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鳳清生前是一個超凡者,對於陰煞之氣的操作不像李英鵬那般粗糙,它能夠感應到活人的氣息。
根據譚鳳清的說法,‘新娘’此時位於三層的某個房間,而李英鵬並不在那個房間裡。
李家莊群鬼雖然被李英鵬控制,但李英鵬控制它們的手法同樣很粗糙,短時間內,如果它們失蹤了,李英鵬也感應不到。
站在門後,楊伏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略顯急促的心跳,堅定信念,推門而出。
一腳邁出房門,明明體型高大,腳步卻是輕若羽毛,腳掌輕盈落地,沒有製造出半點動靜。
在輕盈無聲的基礎上,楊伏的行走速度並不慢,甚至可以說很快。
腳跟離地,前腳掌在距離地面約莫一厘米的高度往前挪動,隨後卻又是腳跟率先落地,幾乎緊貼著地板的前腳掌才踏下,等到腳掌穩固地踩在地面上時,才將重心前移。
一系列動作看似繁瑣,實際上都是發生在半秒之內的事情。
楊伏悄無聲息走向樓梯,在拐角處探頭探腦,確認了沒有鬼怪從下方走上來,這才轉身走上樓梯。
可就在他轉身走出拐角的時候,卻正好與一個從樓上走下來的鬼怪撞上視線。
鬼怪臉色驟變,嘴巴張開,作勢叫喊。
楊伏立即飛身而上,身體在跳到樓梯一半的時候便落下,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腳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力量,腳掌在樓梯上輕輕一點,身體再次拔高。
左手化爪探出,捏住鬼怪的嘴巴,將它的‘聲音’堵了回去。
鬼怪的發聲並不依靠聲帶振動空氣,或者說它們本來就不能發出聲音。
它們的‘聲音’是一種電波,只有頻率和它們相同的人或東西才能接收到。
不過,任何鬼怪都擁有活著時的部分本能,例如它們感到痛苦的時候,面容還會扭曲。
被楊伏捏住嘴巴,鬼怪‘下意識’失去了聲音,蓋因它不覺得自己還有說話的能力。
右臂後擺,迅速轟出。
楊伏一拳打中鬼怪胸膛,把它的胸口貫穿。
鬼怪的存續除了依靠陰煞之氣以外,還需要保證完整性,如果完整性被打破,又沒辦法修複的話,就會魂飛魄散。
被楊伏捏住嘴巴的鬼怪眼睛大睜,片刻後,形體潰散。
楊伏松一口氣,轉身看向剩下的一截向上的樓梯。
主樓整體由土石構成,樓梯卻是木質的,踩在這上面會發出聲音。
看了兩眼,楊伏彎下腰來,四肢著地,像一隻真正的貓一樣,匍匐而行。
受力點從兩個變成了四個,哪怕楊伏體重不輕,憑借宛如本能般的肌肉操縱能力,也能不聲不響爬上樓梯。
走廊上沒有看見任何身影,楊伏快速行動,來到‘樓梯往左的第三個房間’門前。
按照譚鳳清的說法,‘新娘’就被安置在這個房間裡。
活人與靈體接觸,會被陰煞之氣傷害,李英鵬還需要新娘孕育一個後代,自然不可能安排鬼魂守在旁邊,不然鬼魂散發的陰煞之氣傷害到了新娘的身子,讓她沒辦法孕育後代的話,李英鵬還需要再找一個‘新娘’。
它煎熬了上百年之久,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重回陽間了。
“……李英鵬!”
楊伏耳朵一動,聽到從腳下傳來的聲音。
他蹲下來,附耳聆聽。
譚鳳清發出這麽大的聲音,或許就是為了提醒他。
“如今婚禮就要開始了,嫂子,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吧!”李英鵬得意洋洋的聲音透過地板,被楊伏聽在耳中,“還記得你和大哥還有一個孩子嗎?當初你們把他交給了一個熟人照看,說起來那人也是盡心盡責,在你們失蹤之後,就將他當作親生兒子一般對待。
“於是乎,你們的兒子不僅順順利利的長大了,甚至還有了自己的子孫後代……嘿嘿,你猜,我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件事?”
