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三太子見小師父側耳傾聽時,秀發上豎起的毛茸茸的兔耳朵,白裡帶粉,毛尖輕顫。心裡頓覺仿佛有一根羽毛在他心頭上搔癢,連帶著他的指尖也癢了起來。
龍三太子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臉色不由得紅了起來。
“一百回合了。”這時小師父笑道。
龍三太子連忙收斂了心神,問道:“大師兄可是要贏了?”
女娃娃勾唇一笑,道:“還早。”
龍三太子驚訝道:“竟然真的有妖怪可以和大師兄一較高下?想當年大師兄大鬧天宮時,就是天庭也拿他束手無策。”
女娃娃笑了笑,向天上瞥了一眼,道:“凡人尚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到了真仙境界,又有哪個敢說自己天下無敵。
當年小猴子大鬧天宮時,他自己固然神通不弱,武藝高強,但也是仗著天生地養,旁人奈何不了他罷了。
既然奈何不了,又何必打生打死,索性省點力氣,找了西天佛祖……”女娃娃說到這裡,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冷意凜然地笑了笑。
龍三太子發現小師父冷下臉來,還真挺威嚴的,前提是她頭頂上沒有那微微抖動的兔耳朵。
“師父,那這黑熊精到底是何來歷?竟然能和天生地養的大師兄旗鼓相當?”
女娃娃冷冷一笑:“這我也想知道。”
三太子這時不禁有些憂心起來:“師父,既然大師兄都拿那黑熊精沒有辦法,恐怕我去幫忙也頂不了多大用。那黑熊精的妖丹,師父豈不是吃不到了?”
女娃娃頭頂的兔耳朵這時抖了抖,道:“兩百回合了。”
“什麽?”
女娃娃笑道:“已經兩百回合了,再打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那黑熊精一會兒就會嚷著餓了要回府,與你大師兄約定第二天再打過。第二天再打過,也是今天這樣的結果。也好也好,也殺殺那小猴子的傲氣,今後才有長進。”
三太子還未回話,忽見小師父這時突然將頭上的兔耳朵取了下來,收進袖子,又對自己擠了擠眼睛,換了一個滑稽的腔調,連臉上的表情,都活脫脫像那齊天大聖,道:
“師父,那黑熊精不經打。俺老孫打了幾棒,他就逃回洞去不肯出來了。俺老孫懶得打他的洞府,又擔心師父,就回來先看看。”
三太子有些發蒙,心想這小師父這是大師兄附身了嗎?怎麽突然這樣說話起來?正糊塗間,忽聽上空有人叫道:“師父,俺老孫回來了。”
三太子回頭看去,果然見大師兄從雲頭上跳了下來,向師父拱手行禮,笑道:“師父,那黑熊精不經打。俺老孫打了幾棒,他就逃回洞去不肯出來了。俺老孫懶得打他的洞府,又擔心師父,就回來先看看。”
此刻那孫悟空的說的話竟然與小師父剛才說的一模一樣,不但說辭相同,就連那神態語氣都神似。
龍三太子驚奇地看了眼小師父,又看看孫悟空。
“撲哧。”
孫悟空不悅地看向龍三太子:“笑甚?”
女娃娃這時輕咳一聲,對著孫悟空含笑道:“悟空啊,我還以為你去了這麽久,想來與那黑熊精也大戰了幾百回合。”
孫悟空有些尷尬,撓了撓頭,又笑道:“也沒多少,也就百來個回合吧。”
女娃娃又笑道:“若是明日再戰,你可能贏他?”
孫悟空躊躇了一下,道:“若是那黑熊精肯與我正面交戰倒也無妨,
只可惜那黑熊精總是打不過就逃回洞府。俺老孫是正經人,總不能打進人家家裡去。” 這回女娃娃都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孫悟空羞惱:“師父怎地也笑俺老孫!”
“小猴子,我早說了,你和那黑熊精本領不分上下,你贏不了他,他也贏不了你。”
此刻天色已晚,師徒三人找了一處水草茂盛之處休息。
那白馬如今吃的東西也雜,原本它隻吃草,現在竟然連老鼠都吃了。
三人坐在火堆邊,看著那馬兒在草叢間跳來跳去,四條細長腿左右騰挪,令人眼花繚亂。
曾經的天庭弼馬溫,天下養馬的總馬倌孫悟空,在心裡替這馬兒默哀了片刻,就將注意力放回火堆上的這鍋湯水上。
湯水泛著草木的清香,聞著就令人心曠神怡。
“師父不是吃不得草木?怎麽又熬這仙丹?”
