。”陳叔歎息著。

　　裝好陳叔的雞蛋後，他就騎著摩托車往張姨家走，張姨就是張婷婷的媽，他們兩家隔著一條河。

　　來到河邊，他停下摩托車，用河水洗了洗頭，還對著河水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看了看，比早晨那個時候精神多了。

　　在河邊呆了一會兒，他便騎著摩托車過了河，他的心還是有點浮躁，想著不一會就能見到張婷婷，他心裡還是有點亂，如果不是母親讓他去，他一定不會去的，就自己現在這個寒酸樣子，是不適應去見昔日的發小的。

　　在慌亂的心態中，他騎著摩托車來到了張姨家，張叔打工不在家，院子裡的一隻小白狗“汪汪汪”了兩聲，便搖著尾巴不出聲了。

　　聽見狗叫聲，張婷婷知道來了人，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見是他，臉上露出了微笑:“什麽風把你吹上來的?”

　　“應該是西北風！”他笑了笑。

　　“早晨喜鵲在樹枝頭叫，我想今天一定會來個貴客，沒有想到是你！”張婷婷說著，就帶他往窯洞走。

　　他說:“我要進城賣雞蛋，我媽讓我過來看你們有沒有賣的雞蛋，讓我捎去賣了。”

　　“飯馬上熟了，吃了飯再說賣雞蛋的事！”她笑著招呼他進窯洞。

　　他心裡想著早早進城的事，站在門口，不願意進窯洞，窯洞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婷婷，是誰?”

　　“媽，我的老同學李虎。”

　　“噢，原來是虎子，我好長時間沒有見了，讓他進來吃了飯再走！”

　　他隻好走了進去，進了窯洞，一個婦女躺在靠門的土炕上，身上蓋著一床有點舊的被子。

　　“阿姨，你這是怎麽了?”他不知道張姨病，如果知道，他一定會帶點禮品來，如今進了門才知道，空手進屋，他有點不好意思。

　　“沒什麽，就是最近頭老暈，走路打擺子，就像喝醉酒了一樣。醫生說是腦梗塞和高血壓，死不了活不旺的病。”張姨坐了起來，端詳著他，“你看我們兩家雖然隻隔著一條河，卻很少見面，你這孩子，我有兩年多沒有見了，比兩年前長高了一個頭。”

　　是呀，現在的人們相互往來少多了，無事就各自在各自的家裡忙乎著，他畢業後，就去了羊場，和村裡人基本上沒有來往。

　　兩年前，他見張姨還是在那條小河旁邊，他坐在小河邊望著河水裡的蛇發呆，張姨去小賣部買鹽，路過小河，看見河裡遊動的蛇，驚呼出了聲。

　　他天生膽大，不怕蛇，不怕狗，經常捉蛇玩，拔過蛇牙，挖過蛇窩，看見張姨看見一條小蛇那種驚慌失措的樣子，他笑出了聲。

　　“蛇是神蟲，你不要傷它！”張姨過了河，對他說。

　　那個時候的張姨人很胖，時隔兩年，張姨明顯廋了，人呀每天都在變化著，身體上有千千萬萬的細胞，每天都有好多細胞會死，又會有好多細胞會生，在細胞生生死死中，人也就慢慢變老了。

　　“聽你媽說你在羊場乾活?忙不忙?”

　　張婷婷招呼他坐下後，便忙乎著做飯去了，留下他和張姨說話。

　　“喂羊，怎麽還要大學生?”

　　“是不是將來種地也要大學文憑?”

　　“哎，我們這輩人沒有文化，用不上了?”

　　“我媽在世的時候，總害怕我不會做鞋，不會做飯，害怕我到了婆家因為不會做鞋做飯受氣，可現在誰穿布鞋，城裡的水泥路費鞋底，布鞋穿兩天就沒有底了，姑娘家也不怎麽會做飯了，電視上做飯的男人叫暖男，不會做飯的女人越來越多了。”

　　“羊場不要你了，你準備去哪裡?”

　　“是不是也要進城打工去?”

　　“哎！我那兒子都二十五歲了， www.uukanshu.net還說不下媳婦，把我頭髮都急白了。”

　　“急有什麽用?人家姑娘條件都高，要樓房要車，就我這家，啥也指望不上。”

　　“婷婷這孩子乖，說親的人也多了，可她不知心裡怎麽想的，就是對那些人不理不睬，其中也有條件好的，有樓房有車的，可她還是不答應。每次我說她，她總說她小著呢，都二十的人了，還小個啥，像她那個年紀，我肚子都有孩子了。”

　　張姨打開了話匣子，說個不停，許多問題，他還沒回答，張姨就開始說下一個話題了。

　　也許張姨一個人在家蒙的慌，遇見了他，終於可以述說了，張姨說了半個小時，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張婷婷端著熱乎乎的飯菜走了進來:“媽，老同學，吃飯了。”

　　雞蛋煎餅和蜂糖，好長時間沒有吃土蜂蜜了，他一下子有了食欲，拿起一塊煎餅蘸了一點蜂蜜，香，特別香，特別好吃。

　　張婷婷笑嘻嘻望著他:“老同學，你進城還有其它事嗎?”

　　“專門賣雞蛋！”

　　“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可以！”

　　“媽，我進個城，一會就回來。”

　　“好吧，你去也好，把咱家的雞蛋也帶上。”

　　“嗯嗯！”

　　吃了飯，洗了鍋碗，張婷婷把自己家五十二個雞蛋也裝在了袋子裡。

　　他把裝著雞蛋的馱袋子往摩托車後面挪了挪，騰出一點位置讓張婷婷坐。

　　收拾好後，他騎著摩托車，帶著張婷婷去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