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東主最近幾年甚少來到這太平洋一側了啊。”孫誠禮年紀也已經不小了,加上這些年操勞過度,這兩鬢已是斑白,不過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還有力氣乘船來到巴拿馬城主持一家重要分店的前期籌備事宜。
孫春陽南貨鋪這些年來的發展可謂迅速,基本上已是東岸國內除了國營百貨公司之外的第二大零售企業了,地位非常顯著,盈利能力也相當之強,其實際經營者、來自東方清國的孫氏家族也藉此一躍提升了階層。
或許有人會說,孫春陽南貨鋪這家大型辛迪加企業歷經多次增次擴股,如今股權關系極為複雜,國家工商部、烏江地區行署、西北墾殖銀行、聯合工業信貸銀行、國營百貨公司均在其內佔有股份,再算上一眾權貴投資者的份額,孫家人雖然極力參與每次配資,但其持有的總股份仍然不可避免地被稀釋到了20%以下。
雖然股權比重被稀釋了,但作為孫春陽南貨鋪的創始人家族,寧波孫家、蘇州孫家依然被委以了眾任,算是企業實際上的掌舵人,即該企業日常經營全由他們家族掌管,其余股東們不怎麽過問,只在一些重大場合出面投票,另外就是分紅了,總之是個甩手掌櫃,讓孫家人有充分的自由度。
而孫家這兩代人也確實出了一些人才,比如老一輩的孫誠仁、孫誠禮,新一代的孫正義等等。尤其是後者,目前得到了孫家很多老一輩的欣賞,幕後股東們對其經營思路也頗為讚同,因此漸漸開始上位,過不了兩年就將全面主掌這家總資產已超過一百萬元的超大型企業,帶領其繼續擴張、繼續發展,讓股東們的資產更好地增殖下去。
孫誠禮比孫正義大了一些歲數,算是其上一代的長輩了,不過這會也不得不在這個侄孫的指示下,屁顛屁顛地從天寒地凍的阿勞坎城跑到潮濕悶熱的巴拿馬港,也是忙活得不行。不過他卻也沒法有更多怨言,畢竟公司給他的待遇相當不錯,遠超國內一般經理人的水平,而且他最聰敏、上的學最多的四兒子要想進入孫春陽南貨鋪,並擁有一個不錯的起點,卻也得看這個侄孫的臉色,因此這時候萬不能惡了他。
“幫著家裡處理掉了一些海外的產業,然後去自由邦、新庫爾蘭考察了一下,都沒什麽滿意的項目,於是又回來做老本行了。天尊在上,這幾年完全是在不斷的奔忙之中浪費時光,幾乎一件事也沒有辦成,僅有的幾個投資也是在苦熬,完全看不到賺大錢的希望。”於興國端起一杯頗不便宜的馬德拉甜酒,朝孫誠禮舉了舉,笑著說道:“所以現在我又回來開這個船務公司了,還是這些老本行我更清楚,乾起來也更得心應有。而且,家裡面也基本同意了我的看法,外面瞎糊弄的那些產業,就留給兄弟姐妹們去打理好了,我集中精力搞航運,分享秘魯、新西班牙貿易這個大蛋糕。”
於興國剛才提到的“處理海外產業”,其實說白了就是將自己母親位於波爾多及法屬聖多明各的最後一些動產、不動產都變現掉,所得資金全部砸進更有投資價值的東岸本土。之所以如此,其實也和這些年海外產業掙不了幾個錢有關,另外就是距離上有些遠了,管理起來力不從心,因此乾脆全數處理變賣掉省心,反正買家也是自己母親家族那邊的親戚,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吧。
而割舍掉海外產業後,於家也就成為了一個更純粹的東岸家族。雖然於興國是個純血統的法蘭西人,但他的父親為東岸打過仗、目前在航海學校任職,母親是東方縣知名商人、縣政協委員,
他本人是天尊的信徒,從小在東岸生活、學習,家業也都在這裡,本人又娶了退休元老、前平安縣縣長、現地質部副部長錢浩的三小姐,可謂是純得不能再純的東岸人了。因此,這會集中精力開始搞西屬美洲貿易,在充足的資本和強大的人脈關系的照拂下,於興國開辦的航運企業未來前途絕對不可限量——目前他已經花費巨資在太平洋造船廠下了兩艘650噸級笛型船的訂單,在鎮海造船廠下了兩艘650噸級笛型船的訂單,這些船加上原本幾艘大小不一的船隻,於興國的船隊總噸位將達到接近4000噸的樣子,相當不得了了。