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太平洋晚間的海風是輕柔的,“雜貨商店2號”的甲板上,臨時代理船長的原旗艦“八月十日”號大副薑耀輝海軍少尉默默看著一群正在拉網的水手們。
他的頭髮絲上甚至還掛著幾片亮閃閃的魚鱗,看起來頗為可笑。這個人單從外表上看來似乎和從東方來的那些明人貧苦漁民們別無二致,皮膚一樣地黝黑、語言一樣地粗俗。但只有薑耀輝自己知道,這個少年一點都不簡單,因為他是海軍前輩、海軍部高級參謀丁偉上尉的兒子,今年剛滿十六歲,在航海學校接受過系統的訓練,目前正是最後一年的實習期,畢業後就將正式加入海軍了。
“有個好爹就是省力啊,老子都成保姆了。”薑耀輝暗暗吐槽了句,他還記得前來接替倒霉的羅塞蒂(因病留現在阿勞坎城)船長時艦隊陸司令悄悄叮囑自己時的模樣,他囑咐自己盡量別讓這小子陷入危險之中——當然在“雜貨商人2號”這種食水補給船上確實也很難遇到什麽危險。
“船長,這一網有好多魚!”擔任大副的麥金萊下士提著兩條鮮魚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看,圖鑒上列入的竹莢魚、鯷魚。我粗粗看了一眼,大概80%都是竹莢魚。數量多得無法想象。剩下的漁獲中大部分都是鯷魚。少部分是鯖魚、馬鮫魚及沙丁魚(智利沙腦魚)等少數幾種魚類。看得出來,這裡的魚種類較為單一,能夠形成漁汛的應該只有竹莢魚。”
“現在可能季節不對。”薑耀輝搭腔道。
雖然他是海軍,但也不是對捕魚一竅不通,事實上東岸大部分海軍官兵都有過捕魚的經歷,因此只聽薑耀輝很內行地說道:“我們從南緯40度向北一路上多次下網,平均每晚下4套網,在很多地點都捕到過這種魚。而且被我們捕到時竹莢魚都呈小群洄遊索餌狀態。因此我認為我們很可能已經錯過它們的漁汛了。現在漁汛已經結束,大群的魚開始分散覓食,下次形成漁汛,怕是要等到冬天了。”
事實上薑耀輝說的沒錯。智利竹莢魚冬天的時候一般是在南緯43度左右的冷水區覓食,到了春天水溫轉暖後便開始沿路向北遊動,這時候它們最北可達南緯31度左右,到了這裡後便開始分散覓食,捕撈汛期結束。一般來說,智利竹莢魚冬天的時候最好捕,逃逸速度慢。且多待在淺水層,便於拖網捕撈。
因此。這種魚以6-8月捕獲量最高,春秋兩季節(9月-次年2月)馬馬虎虎,產量一般,而到了3-5月時則是明顯的捕撈淡季了。如果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這倒是和本土的一些漁場形成了強烈的互補之勢。
在3-5月的時候,布蘭卡港附近正是無須鱈及滑柔魚的捕撈旺季,而馬島須鯨港附近12月左右會爆發一個規模相當龐大的槍烏賊漁汛,也非常值得捕撈。如果再算上6-8月的智利竹莢魚漁汛,要是南海漁業公司的漁船不怕麥哲倫海峽的風浪的話,倒是可以全年無休轉戰各大漁場了,保管賺得盆滿缽滿。
“嗯,我也覺得季節不對。可惜這次沒時間,不然倒是可以專門派一些船在這裡進行探捕,以確定智利、秘魯沿海漁場各主要魚類形成漁汛的時間、路線和主要捕撈場所在地。當然了,其實這主要是南海漁業公司的活,我們也只是順帶幫幫忙。”麥金萊聳了聳肩,將手裡活蹦亂跳的魚扔進了一旁的木桶裡,待會這些魚還將被統一醃製起來,作為海軍艦隊的補給的一部分。
“智利沿海有竹莢魚漁汛,但我總感覺這裡還可能會有沙腦魚的漁汛。”薑耀輝搖了搖頭,隨即又說道:“但我也沒法準備判斷,只是一種感覺。也許再往北多探捕幾次就知道了。”
兩人說話間,前方不遠處的水手們已經在蒸汽絞盤的協助下將一網魚拉了上來,今晚的月色很明亮,白花花的魚在甲板上跳來跳去,船上每個人都喜笑顏開的。剛才拉上來的一網大部分都是竹莢魚,這種魚白天棲息在較深的水域,只有到了晚上才會跑到淺層來覓食——智利、秘魯沿海的大部分魚類都是這種德性——因此也只有晚上的時候才適合捕撈它們。