女娃娃覺得那湯水的顏色有些奶白色了,用木碗盛了一碗,遞給孫悟空。
“原來是給俺老孫熬的,謝師父。”孫悟空驚喜地接過來,吹一吹,就要喝下去。
一把湯杓在他的手上敲了一下:“這是喂馬的!”
孫悟空:……“師父!”
“最近這馬兒吃的東西有點雜,為師尋思著,也該給它補補了。”女娃娃淡淡地道。
孫悟空捧著湯碗,萬分委屈地蹲在那裡:“原來在師父心裡,那白馬都比俺老孫重要。”
三太子在一旁心裡開心,嘴上卻道:“大師兄何必介懷,師弟我不是也沒有麽。”
女娃娃淡聲道:“這仙丹我另有他用。你二人一個是真龍仙體,先天的慧根,一個五百年前就吃空了丹房,現在又來饞我的仙丹。”
“就是。”三太子道,“大師兄原來偷吃了老君多少仙丹,哪還看得上這個。”
三太子知道自己是龍,吞雲吐霧就是修煉,癡長年歲就是修為,不需像人類還要借助外力。
但那孫猴子吃蔫,三太子就覺得痛快。一個勁地擠兌孫悟空。
孫悟空想想也覺得納悶,當年他吃下那許多仙丹,將老君心疼得臉都綠了。如今不過是仙丹的湯水,自己怎麽突然就心酸起來,真是怪哉。
孫悟空想到這裡,訕訕地朝小師父笑了,端著碗喂馬去了。
三太子雖然對仙丹沒興趣,這時倒是真有點羨慕那白馬了。
“師父對那馬兒真好,這麽寶貴的仙丹,居然熬湯喂馬。”
說著,也有點眼巴巴地看著那湯水,不管裡面有沒有仙丹,但這是小師父親手熬的啊。
女娃娃卻沒心思管這兩徒弟的心思,隻專注那湯色,覺得差不多了,就從袖中摸出一物,扔進鍋裡。
一旁的三太子驚得瞪圓了眼睛,指著湯鍋叫道:“師父,毒毒毒……”
“毒牙,你前女友的。”女娃娃淡笑補完。
龍三太子理解了字面意思:“我那前女友的毒牙,師父,您掉在仙丹湯鍋裡了啊!”
“我知道。”女娃娃將那鍋湯水攪了攪,一股腥臭泛了上來,連八十八味仙草的清香都遮掩不去。
“這,這湯,還能喝嗎?”
“恐怕是不行了。”
“那,師父?”
“小龍,龍涎。”
“啊?”
“吐口水,會不會?”
“師父,可這……”
“龍涎可以幫助仙丹吸收這毒素,快,別磨磨唧唧地像個小姑娘。”
三太子雖然覺得當著小師父的面吐口水十分不雅,但小師父冷著臉等著,他又不敢不聽從,便扭扭捏捏地往鍋裡加了點龍涎。
孫悟空喂完馬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惡心地乾嘔了一聲。卻見那鍋泛著腥臭的黑綠色湯水,像是被施了仙法似的,轉眼就清澈起來。
“師父?”
女娃娃用杓子將那仙丹舀了起來,對著月光打量。兩名徒弟也仔細看去,發現那仙丹看上去和原來竟然無甚差別,丹上籠著淡淡的金光,上面隱隱能看到流轉的華彩。
但明明這水裡的毒素都被這仙丹吸了去。
女娃娃滿意地點點頭:“那妖蟒的毒素連我都可以毒倒,想來對付黑熊精,就算毒不死他,也至少能讓他動彈不得。”
兩名徒弟恍然大悟。
“原來師父是想用這毒丹來對付那黑熊精。只是如何讓這那黑熊精服下這粒毒丹?”孫悟空問道,“那黑熊看上去也不像是個蠢的,來路不明的丹藥,恐怕他不會吃。”
女娃娃微笑點頭:“小猴子說的對,來路不明的仙丹他不會吃,那麽有來路的仙丹呢?”
“何為有來路?”
