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部院子裡的人越來越少了,兩個小時前,召開了村民大會,會後,開始填調查摸底表,隨著最後一個村民的離開,村部大院由喧嘩轉入了寂靜。
2016年2月2和往年最大的不同便是,柳樹灣村的村民聽到了以前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好政策。國家沒有忘記他們,沒有忘記柳樹灣村,柳樹灣村將要迎來史無前例的改變。
殘缺不全的村班子得到了健全,年輕的面孔讓人們感受到了這一次真的要發生大的改變了。
萬安是村支書,也是村主任,實行了支書主任一肩挑,年工資從去年的一萬二千塊錢變成了兩萬六千四百塊錢。工資待遇的增加,讓萬支書徹底住在了村上,以村為家了。
萬支書有了兩個好幫手,都是大學生,剛從學校畢業,年輕,陽光,朝氣蓬勃。
村支書助理名字叫馬春暉,戴著眼鏡,一頭寸發,很靦腆,很少說話,還沒有脫學生氣。
村文書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姐,很陽光,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具有很強的親和力,是一名“西部計劃生”。
比起萬支書的土氣和馬助理的學生氣,這位文書小姐姐更時髦,更洋氣,顯得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小姐姐除了漂亮外,更讓人感到好奇的是她竟然來自南方,富饒的南方,人們懷疑她那白白淨淨的臉蛋能不能經受得住北方的寒冷和狂風。
支援西部建設,也許她是一時衝動,也許她是滿腔熱情,也許她就是圖個新鮮。
在江南水鄉呆慣了,突然來到這個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她能適應嗎?
她來第一天便鬧了一個笑話,駐村隊汪隊長帶著她去入戶,到了農戶家,她不敢進窯洞。
她站在門口,望著依山挖的窯洞,就像一張彎弓,她害怕突然冒出來一支箭,射到她那輕飄飄的身上。
窯洞裡面有許多裂縫,頭頂最大的那個裂縫門口有一個大拇指大的黑蜘蛛正在自己編織的網裡面,靜靜地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她在想,這個黑蜘蛛,是不是一個蜘蛛精,會不會在她跨進門的那一刻,將她的魂吸走。
窯洞的牆面貼著報紙,報紙已經發舊發黑,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報紙,一個貼著相片的玻璃框子懸掛在牆面的中間,下面是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著電壺、空罐頭瓶子、煙葉、碎布料。
牆面的對面是一個大土炕,一位老爺爺睡在土炕上抽著煙,見了他們也不起來,二尺長的鐵煙鍋頭讓她想起了清代大煙鬼紀曉嵐。
“小李,進來,裡面暖和!”汪隊長坐在地上的木頭椅子上招呼著她。
汪隊長是市廣電局派到柳樹灣來駐村的,比她早來十天,隨汪隊長來駐村的還有苗隊員和屈隊員。
苗隊員是合江縣衛生局的幹部,屈隊員是合江縣文聯的幹部,他們都是被組織派來駐村的,是來幫助柳樹灣村兩委開展工作的。
“李文書,進來喝點水!”說話的是這個窯洞的主人,四十多多,名字叫尚會子。
她笑了笑,就是不敢進去。
尚會子提起電壺朝著一個髒兮兮的罐頭瓶子倒水,倒滿後就給她往手裡接。
“不渴!真的不渴!”她連連推辭。
“一看,你就是一個官家小姐,你說你呀,湊什麽熱鬧?我們這裡的大學生畢業後都擠著想留在城裡,都不願意回到本地工作,你說你一個南方妹子,水靈靈的,跑到這裡圖什麽?”尚會子咧著嘴,臉上帶著西北人質樸無華的笑容對她說。
她笑了笑,沒有解釋。她來這裡,身邊的人,無論是父母,還是朋友,都是不讚同的。
可她就是想來看看,想到最貧困的地方看看。她生活在富饒的南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小到大,從來不知道缺錢的滋味。
她想換個活法,想到祖國最貧困的地方去看看,為了實現她這個想法,她報名去當兵。
讓她沮喪的是,她的身體出了點問題,體檢沒有過去,等她把身體養好後,也就錯過了當兵的機會。
那個時候,學校通知有沒有報西部計劃的,她便報了名。
說句心裡話,當時也就是一腔熱情,來到西原市組織部報道的時候,組織征求她的意見,她便報了柳樹灣這個國家級貧困村。
來了,她才真正知道了什麽叫貧困,什麽叫天壤之別,什麽叫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南北差異還是太大了,除了氣候的差異外,風俗習慣也不一樣,拿飲食而言,她們那裡人喜歡吃甜食,而這裡人喜歡吃鹹食。
村部有了屬於自己的大灶,做飯的是本村的一位阿姨,那飯,她真的吃不習慣,還有這裡的水,她也喝不習慣,老鬧肚子疼。
讓她不能適應的還有這裡的氣候,從來沒有穿過棉襖的她開始穿起了棉襖,穿著棉襖,她還是覺得凍。
就這,萬支書說,大凍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已經春天了,暖和多了。
春天都這樣凍,到了冬天那還不把人凍死,想到這裡,她的牙齒打架渾身發冷。
除過凍外,這裡的山太高了,比南方最高的樓層都高,那些農戶,就散住在一座座高山上。
順著山體挖一個個洞,名字叫窯洞,可讓她看起來,和電影裡面野人住的洞穴差不多。
這裡的人,說話也粗俗,熟人見了,打招呼也是一些她聽不習慣的髒話,可他們都臉上帶著笑,相互對罵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罵仗,其實他們就是時間長了不見面在打招呼。
這裡有古老的廟宇,還有佔卦師父,香煙飄過廟院的那一刻,讓她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這裡有她以前沒有親眼見過的鳥,錦雞、杜鵑、姑姑等,每一個鳥,在當地都有一個美好的傳說故事。
如果靜靜地去聽那些故事,你的心會變得越來越靜,沒有了城裡的浮躁,也沒有了車馬的喧嘩,有的只是回歸自然的本性。
而這一切, www.uukanshu.net 都是她以前想追求而沒有追求到的。
曾經她想過,美好的生活就是一種返璞歸真的生活,是一種接近原始生活的純淨蒼穹。
在學校的那些年,有空的時候,她就去旅遊,她去的地方都是名山大川,她想通過旅遊接近大自然,找到一種天人合一的感覺。
來到這裡,她才明白她以前找到的感覺都不是真正的天人合一,只有在這裡,一個人靜靜地把心交給大自然,沒有鬧市的喧嘩,沒有名利的紛擾,任憑東南西北風吹過,心不動,萬物皆不動,以天為屋頂以地為床,才是真正的走進了大自然,融入到了她需要的境界。
她是一個愛幻想的人,她隨著她的幻想來到了這個充滿著野蠻、貧困、純樸而又美麗天然的地方,她是應該高興呢還是應該沮喪呢?
對於現在的她來言,她還不能真正說出心的去向。
熙熙攘攘的群眾散去後,她終於靜下心,花了幾分鍾時間面對了一下自己。
院外響起了清脆的聲音,那是一個拄著手杖走路的年輕人,劍眉星目,英俊挺拔的身材讓她聯想到了路邊的鑽天楊。
年輕人的目光如炬,盯著前方。眼神裡帶光的人,是有激情和闖勁的,這樣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竟然能夠在這個貧窮的地方能夠見到一個現代人,讓她覺得她重新穿越回來了,也許她的同類來到這裡在找她。
為什麽那個人的腿一瘸一拐的?也許他在穿越的時候負了傷。突然有了一種親切感,這種親切感,只有在穿越過漫長的等待過後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