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魯亞人襲擊這一小風波過去後,鐵礦工作組繼續西進。 兩百名移民和兩百名海盜開始了艱苦的河道清淤工作。越往上遊,河道越窄、水深越淺、河道淤塞越嚴重,在下遊河段很少能夠看到的斷流現象在這裡很普遍,通航條件不容樂觀。
其實嚴格來說這段伊河中遊河段並不缺水,相反,這邊到處是大片大片的沼澤濕地。正是從這些沼澤濕地中流出的涓涓細流匯聚起來給伊河下遊提供了龐大的水源補充,因此,邵樹德計劃利用這些天然的沼澤與微型湖泊開挖河道,向前推進。
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以目前的人手,沒有短時間內完成的可能。不過好在現在有了初具雛形的下伊河堡,運送補給的距離短了很多,整個工程仍然在緩慢卻堅定地推行著。
拋開這些在東岸地區辛苦工作的人們,讓我們將目光轉向大西洋的另一側——位於舊大陸法蘭西西南部的波爾多。
遠至羅馬人統治時期,這座位於吉倫特河畔的阿基塔尼亞省①首府城市就因為對外貿易而極為繁榮。1598年亨利四世頒布寬容的南特敕令,結束國內宗教戰爭以來,飽受戰爭創傷的波爾多便走上了發展的快車道。
由於獨特的地理位置,波爾多時此時法國對外貿易的大型港口之一。來自西印度群島的蔗糖、煙葉、可可;來自錫蘭、蘇門答臘和印度的胡椒、肉桂;來自阿拉伯、印度、中國的生薑和肉豆蔻;來自馬來亞和摩鹿加群島的丁香;來自印度、錫蘭、波斯的寶石和克什米爾運來的羊毛披肩、香水、神香、玻璃、瓷器、棉紡織品、絲綢製品等全世界的貨物在此聚集,然後從這裡流入法國內地甚至鄰近的德意志地區。
貿易的繁榮帶來了經濟的繁榮和此地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波爾多本地的貴族和大商人們的生活風氣極為奢靡,對於這點,初臨舊大陸的許信三人算是著實開了眼界。
在朱利安位於吉倫特河畔豪華莊園內舉行的宴會上,穿著講究禮服的仆人們排著隊將諸如墨西哥火雞、紐芬蘭鱈魚、本地鵝肝、美味的紅酒與白蘭地等食物送上結實精致的餐桌。而且,不管是主人還是客人,都統一用上了在這個年代很少見到的銀質刀叉等餐具②。
不得不說,經歷了新大陸的開發,此時歐洲富裕階層的平均生活水準已經上升了很多。與之相反的是,此時大明士紳階層的生活水準卻是在普遍下降的,而且,雙方之間的這種趨勢還在呈加速狀態。
自從5月份隨帕斯奎爾家族的朱利安與馬蒂爾德一起抵達波爾多後,他們就開始忙活起了考察市場兼設立商站的事情。到了波爾多才知道,他們手頭的那500英鎊的資金是多麽的不經用,在購買了吉倫特河畔一座兩層帶地窖的房屋後,他們的資金就已經支出了大半,剩下的錢可能也就夠雇傭幾個看大門的了。
這座房屋的主人原本是一個舊貴族,只可惜在中世紀後文藝複興這段社會轉型期內沒能經營好自己的產業,卻又繼續維持著原來那種虛榮奢華的生活,結果導致負債累累,不得不出售自己的部分財產來償還債務。
這座石頭砌成的房屋面積不小,前面還帶著庭院,就是款式與風格稍微古老了些。房屋的風格是中世紀時堅固、厚重、嚴肅的風格,房內的家具也盡都是些厚實、笨重的大家夥,和如今在法國流行的意大利風——華美明亮的府邸、精致雕花的家具完全格格不入,難怪房屋主人願意以360英鎊的低廉價格出售了。
不過這對於穿越眾來說也沒什麽,他們原本就是將這裡當做商站駐地與倉庫用的。甚至在看到屋內那些厚實的橡木家具時,大家還都有些驚喜的感覺:用料真足啊。
整座房屋就一個會客室,由於房屋結構的關系,會客室內即使是白天也有些昏暗。許信從地下雜物室內找著了幾根不知道用什麽動物油脂製成的蠟燭,插到鐵質燭台上點著後,房間內這才亮了起來。
“都說說吧,到這裡都一個多月了,大家感覺怎麽樣?”許信坐在一張橡木椅子上,一邊給眾人倒上一點葡萄酒,一邊問道。
“我先說說吧。”陶晨曦接過酒杯,然後第一個開腔:“前陣子我隨朱利安去參觀了一下他的父親——老帕斯奎爾在城外的紡織工場。說實話,沒去之前我在自己腦海中腦補過很多次他家的紡織工場的情況,可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據說是波爾多有數的大紡織“工場”時還是很吃了一驚。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這個工場太寒酸了,雇員可能也就四五十人,多半還是兼職的農夫。這些農夫農閑或者缺錢時就來工場打工,軋棉、漂洗、紡紗、織布、洗染等等,勞動過程中效率很低、原料損耗很大,差不多3-4斤棉花才能織出一匹布來。而且他們的技能都很不熟練,很多工人都需要重新培訓,這大概是因為工人們流動性比較大、不固定的緣故。”
“我們現在織一匹布要消耗多少皮棉?”許信問道,“我記得大概是不到三斤?”
