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7年11月11日,西湖鎮。( )
鴨子湖以西平原上一望無際的碧綠麥苗令以鄭斌為首的一乾農業部官員們看得心曠神怡,乘坐著四輪馬車行駛在鄉村砂石公路上的鄭斌甚至讓車停了下來,然後不顧隨從們的勸阻執意要從田間走路到下一個村子。
已經被內定為第一任西湖縣縣長的農業部官員王新遠也從車子上走了下來,一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在明年1月1日即將成為他治下的縣份鄉村,一邊緊緊跟著鄭斌鄭大部長。他們走的這條砂石公路並不寬,頂多三四米的樣子,路面的砂石也因為下雨天長期被載重貨車擠壓而變得坑坑窪窪——其實這也是鄭斌從車上下來的原因所在,無他,實在是在車裡住得不舒服啊。
東西向的砂石公路北側修著一條寬約一米的水渠,水渠上面蓋著蓋板以防蒸發。上一次來時水渠兩岸的斜坡上長滿的雜草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農民們種下的芋頭,此時芋頭剛剛出牙沒多久,細小的萌芽剛剛從泥土裡鑽出來,看起來十分可人。
水渠的再北面就是大片的農田了。此時正是仲春季節,越了冬的麥苗綠油油的,看著就讓人感到舒心。地裡已經有很多農人在忙活了,鄭斌定睛望去,這些人是在施肥。肥料是上頭髮下來的鯨骨粉,這種肥料富含氮、磷,易吸收、見效快,是一種優良的肥料,只可惜產量太小了。每個村才有這麽一點點配額銷售。真的不夠用。
西湖鎮的農田是嚴格執行三茬輪作制度的地區。在這個鄉鎮約五千成年農業人口中,人均擁有耕地面積已經觸及到了國家規定的上限三十畝。也就是說,平均每戶家庭(男女兩個勞動力)擁有耕地達60畝,就是牛的數量少了些,人均才5頭,每年產生的糞便只夠給一半多點耕地上肥的,完全不敷農業需要。
不過這事也是急不來的,君不見東岸拉普拉塔遠征軍已經從西班牙人那裡弄來了七萬多頭牛了——按市價算已經超過一百萬元——這些牛對於東岸完成農業“現代化”至關重要。至少在傳統農業區。東岸農民們因為這場戰爭而將人均牛擁有量從0.8頭一下子暴增到了2.4頭,接下來東岸農牧業大發展幾乎全賴於此。
真是人無橫財不富啊!想到這裡,鄭斌搖了搖頭有些感慨。戰鬥進行了一年多,東岸人別的不說,已經從拉普拉塔搞回了七萬余頭牛(還有更多的牛尚在運輸途中)、二萬多隻羊、兩千匹馬以及其他一些牲畜,此外還有七八千噸小麥、一萬多根原木、三萬張皮革以及數量超過了一百二十萬元的各類金銀幣,這些東西如果全部折合成現金的話,差不多也有三百二十多萬元了,幾乎是46年政府全年財政收入的1.6倍。
從這裡可以看出,東岸人打了一年多的仗。至少從經濟層面來說並沒有虧,相反還賺了很多。不過這些所謂的“收入”都是建立在掠奪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區百年殖民財富積累上面的。說白了這些都是一次性的收入,並不是每年都有的。要想致富、要想維持國家繼續進行消耗巨大的戰爭,還是得靠扎扎實實的發展生產啊,而農業顯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此次鄭斌代表農業部來到耕地面積佔到了全國57%的西湖縣視察,顯然是對48年夏收的糧食產量極為關心。因為現在下面有很多鄉鎮反應,戰爭對農業生產的破壞實在是太大了,因為90%以上的民兵都來自農村,這就已經是五六千名壯勞力了。這還不算,還有相當數量的壯丁被抽調到各個碼頭、車站甚至前線兵站給軍隊運輸物資,農村地區的勞動力就這樣大量流失,導致很多農田水利、公路房屋建設項目都極其缺人手。
農業部在開了多次閉門會議後擔心,明年的糧食夏收產量會不會出現一個不小的下滑。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因為從明年年初開始一直到年中,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大量移民來到東岸各個港口,其數量很可能在2萬到2.5萬之間,這些人的吃飯問題絕對是個大麻煩。不說別的,第一年幾乎是白養他們,這就至少也需要五六千噸小麥了,幾乎相當於如今存儲在各個國家、縣直屬庫內的糧食數量總和;而且這還沒完,一般來說第二年他們仍然做不到糧食自給,那些新定居點仍然需要國家輸血,一直到第三年差不多才能剛剛達到平衡,這糧食壓力不是一般地大啊。
而更悲催的是,依照和荷蘭西印度公司及熱那亞人達成的協議,明年還要向這兩家出售超過六千噸的糧食。若是正常年景還好,只要本土小麥正常豐收,差不多也能支應過去並且還有部分盈余,但如果糧食產量出現下跌的話,那麽事情就很麻煩了,難不成要從南非大量輸入那些難吃的高粱麽?
