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5年7月10日,新近晉升的劉海洋海軍上尉踏上了一片松軟的河口衝擊平原上。這裡就是那幾個費雅喀人嘴裡所說的松花江的河口,不過劉海洋在仔細對照地圖後,卻發現這裡應該是被更上遊的原住民們叫做阿穆爾河(即黑龍江)的河流入海口。
仔細交流了一番後,他才發現這是一個誤會。因為此地的費雅喀人將上遊黑龍江與松花江合流後入海的這一段河流依舊看做是松花江的延續,而東岸人的地圖上顯然是將其標注為黑龍江的。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只要弄清楚這裡是什麽地方就可以了。
費雅喀人在離入海口不遠處有一個哨所,十來間房屋遠遠地圍成了一個圓圈,再雜以一些木柵欄,這就是一個簡易城寨了。只不過這樣的城寨實在是不具備什麽防禦能力,也怪不得那些費雅喀人要向東岸人求援了,只要波雅爾科夫率領的那一百三十多個哥薩克返回這裡,憑借著他們相對精良的武器裝備和嫻熟的戰鬥技巧,征服這個簡陋的城寨似乎不存在什麽難處。
兩個中隊的挺身隊士兵正在沙灘上整隊。這500人中間有300人是來自河南的地方雜兵,另外還各有一百名來自日本以及鄂倫春的士兵,他們剛剛換上統一的土黃色哢嘰布軍服以及黑簷大蓋帽,腰間束起了武裝帶,腳上穿著嶄新的翻毛皮鞋,看起來也像是那麽回事了。
部分士兵扛著從山東、北直隸繳獲來的質量堪憂的鳥銃,但更多的士兵使用的仍然是冷兵器。此時他們在軍官的口令聲中排起了一個歪歪扭扭的五行橫陣。掌旗手舉起了鮮紅色的美洲鷲陸軍旗。隊形整理完畢後。他們便在軍官的帶領下朝沿著河流朝內陸地區而去。
費雅喀人的主要聚居地離此還有幾天的路程。據帶路的向導說。他們的老家在此段阿穆爾河的上遊與阿姆貢河(即恆袞河)交界處。旁邊就是一個湖泊(達裡津湖),水草豐美,他們以種植燕麥和黑麥為生,是漁獵加農耕文明的混合體。
隨從們給劉海洋牽來了一匹蒙古馬,劉海洋翻身騎上,然後在大約七八名水兵的護衛下與挺身隊一起,朝前方而去。至於他的副官們,部分留在了軍艦上。以防不測;部分則乘坐著小艇,開始在阿穆爾河口測量航道水深、繪製地圖。
按照劉海洋的記憶,黑龍江下遊是可以通行大船的,後世俄羅斯在19世紀就有過大船從河口灣內進入阿穆爾河。不過這裡的通航條件卻也夠糟糕,入海口是大片的淺灘,難怪後世的拉伯魯茲、俄美公司的加夫裡洛夫等幾位探險家在沒有實地測量過的情況下就斷言阿穆爾河河口不能通航。當時沙皇聽信了他們,幾乎就下令放棄阿穆爾河流域給中國,只是後來年輕的涅維爾斯科伊違抗上級命令堅持進行了一次探險考察,並在河口處靠海岸邊找到了一處足夠通航大型巡洋艦、水深達八米多的航道,這令整個莫斯科都為之震動。
劉海洋雖然篤信他的這艘吃水三米多的炮艦能夠繞開河口處的這片淺灘。從而開進寬闊的阿穆爾河內,但在沒找出確切的航道前他也不敢造次。萬一擱淺了可就麻煩了,那還得讓大泊那邊派船來拖航。因此,這趟進入上遊費雅喀人的聚居地,大船還是停在外海比較好,而他則帶著兩個中隊的士兵沿河岸向內陸地區步行進發。一路所需的補給由從大船上卸下來的幾艘小艇裝載,此時外面刮著東南風,撐起風帆來倒也走得不慢。
阿穆爾河這個名稱還是來自當地人。當地人最初稱黑龍江為“馬穆”,久而久之就訛傳成了“阿穆爾”。阿穆爾河兩岸的土地非常肥沃,都是黑色腐殖土壤。而且這裡的降水極為充足,土壤透水性也很好,難怪後世這裡成了著名的農業區呢。大批的中國東北農民蜂擁進俄羅斯一側,租地種糧食,收成極高,而且這還是在俄羅斯人不許中國農民使用化肥的情況下得到的收成呢,可想而知這裡的土地有多肥沃。
東岸人沿著河岸行走了足足五天,這才看到了費雅喀人的聚居點,那似乎是一個大一點的村子。但這個大也只是相對入海口邊的哨所而言,整個村子依然只有寥寥幾十戶,不足三百人。考慮到這邊極低的人口密度,很可能在附近阿穆爾河兩岸數百裡的范圍內,很難再有一個丁口能夠媲美他們的“大部落”了。而也正是擁有如此多的丁口,才讓他們得以佔據著阿穆爾河下遊至入海口這麽一個風水寶地。這裡食物來源豐富,土地肥沃,附近森林裡的山貨也不少,沒點實力的部落是不可能長久佔據這裡的。