劍麻編織的漁網結實無比,看起來裡面足足網了五六百公斤重的魚。此刻水手們已經在一些前輩的指揮下開始挑揀漁獲,體型較小的魚分成一堆、中等體型的又是一堆、體型較大的即刻開始處理、醃製,海軍會留著自己享用。
“非漁汛季節都能撈上來這麽多,這智利沿海的竹莢魚資源該有多豐富啊!長官,我建議立刻向上級寫報告,讓南海漁業公司盡快派船隻到這邊來進行探捕,爭取最短時間內確定漁場的分布和漁汛形成的時間。這個漁場的儲量頂十個布蘭卡港漁場,不開發真是可惜了。”麥金萊上士一臉嚴肅地說著,“西班牙人真是白瞎了這片好地方,他們在沿海甚至都沒幾艘船,僅有的一些船隻還盡都是些狗屁的走私船,還有就是獵殺海豹的船隻,總之就是沒有正兒八經的捕魚船,這片漁場完全被他們浪費了。既然西班牙人對漁場沒興趣,那麽在天尊指引下的我們就應當承擔起這個責任來,管理好這片天尊恩賜的禮物。”
薑耀輝斜眼看了一下這個信了道教的愛爾蘭小夥子,然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雖然已經掌握了東南太平洋一帶的製海權,但至今在這裡還沒有一個穩固的落腳點。是的,我們缺少太平洋沿岸的母港,將來總是要和西班牙人議和的,可想而知西班牙人很難同意我們的船隻進入太平洋海域,因為這會威脅到他們的白銀運輸線的安全。”
“該死,難道智利南部也不行嗎?奇洛埃島附近是竹莢魚捕撈旺季時理想的補給點,我們若是隻想在這裡停靠的話應該很容易吧?”麥金萊還是有些不死心,畢竟任誰看了太平洋沿岸遠超大西洋的豐富漁業資源後,都忍受不了前來這裡捕魚的誘惑,這裡豐富到爆的漁業資源將會從很大程度上解決掉目前國內鱈魚供應不足的問題。
“不行。”薑耀輝也有些鬱悶,事實上海軍內部不少人已經提出是否可以永久在太平洋沿海佔一個港口了。這個港口會是軍民兩用港口,既可以供捕魚船進出補給(岸上可以加工處理漁獲),也可以當做海軍艦隊的母港。
在現今的東岸共和國,海軍第一艦隊的母港在鎮海港,第二艦隊的母港在新華港,而這兩個艦隊在私下裡也被大家俗稱為大西洋艦隊和印度洋艦隊。有了這兩個艦隊的存在,海軍內部一些激進分子已經忍不住開始幻想第三艦隊即太平洋艦隊的成立了。太平洋艦隊若要成立,那麽智利沿海絕對是現階段最適合興建母港的地方。
況且,海軍內部那已經被在圖上作業了n多年的南太平洋移民航線,也急需在智利近海獲得一個港口,以便長途跋涉的移民船靠港做維護保養——不修理保養根本無法再次啟行。在這條航線中,移民船從金山港或新西蘭出發,順著西風帶的北沿一路向東,既順風又順水,以“短跑冠軍”級移民專用船的航速來看,差不多二十來天就能抵達智利近海。這個時候移民上岸休整,而船隻也開進港口進行維護保養。
修理完畢的船只有兩種走法,一種是經麥哲倫海峽進入大西洋,然後開回本土裝載貨物,裝完貨物後再途經南非、新華夏駛往澳洲,完成環球航行;另外一種就是順著秘魯寒流北上至秘魯一帶,然後順著南赤道逆流航行至菲律賓,然後再想辦法折回澳洲金山港。
後一種方法很顯然非常不現實,因為途徑的地點如秘魯、菲律賓都是西班牙極其敏感的地方,很容易遭到西班牙人的襲擊或是攔截。此外,南赤道逆流的航線上沒有任何補給點,天氣狀況也不是很佳,一路上更是悶熱無比,絕對是遠洋航行者的噩夢,船上的水手搞不好要死掉大半,實在是損耗不起。
而顯而易見的是,無論是以上哪種航線,都首先需要東岸人在智利沿海獲得一個港口——一個有戰略縱深(可以屯田、修建碼頭、城堡和炮台)、資源豐富(最好附近有漁場能給移民補充蛋白質)、同時還有建立初級工業設施所需的條件(煤、鐵、木材)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