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西裡古先生,您不能進入車間。”坐在羅洽港碼頭酒館內的餐桌邊,來自熱那亞的紡織業達人西裡古盯著酒杯裡的法國白蘭地,心中猶自忿忿不平。
他今天早上又一次在試圖進入正在興建的紡織工廠(位於羅洽港兵團堡郊外)時失敗了,守衛工廠大門的東岸內務部警察很直白地告訴他,如果他再在附近轉悠並企圖進入廠區的話,他們就要對尊貴的熱那亞客人采取強製措施了。這句話一出,頓時嚇得西裡古斷了窺視這座新紡織工廠的念頭。
而這座被命名為羅洽聯合紡織廠的東岸國內第三家紡織企業,卻恰恰就是有來自熱那亞的多利亞家族四分之一投資的工廠。這座工廠主要面向熱那亞人的傳統客戶,如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南德意志、西屬美洲等等,重點生產針對不同客戶群體的各種花式的紡織品,同時也將在熱那亞人的技術援助下(熱那亞人提供工藝、東岸人設計機器)生產一些絲織品、絲棉絲麻混紡品,利潤率總得來說將大大超過國內另外兩家紡織工廠:平安織造廠、大魚河機器紡織廠。
目前該廠廠址已經選定,就位於羅洽縣兵團堡郊外。兵團堡附近有很大一片棉田,面積大概有兩萬多畝,而鄰近的東方縣棉農鄉的棉花種植面積更是廣闊,達到了四萬多畝。這兩處早在十年前就建立的棉花種植基地如今的棉花產量已經比較穩定了,只可惜質量差了一些,不如西印度群島、巴西、佛羅裡達、佐治亞等地的棉花,只能用來湊合織一些低檔的白棉布。若要生產染色布、印花布等高檔品,則仍需從加勒比進口,最次也得從巴西進口,不然質量無法保證。
廠址選定、土地平整完畢後,本月(11月)初,一些大型機器便已經先於廠房建設開始安裝了——因為廠房蓋好後很多機器不便進出或安裝——這裡便包括很多鍋爐、蒸汽機及複雜的傳動系統。這些機器全部都由第一機械廠(負責生產設備)和第二機械廠(負責動力及傳動設備)共同設計、生產。工人也都是從紡織工業總局全資的平安製造廠及國家參股的大魚河機器紡織廠抽調,同時一些兵團堡畢業的相關專業的學生也進入了工廠擔任中低層管理人員,以確保工廠的穩定。
如今東岸的紡織工業確實是越來越發達了,相關的技術人才也是越來越多。自然科學研究院機械所轄下就有一個技術科專門研究、改進各種紡織機械。該科有一名半路出家的穿越眾擔任研發主管,擁有包括五名高中生、八名兵團堡相關專業畢業生的雄厚技術力量,常年跟蹤兩家紡織企業,對生產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問題隨時進行研究、分析,以不斷改進生產設備和生產工藝。
該技術科近些年來最重要的改進當屬在1645年發明的“集棉器”了。這種發明使得人們在從梳毛機上取下松弛的毛線時更加簡便快捷,節省了大量的手工接頭工,降低了成本、提高了生產效率,是紡織機械化快速生產中一個極其重要的改進。
此外,第一機械廠在這些年中也沒有停步不前。他們通過不斷的設計、實踐與改進,設計出了擁有更多紗錠的紡紗機;而紡紗機進步了。與其配套的織布機也進行了大量的技術改良,通過更好的傳動效率、更高的機器潤滑技術等,第一機械廠成功地使得織布機的生產效率也獲得了大幅度的提高。
而新近成立的羅洽聯合紡織廠,使用的都是最新設備,幾乎是東岸紡織行業如今最尖端的技術集合。也是此時世界上最有效率、成本最低的紡織生產線。這樣一座先進到極致的工廠,怎麽可能允許熱那亞人入內觀看呢,即便他們擁有該廠四分之一的股權也不可能。因此,只是名義上擔任該廠技術顧問的西裡古被拒之門外也就不是不可以理解了。
“該死的東岸人,他們早晚會因為對我展現出的粗魯態度而後悔的。”西裡古狠狠地喝了一口白蘭地,正準備繼續詛咒幾句時,只聽“砰”的一聲。一個巨大的木盆被重重頓在了西裡古的面前。
“你要的鯨肉!”一名嘴裡嚼著什麽的黑人服務員懶懶地說道,說完,拿油乎乎的手在髒兮兮的圍裙上擦了一把,便施施然地轉身離開了。