看到比他們全族人口還多的黃衣大軍的到來,胡子花白的費雅喀族長立刻走到劉海洋面前,撲通一聲跪下,用字正腔圓的遼東口音漢語說道:“奴才巴爾金,叩拜大泊莫大帥麾下天兵。天兵雄壯已極,那吃人魔王波雅爾科夫必定不敢再來。”
劉海洋一聽,頓時覺得這個老費雅喀人不簡單,至少不像那些傳統的野蠻人一樣愚笨,這從他會一口流利的漢語就看得出來,年輕時必然去過漢地。
劉海洋扶他起來後,雙方一交談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想。這個巴爾金年輕時去過沈陽,那時候沈陽還在大明手裡呢,商貿繁榮、民阜物豐,漢人、蒙古人、朝鮮人、女真人以及通古斯人隨處可見,巴爾金當時就很喜歡去沈陽賣貂皮,因為沒有一處別的地方能賣得出沈陽那麽高的價格。只可惜隨著後金與大明的戰事漸起,這生意就漸漸做不下去了。
到了後來,大明甚至連沈陽都丟了,巴爾金甚至都無法想通沈陽那種在他看來沒有可能被擊破的堅城怎麽就會丟了。再後來就是滿洲人控制了這些皮毛交易,他們強令索倫人、鄂倫春人、達斡爾人、費雅喀人、布裡亞特人按時上繳皮毛貢稅,同時還要出丁參與他們與明朝的戰事,很多野人女真部落生計就此艱難,丁口也日漸凋零。而這些,無疑給侵入遠東阿穆爾河流域的俄羅斯人製造了天賜良機。
巴爾金的部落既受不了滿清的盤剝,也吃不起俄羅斯人的勒索,因此就往黑龍江下遊遷移而去,並最終定居在了現在的地點,以充分避開俄羅斯人修建在勒拿河畔的基聯斯克堡、雅庫茨克堡,以及位於烏第河畔的烏第堡的輻射范圍。那些來自俄羅斯的羅刹鬼們異常殘忍與貪婪,他們對原住民們的財富覬覦已久,對土地與森林的渴望也根本掩飾不住,很多部落都逃離了他們的控制區。
不過似乎逃到這裡仍然還不保險,因為大家都低估了俄羅斯人的貪婪和對土地的野心。哥薩克首領波雅爾科夫僅僅帶著包括俄羅斯破產農民在內的一百三十人就敢深入遠東地區探險,並且沿途多次與原住民交戰,真真是膽大包天,令人震驚。去年冬天的時候他們還在這裡過冬,曾經揚言會有更多的哥薩克來到這裡,要求他們不要再向滿洲的博格德汗上供,而改向沙俄雅庫茨克督軍戈洛文交稅。
“巴爾金,你既然願意歸順我華夏東岸共和國,那麽我們就有理由庇護你。我們可以向你們出售武器和防具,你們可以支付貂皮或砂金給我們。但我們東岸人也不是開善堂的,權利和義務是對等的,我們庇護你們的安全,甚至還可以教你們更有效率地打漁、伐木、種地、采挖砂金,但你們也必須履行自己的義務。比如說交稅、服兵役, 你們能做到麽?”劉海洋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一張士兵們搬來的椅子上,身邊衛兵們盔甲鮮亮,氣派不凡。身後整整五行裝具齊全的士兵,則更是增添了他的威勢。
“我們可以將每年應繳給博格德汗以及雅庫茨克督軍的稅轉交給你們,但服兵役這一件事……”巴爾金說到這裡有些為難地看向了劉海洋。
“那還說個屁啊!不願服兵役打仗,那這事情就沒得談!”劉海洋站起了身,不滿地說道:“你們等著波雅爾科夫來找你們麻煩吧,我是懶得管你們了。”
劉海洋激烈而堅決的態度讓費雅喀部落這邊一陣大嘩。東岸挺身隊的士兵們在看到情況後立刻拄著長矛柄敲地,讓對面剛剛起來的噪音頓時又小了下去。
巴爾金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劉海洋,轉身又和身後的幾人商議了起來。他們用當地的土語進行著交談,但看得出來交談的過程並不是很平和。劉海洋也不著急,就站在那裡慢慢等著。開什麽玩笑,如果他連一個處於山窮水盡地步的費雅喀部落都整治不了,那麽接下來還怎麽完成整合附近山丹人各部族,並使其形成合力,南下對滿清形成強大軍事壓力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