三太子在一旁靈光一閃:“我知道了,師父的意思是,咱們假扮賀壽的獻上這仙丹。”
孫悟空在一旁拍著大腿笑道,“好好,這主意真妙,我就扮作那觀音禪院的老院主,將這仙丹當做賀禮獻上。到時只要那黑熊精吃下仙丹,俺老孫一棒子打死他就是了。”
女娃娃卻搖頭道,“那觀音禪院的老院主雖然有些名氣,但歷來只會講道,並不會煉丹。如果那黑熊精到時問起這仙丹的來歷,卻又不好解釋。”
三太子見女娃娃說這話時,並未有為難之色,便問道,“可是師父已有妙計?”
“我扮作……”
女娃娃張口還未說完,兩個徒弟齊聲反對:
“不行!”
女娃娃悵然地歎了口氣:“那就只有下策了。”
“師父快說,何為下策?至於那上策,師父就別說了。俺老孫不會讓師父去冒險的,要讓菩薩知道了,也會怪罪俺們不會做徒弟。”
“下策就是,那黑熊精有兩個密友,一個是蒼狼精,名喚凌虛子,另一個叫什麽名不知道,常以白衣秀士的面目出現,其實是條白花蛇。其中那凌虛子,就是個煉丹的。”
孫悟空腦子活泛,立刻道:“俺知曉了,師父是想將這毒丹假稱是那凌虛子煉的,哄那黑熊精吃下。”
“此計甚妙,三日後就是那黑熊精的壽辰,那凌虛子應是會獻丹作為壽禮。”三太子也讚同道,“大師兄只要在獻丹之前,將那仙丹換做毒丹就行了。”
孫悟空這時卻突然“咦”了一聲:“師父如何知道那黑熊精有兩個密友,而且連身份來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女娃娃微微一頓,隨即微笑道:“自是聽那小兔子說的。”
兩位徒弟想起那兔精女子和小師父分別時,拉著手親密地說了不少話,想是說了些附近妖怪的來歷,也是有的。
“只是有一點……”女娃娃沉吟地道,“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明日你二人還是去附近尋一尋,親眼看到那凌虛子是否煉丹,才是穩妥。”
到了第二日天光一亮,師徒三人就前往了黑風山的山腳,女娃娃在山腳下找了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放馬,孫悟空便離開去打探那凌虛子去了。
女娃娃覺得今天的白馬有些躁動不安,便從袖子裡摸出一個果子塞進馬嘴裡:“馬兒馬兒,你是匹馬,你可記清楚了。你這一跳一竄的,難道是想飛嗎?”
龍三太子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樹叢中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三太子抓起長槍,冷喝道:“什麽人?”
女娃娃扭頭看去,只見樹叢晃動,一人從中走了出來,一身白衣書生長袍,手拿折扇,長相斯文。
那書生走到師徒兩人近前,含笑施禮:“小娘子,小師父,小生這廂有禮了。”
三太子皺眉:“你這書生,靠那麽近做什麽?退後!”
三太子手持長槍, 雖是女裝,但英氣逼人。那觀音禪院的和尚色膽包天,尚且不敢貿然冒犯,然而這文弱書生卻絲毫不懼。面對指著自己鼻尖的長槍,隻淡笑著撥開了些,再次道:“小娘子莫要誤會,在下只是看到有一位小師父在此,想要討教些佛法罷了。”
三太子見那文士眼睛盯著小師父,目光灼灼,心中戾氣陡生,長槍橫掃,就想將這礙眼的書生,拍遠一點。
誰知那書生輕松就閃了過去,冷下臉:“你這潑婦,我好聲好氣說話,你卻粗魯無禮,真當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三太子雖然是被貶的罪龍,但那也是金尊玉貴的三太子,何曾被人辱罵過。見這書生能躲過自己的長槍,就知他不是凡人,冷笑道:“哪裡來的妖怪,竟敢在小爺面前撒野,也不打聽打聽,你小爺是哪個!”
說著,就舞動長槍,攻了上去。
那書生冷笑一聲,手中折扇一揮,便變成了一把長劍,與那三太子鬥在了一處。
女娃娃見狀輕笑:“白衣秀士,好好好,不去尋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也合該是你的命數。”
正自觀戰,忽覺那白馬躁動不安,似要掙脫韁繩。
“馬兒馬兒,你要做什麽?”女娃娃覺得韁繩已經拉不住那馬兒了,便翻身上了馬,雙腿夾緊馬腹,同時拉緊韁繩:“你且安靜些,現在沒空,過一會我再給你找點……”
正說間,那馬兒原地尥了幾個蹶子,忽然人立而起,走了幾步。
女娃娃:???
下一刻,那馬兒竟然真的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