被嚇了一跳的西裡古暴怒不已,正想站起來說什麽時,只見大門再度被人推開。一名滿頭紅發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一件滿是汙漬的船長服,肩膀上也有些破損,但被很好地縫補了起來。嗯,看得出來,這位船長的經濟狀況似乎不是很好。
“庫艾特船長。很久沒看到你了。”之前正坐在吧台後打盹的酒館老板此時也醒了過來,只見他揮了揮手,剛才還懶懶散散的黑人服務員立刻恭恭敬敬地給庫艾特船長拉開了椅子,並端來了一杯馬黛茶。
“是啊,我剛從聖奧古斯丁過來,拉來了一船棉花。”庫艾特船長將同樣褪色地很嚴重的帽子扔在了桌上,然後一打響指,朝黑人服務員說道:“老謝,把我存的那半瓶河中大曲拿過來,另外再給我來一份烤羊排、一條醃滑柔魚,最後再給我上一份蛋炒飯——蛋炒飯可以晚點上。”
“沒有雞蛋了,先生。”姓謝的黑人服務員忠實地回答道,“半個月前我們這裡就停供雞蛋了。如今要想找到雞蛋,除了農民們的雞窩以外,就只有陸軍部的後勤倉庫裡才有了。他們最近研究出了一種新軍用罐頭品種,其中一種重要配料就是雞蛋,如今市面上的雞蛋幾乎都被他們搜刮光了。”
“那就來個羊肉抓飯吧。”庫艾特船長無力地揮了揮手,然後繼續和酒館老板聊著天:“聖奧古斯丁的棉花價格暴跌,我在那裡只要花九十五比索就購買到一噸上好的長絨棉,真是令人驚訝。聽說是西班牙人的那個瘋子國王最新下的命令,他禁止所有西屬美洲殖民地的商人們向東岸出口任何物資,其中棉花就是一種被三令五申下令禁止的商品。托了西班牙佬的福,這船棉花總算能讓我大賺一票了。”
“西班牙人禁止出口棉花到東岸,而無論是英格蘭人、荷蘭人、瑞典人還是法蘭西人,都沒有足夠的胃口來消化佛羅裡達、佐治亞等地的巨量棉花產能,這必然會導致當地棉花大量積壓,從而引起價格暴跌。”酒館老板歎了口氣,說道:“損失的是西班牙商人們自己的利益,不過這可能也會讓已被逼到絕境中的各國棉紡織業喘一口氣。畢竟之前的棉花價格實在是太過瘋狂了,技術落後的他們根本無法承擔這麽高的原料成本。不過既然聖奧古斯丁口岸出口的棉花價格已跌至九十五比索,那麽他們現在大量進口然後回去紡紗織布的應該會有一定的賺頭的,尤其是那個法蘭西的馬扎然,連我在東岸都知道這個家夥志在振興法國紡織業,呵呵,這下讓他逮著機會了。”
話說前幾年因為東岸人為拔高、操縱棉花價格,使得舊大陸上效仿東岸大力發展紡織業的四個國家(英格蘭、瑞典、法國、荷蘭)建立的多家紡織工廠陷入了尷尬的境地。想要進口棉花進行生產吧,那成本又太高,鐵定虧損,即便依靠貿易保護能賣出去一些棉布,但也實在沒啥賺頭,甚至還可能在與廉價的走私棉布進行競爭後被搞垮。不進口棉花進行生產吧,那你建立這些工廠是幹嘛的?看著玩的麽?大筆投資已經砸下去了,紡織廠裡卻門可羅雀, 這實在不是正常人應該做的事情。
不過現在他們總算可以暫時松一口氣了,前些年因為各國多多少少都在擴展自己的紡織產業,因為產生了對原材料的極大需求。然後再加上一些人為因素的影響,棉花價格像坐火箭一樣直躥上填,最高時甚至達到了175元/噸這種對東岸紡織業來說都無甚利潤的天價,一些穿越眾將早些時候在巴西低價購買的種植園脫手,很是賺了一筆。
舊大陸的第一波發展紡織工業的浪潮被高企的原料價格澆滅後,這才沒過兩年,棉花價格就陷入了暴跌之中,想必對一些志在振興國內產業的國家來說,這是天大的福音吧。
“不過我在阿姆斯特丹聽到過一個消息,好吧,對你們東岸人來說也許不是什麽好消息。”庫艾特船長坐在了一張桌子邊,喝了口馬黛茶,然後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我聽說有個來自澤蘭省的木匠贏得了三萬盾的懸賞,因為他發明了一種新的織布機械,能夠使得織布的效率成倍提升,他們好像管這種織布機械叫做‘飛梭織布機’。”
“果然是個壞消息。”還沒等酒館老板說話,坐在一旁的西裡古聽到這個消息後,腦海裡就立刻緊張盤算起了其中的利害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