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這一天,李虎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
春風,乃春季的第四個節氣。春分那天,地球上的兩個半球——北半球和南半球——接收到的太陽光照射時間大致相等,約為12小時。因此,春分被形象地稱為“晝夜平分”,代表著四季中陰陽平衡的時節。
迎接李虎的不是滿臉帶著微笑、雙手布滿老繭的母親,而是緊鎖的門,還有那些在風中搖曳的荒草枯枝。
自從父親死後,母親便和哥哥嫂嫂一起住了,母親說過,一個人住著孤,趁著自己身子骨還硬朗,過去給你哥哥嫂嫂幫幫忙,順便看看洋洋和芳芳。
母親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到了哥哥嫂嫂那邊,便成了主要勞動力,一日三餐做飯全部由母親攬了,還忙地裡的活。
哥哥是一個泥瓦工匠,經常在門跟前給莊戶人家乾活,只有到了大忙的季節,莊戶人家要忙地裡的活了,哥哥也閑了,便回家幫襯著嫂嫂乾活。
嫂嫂是一個自私又貪財的女人,也是一個強勢的女人,那個家,由嫂嫂說了算,哥哥賺的錢全部要上交給嫂嫂。
家裡不但沒有了母親,也沒有了哥哥嫂嫂一家人,兩個院子都冒了野草,木門上掛著鏽跡斑斑的鐵鎖子。
看起來,他們已經走的時間長了,母親一定是隨著哥哥嫂嫂進了城。
還是去父親的墳頭看看,三年了,已經沒有給他老人家送紙錢了,本來這個春節,打算回來給他老人家多送點紙錢,沒有想到一場大雪,差點要了他的命。
車上那些沒有打印的燒紙和冥幣,只能等到清明的時候燒了。按照當地的風俗,活著的人要給死去的人送錢,只能在除夕、清明和十月一這幾天,除過這幾天,送了也是白送。
既然錯過了除夕,也只能等清明節了,這個清明節,他準備在老家過。
沿著小路,繞了一大圈,走過三塊田,終於看到了父親的墳頭。堆砌起的土堆在沒有莊稼的田野裡特別突出,墳頭插著的喪棒就像一個個列兵,看守著墳,枯萎的黃蒿草在風中站著,一隻金色的野雞把墳地當成了自己的家,陪伴著父親。
總覺得自己還小,總覺得父母不會老,沒有想到,一晃,父親走了,自己也到了三十歲的年齡。
“爸,我回來了,回來了!”
“爸,這些年,兒子為了多賺點錢,去了國外打工,年頭節日也沒有回來,圖得就是多賺點錢。”
“爸,貧窮的日子讓我過怕了,這些年,我加班加點,就是為了多賺點錢,能夠讓咱們過上好日子。”
“爸,如今的我比起有錢人,也不算有錢,但遇見事,總不會困住。本來我原來想著,等我有錢了,在城裡買個房,把你和我媽接上去住,可如今,你去了,我的心好空好空。”
“爸,本來我想著在環江縣買套房子,你去了後,我便沒有了那個心。去年,兒在內蒙乾活,那裡的活多,工資也不低,兒準備在那裡發展,便在那裡買了一套樓房。”
“爸,這次,我回來,準備把我媽接上去住一段時間。我知道我媽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如果她住的不習慣了,想回來看你老了,我就把她送回來。等她想跟著我過了,我便把她重新接上去。現在兒有了車,來來回回方便,也燒不了多少油。”
“爸,這次兒子大難不死,多虧了柳樹灣村那些群眾,兒子這次回來準備辦個培訓公司,培訓農民技術工,想給家鄉做點實事。公司就辦在市上,我想和你說話了就回來看你。”
“爸,對不起,這些年和你老交流得少。今天,我就和你老多說說。你老說,人活著不能忘本,無論走到那裡,虎子都是吃尚家河的水長大的。是的,兒子這次回來,就多呆幾天。在外面這麽多年,兒的確累了,好想躺在老家的土炕上好好睡幾天。”
……
“爸,咱們說的已經夠多了,今天就說這些,今年清明一定回來給你老多送一些錢,讓你在那邊也過上好日子!兒這就走了,去和我媽嘮嗑去了。”
在父親的墳頭坐了一會,李虎站了起來,沿著自己家的田走著,他想走走看看。
父親活著的時候,家裡三十多畝地,每一塊田,父親每年都會套著牛最少犁二遍。開春犁地,施肥,播種,到了秋季,糧食收獲後,還會套著牛犁地。
父親說過,這地和人一樣,到了秋末的時候,得把它犁過,把地上的草草壓在地下,不要讓那些草草繼續吃地裡的營養,得讓地休息,以便來年耕種。
父親從來舍不得讓地荒著,每一塊地,牛犁不到的地方,父親會用钁頭挖,讓每一個地方都長上莊稼,結滿果實。
父親從早到晚忙個不停,換來的是兒女的長大,兒女長大後,卻一個個不願意留在黃土地。
父親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留在黃土地,父親說:“我們這一代人是被黃土地拴死的一代人,到了你們這一代,該讓黃土地休息休息了,你們還是去飛吧!飛得越遠越好,到過年的時候再回來。如果過年的時候回不來,也不用回來了,現在有手機,打個電話就行了。”
有了父親的支持,他才離開了家,如今回到家,除過曾經熟悉的泥土氣息,一切都變了。和父親的交流,只能在夢裡了。
父親曾經熱愛的黃土地許多地塊冒了荒草,齊腰的黃蒿草代替了莊稼,即便是那些種了莊稼的土地,也沒有犁,破爛的白色薄膜在風中起起伏伏,一堆堆玉米秸稈立在田中,表示著這個春天還沒到播種的時候。
走過了兩塊田,他望見了一個新的墳,堆砌起的墳上還沒有荒草,屹立不倒的喪棒依然有綠色。
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難道是……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www.uukanshu.net
母親身體健康著,七個月前,母親和他通過電話,母親在電話中說過她身體健康著,叫他不要擔心,讓他好好賺錢,盡快說個兒媳婦給她引回來。
母親說:“虎子,如今的娘,最牽掛的就是你的媳婦,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有一個家了,你看看和你一起長大的婷婷,人家的孩子已經九歲了。”
母親很少在他面前提張婷婷,母親也知道提張婷婷意味著什麽。他和張婷婷的分開,因為貧窮,這些年,他累死累活,就是為了走出貧困。
誰家的墳,會修在他家的地裡?他有點惶恐不安。
哥哥的電話,起先是打不通,最後是停機。嫂嫂的電話,起初是一直在談話中,最後是停機。
也不知道哥哥嫂嫂是怎麽想的,他是真心不想失去那份親情,他拿出的二十萬,他就沒有打算讓哥哥嫂嫂歸還。哥哥嫂嫂張口要借錢,他是竭盡所能在給湊。那個時候,他的確手中緊張,拿不出多余的錢。
嫂弟拐走的20萬,他也是看在嫂嫂的面子上,沒有繼續要,如今那些錢,已經過了起訴期,起訴也不成了,那些錢,打了水漂。
他這樣做,為的就是不想失去那份親情。這次車禍,讓他把一切都看淡了,以前拚命追求的錢比起健康,還是健康最重要。
在醫院躺著的那些天,他最渴望見到的人便是親人,看著別的病號由家屬陪著,他心裡好羨慕,也很心酸。
為什麽哥哥嫂嫂要拒接他的電話?這裡面究竟有著什麽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