“現在只要兩斤到兩斤半了。工人們的技能熟練了、責任心上來了、管理到位了,都會提高勞動效率、降低勞動成本。”陶晨曦說道,“其實這就是近代工廠與傳統手工行業的區別了。帕斯奎爾家族的紡織工場,包括英國的那些手工呢絨作坊,其實都僅僅是有了一個工廠的雛形,本質上還是傳統手工業。比如那些英國人,他們將羊毛賒給農夫,那些農夫紡完毛線後再將這些初級產品出售給指定的商人,換取羊毛後繼續回家紡線。更為關鍵的是,這些工作都是他們的副業,他們本質上仍然是一群農夫。不論是英國還是法國,或者是手工業更為發達的意大利,她們都缺乏近代意義上的工人。”
“嗯。”許信點了點頭,說道:“傳統手工行業是注定要被近代機器製造業所淘汰的。據我所知,帕斯奎爾家族的工場的雇工人數還算是多的呢,這邊大部分手工作坊、工場的雇工人數只有寥寥幾人。據資料顯示,直到拿破侖·波拿巴的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法國四分之三的企業的雇工人數在10人以下,其佔總雇工人數約為60%左右。所以,此時的法國可以說仍然是一個小農經濟十分發達的國家。而且,她也沒有像英國那樣采用新的農業技術,導致農業束縛了太多的人口在土地上。唉,說來說去,這個時候的歐洲國家竟然沒有一個能從社會組織、工業技術、宗教寬容、冒險精神、資產階級力量等各方面比得上英國的國家,工業革命發生在英國真的不是偶然的啊。”
“咳咳,跑題了啊。”一直坐在旁邊喝酒沒說話的孫波清了清嗓子,說道:“工業革命的事情咱先不管。咱現在關心的是咱的產品的銷路問題啊,帕斯奎爾家族的那個工場我也參觀過一次,生產些棉布、手套、長襪和少量呢絨,質量不怎地,價格還不低,銷量卻還不錯,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原因的吧?”
“大概知道吧,我先說說,你們看說得對不對。”陶晨曦將酒杯放在桌上,坐直了身子說道:“目前法國全部32個省中只有中部地區13個省建立了關稅同盟, 其他19個邊疆省區仍然關卡林立,地方稅、消費稅等稅收名目多如牛毛。更糟糕的是,這些省區之間的度量衡還多半沒有統一,稅收制度也不一樣,有些地方法規甚至還相互矛盾、衝突,還有就是僵化落後的行會制度在阻礙商業的發展與流通。總而言之一句話,商品從一個省區流通到另一個省區去,成本會相當高,有些貨物甚至根本就只能在小范圍內流通。說來說去,法國的王權經過宗教戰爭雖然已經極大地被強化了,但地方封建割據勢力仍然很強大啊,這點和英國真心沒法比。”
“回答正確,加十分。”許信開了句玩笑,然後說道,“你們也都看到了,市場很大,居民的購買力也很強,但是阻礙自由貿易及商品流通的因素仍然很強大。不過我們也不必太過貪心,先從波爾多開始慢慢滲透整個加斯科涅地區吧,站穩腳跟後再考慮其他的省區。我們的競爭對手主要是本地發達的小農經濟手工業者,以及盛行保護主義的地方行會,至於英國商品的影響力,在這裡還不是很大。所以,各位,讓我們一起放手乾吧。”
“幹了!”幾人一起碰杯。
①波爾多此時是法國西南部加斯科涅——吉耶納省區的首府城市。
②直到18世紀初,奧地利王宮用餐時仍是用手抓取食物的。而刀叉等餐具的推廣及普及,還是在法國奢侈文化風靡整個歐洲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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