似乎是察覺到了譚鳳清的憤怒,李英鵬哈哈大笑:“沒錯!沒錯!嫂子伱想的沒錯,事情就是你猜測的那樣——我的新娘,正是你的子孫後代呀!哈哈哈哈!”
哐哐哐哐!
外面突然敲鑼打鼓,喜慶的嗩呐聲直衝雲霄。
“吉——時——到——”
楊伏霍然抬頭,蜷曲的身體隨即舒展,猛然起身撞開房門。
李英鵬笑容凝固在臉上,驚怒抬頭往上看,旋即身影飄起,準備穿透天花板。
卻在這時,端坐在架子床上的枯骨橫生血肉,肌肉束在頭骨上交織,編織出了一張威風豔麗的姣好面容,三千青絲如瀑墜下,白色襯衣與灰色修身長褲隨之浮現。
譚鳳清抬手一指,李英鵬立即被定在空中,無法動彈。
“譚!鳳!!清!!!”
自己擺脫這具無用之身的希望近在眼前,卻又橫生枝節。
李英鵬目眥欲裂,面容扭曲。
劈裡啪啦的巨響從地板之下傳來,楊伏充耳未聞,視線從裝飾奢華的婚房一掃而過,鎖定在了那個身著婚服,頭蓋紅布的身影上。
衝過去將其扛起,轉身奔向房門。
急促的腳步聲從兩側樓梯傳來,奇形怪狀的倀鬼們剛剛跑上三樓,就看到楊伏抬腳把窗戶踹飛,從窗口一躍而下。
“別讓他跑了!”
重重疊疊的唳嘯像是雲霧中翻滾的悶雷,鋪滿整個宅院。
腐朽的磚瓦無法承載楊伏的體重,但如今宅院煥然一新,他便不需要躡手躡腳,快步奔行在橫屋的屋脊之上。
下方宅院中,披紅掛彩的仆役們拋下禮器,撕開衣服變回原形。
一頭頭惡鬼出現在宅院中,鬼哭狼嚎追趕在楊伏身後。
好在楊伏身高腿長,很快就跑到宅院外圍,從屋頂跳了下去,沿著李家莊唯一一條大道朝村外跑去。
在他身後,李家大宅的門轟然洞開,倀鬼如潮湧出,死死咬著楊伏的腳步,不敢讓他逃脫。
就在這時,五鳳樓的主樓突發爆炸,李英鵬從樓體破洞飛出,眼睛鎖定楊伏的身影,疾馳而去。
過了一會,譚鳳清也從樓中飛出,匯集陰煞之氣,對著李英鵬的背影揮出一擊。
哪怕是李英鵬,也不敢硬吃這一招,不得已回身防禦, 破口大罵。
“譚鳳清,你是死了心要和我過不去是吧?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譚鳳清劍眉一豎:“就憑你想要傷害我的子孫後人!”
“要不是你和那個婆娘,我豈會被困守於此百年之久?!”李英鵬憤怒尖嘯,澎湃怨氣從體內奔湧而出。
“給我死去!”
李英鵬與譚鳳清交手的余波掀起大風,風流卷地,搖動村莊周圍樹林的枝葉,使得林海宛若潮浪一般起伏不定,嘩嘩作響。
與此同時,楊伏的腳步邁過了那一圈枯黃的雜草。
緊隨他身後的倀鬼沒有注意,跟著衝了過去。
沙沙沙……
一個黑影從樹木後方走出,這時候,楊伏終於能夠看見它的全貌,瞳孔不禁為之收縮。
那個奇崛扭曲的身影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紅嫁衣,衣裳破口處暴露出來的傷口慘不忍睹,手臂彎成了好幾段,肩膀被向後折疊,貼在一起,雙腿一長一短,披頭散發,散發著幽光的眼睛隱藏在細細密密的發絲之後,凝視著追趕楊伏而來的倀鬼們。
楊伏看著它抬起了手,手掌光禿禿的,沒有了手指。
“啊!!!”
淒厲的慘叫聲突然從身後傳來,楊伏回頭一看,倀鬼們的形體接連膨脹、爆炸,消散在天地間。
“呼……”
呼出一口氣,楊伏停下腳步,把扛在肩上的‘新娘’放了下來,轉身面向在枯草線外停駐腳步的倀鬼。
活動了一下手腳,楊伏身體低俯,猛然前衝,撞入倀鬼群中,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