唉,不想這些煩人的事情了,先把西湖縣這個最重要的農業區調研清楚再說。鄭斌從兜裡掏出煙鬥後給自己點上,然後揮手招來了正在自己身後走著的王新遠,朝他說道:“一路看來,西湖鎮的麥苗長勢還可以,明年產量應該不至於出現大幅度的下降。不像我們在低地堡、牧草嶺和大豐鄉所見,那些地區的農田麥苗長勢看起來不行啊,遠不如這邊。”
“那邊開發比這裡晚,而且人均牲畜保有量也不如這裡,這農田施糞少,自然就肥不起來。田不肥,還種個屁的地啊,依我看啊,那些地區的種子收獲比能達到1:6(畝產約100斤)到1:7之間就不錯了。西湖鎮這裡,我看能達到1:8.5到1:9以上,若沒有什麽意外,糧食豐收不成問題。”王新遠靠了過來,也給自己點了個煙鬥,抽了口煙後,像個老農民似的絮絮叨叨了起來:“就是再過個倆月,得把前線的民兵及運輸輜重的壯丁叫一批回來了,那會正是農田除雜的關鍵時刻,可短不得人手。光靠如今留在家裡的這些人手,怕是還不太夠,畢竟若是除雜搞不好的話,糧食收成可是會下降的啊。”
“這個怕是有點難。”鄭斌憂心忡忡地說道,“這會聖菲那邊還僵持著呢,每日裡耗費的物資糧餉都是天文數字,布宜諾斯艾利斯那邊暫時也不能撤,都得留兵防著,畢竟不能讓西班牙人抄了聖菲守軍的後路啊。至於說去智利、秘魯的那一波,我們就更不用指望了,那些人不知道在哪裡打遊擊呢。不過現在青島港、商城港那片卻駐扎著一批輪休的戰鬥部隊及輜重部隊,也許我們可以讓政務院出面與軍部進行交涉,先讓那部分民兵或輜重部隊解散,回家忙完農活再說。呵呵,當然了,我也就是這麽一說而已,可能性不是很大。”
“這操蛋的戰爭,到底要打到何時才是個頭啊,和平看起來遙遙無期,真是愁煞人也!”王新遠將煙鬥在鞋底磕了磕,清完煙灰後又往裡面塞了一撮,點燃後抽了一口,說道:“和西班牙人打仗就像玩牌,前幾局我們雖然小贏了幾把,但人家西班牙佬家大業大不在乎,說不定啥時候就一把梭哈了,我們是跟還是不跟呢?”
“別扯那些沒用的了,跟我到前面看看。”鄭斌有些煩躁地打斷了王新遠的絮叨,然後率先拔腳往前走去。
砂石公路的南側同樣有一個小水渠,看樣子是村民們自己挖的,裡面的水主要是雨水積水。水渠旁邊就是農民們的自留地了,一般只有兩三分大小,種的東西也不盡相同,但多半都是蔬菜之類的東西。自留地裡往往還埋著一個大水缸,這其實是糞缸,農民們澆菜的時候就會用糞杓從裡面舀糞水澆灌,較為方便。
隨著北方植物園培育出的蔬菜種類越來越多,鴨子湖地區的農戶們也購買了一些良種回去種植,如豇豆、芋頭等還是第一次出現在各個鄉鎮的菜市場上。農戶們種植的蔬菜小部分自用,大部分還是要拿到市場上換取自己想要的商品的,即便在這個商品短缺的年代,他們依然習慣將這些東西拿去出售,而這也確實極大地豐富了東岸人的餐桌。
鄭斌和王新遠等人領銜的農業部調研組在將整個村轉完後,又不辭辛勞地踏著兩側栽滿蠶豆的田埂,朝下一個村子而去。
11月13日,鄭斌等人在結束了對西湖縣的農業生產調研之後,立刻就地開了個閉門會議。會議商討至最後,大家一致判斷:明年(48年)2月底、3月初的小麥夏收產量應該不至於出現下滑——這並不是說糧食畝產沒有下跌,而是今年糧食播種面積比去年有所擴大——不過要指望小麥夏收產量增加這也不太可能。總的來說,明年的糧食形勢不容樂觀,應當是穩中偏緊的樣子。若要徹底解決隱患,怕是還要行文南非那邊將解送中央的高粱、花生等農產品的數量上漲20%以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