在如今的東岸國內,大概也就文圖拉船長擔任總經理的信使班輪公司、主營奴隸和非洲特產的仁軍貿易公司、大糧食批發商李文長開辦的文長貿易公司能穩穩壓過他一頭,其他的一些船隊、貿易公司的運力都不及他於某人,那些人也沒太多的心思經營私人船隊,他們可能更願意利用國營南海運輸公司、東非運輸公司、內河運輸公司的船隻運貨。“這次西法戰爭驟起,對於我等確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瞞於東主,之前已經有一些相熟的西班牙商人找到了敝店門上,請求加大有關日用百貨商品的出貨量。嗯,都是些在巴拿馬、危地馬拉、薩爾瓦多、瓜達拉哈拉、聖菲波哥大檢審法院區扎根的商人,數年前偶然機會下結識的,後來一直保持著相對不錯的貿易聯系。這次這夥商人要求敝店加大出貨,顯是與加勒比海那邊的貿易受了影響,然後不得不求到了咱們頭上了,基本也就這麽回個事吧。”孫誠禮喝著自己的清茶,同樣笑呵呵地說道:“於東主同樣是敝店的老朋友了,咱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了,敝店東家已是決定要在巴拿馬城開設分店,專門收購當地的染料、巨木、煙草、蔗糖、糧食、礦石、藥草、乾果、蜂蜜等國內急需的物事,然後出售包括日用小百貨、食品(酒類、乾酪、黃油、鹽等)、紡織品在內的商品。這樣大的貿易,自然是需要充足、穩定的運力的,以前咱們都是租用南鐵公司的船隻,但一來船期不穩定,有沒有貨艙也很難說,這耽誤了很多事。如今,我希望於東主能和敝店精誠合作,更多的將船艙為敝店的貨物騰出空間來,船期也盡量為敝店協調好。至於運費嘛,一切都好商量,甚至我們出讓一部分貨物給於東主帶回本土銷售也不是不可以,怎麽樣,這個條件相當優厚了吧,於東主不妨考慮考慮……”
說完,孫誠禮便低下頭喝茶,耐心地等待著於興國的答覆。桌上擺著一些甜麵包,共分兩類,其中一種西班牙語叫做“visocho”,適合在餐桌上沾著葡萄酒吃;另外一種有點類似薑料麵包,西班牙語叫做“”,頂部是金黃色的。兩種麵包都是用上等秘魯小麥(生長於秘魯沿海較乾旱的地帶,品質相當不錯,大量出口南錐地區)製成的,味道非常可口,孫誠禮嘗了嘗,依稀感受到了本土大豐食品公司出產的美味的“福祿壽喜”系列餅乾的影子,頓時覺得這西班牙人也不是一無用處嘛。
不過或許孫掌櫃有些誤會了,製作這些麵包的甚至也不是以西班牙人居多,大量來自意大利、法蘭西和英格蘭的麵包師服務於西班牙王國。從半島到意大利,再到南尼德蘭,以及遠在天邊的新大陸,隨處都可見到這些外國手藝人的蹤跡,而西班牙人則悠然自得地享受著這些外國人的服務,而所付出的無非是墨西哥、查爾卡斯等地隨處可見的金銀罷了。
也許是地理環境的因素,秘魯的蜂蜜便宜得要死,這從桌上擺著的蘸麵包的蜂蜜的價格就能看得出來,才兩個裡亞爾!當然這或許也和西班牙人喜愛蜂蜜甜食有關,卡斯蒂利亞不是有句諺語麽,即:“一位母親對她兒子最好的祝願是:蜜蜂、綿羊、磨石、耳朵後夾著的一支筆以及教堂中的一席之地。”
桌上同樣有一些果蔬,蔬菜是附近常見的馬齒莧、菠菜和洋蔥,水果則是柑橘。西班牙人喜歡將這些蔬菜與麵包一起吃,有時還會有一些用西班牙牛至——一種在中國同樣賣得很好的香料——調配過的鳳尾魚,飯後他們還會吃一些柑橘。以上所有食物都不是西班牙人自產的,魚從南鐵公司那裡購買,果蔬由鄉下的印第安勞役者栽種及運輸(他們甚至還要運水),而西班牙人則隻管享受便是了,非常之愜意,也難怪他們的殖民地軍隊糜爛得無以複加呢。試問,如果你整天生活在這麽一個安逸、享受的環境之中,並且還時不時弄到很多錢的情況下,還怎麽能夠保持住說得過去的戰鬥力呢?
布宜諾斯艾利斯、查爾卡斯等地的生活與秘魯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於興國沒有讓孫誠禮等待太久,他其實之前就已經有過這方面的考慮了,而孫春陽南貨鋪也通過其他一些渠道詢問了他的意見,並獲得了他和他的家族某種程度的保證。不然他也不會和孫誠禮一起來一次巴拿馬城了,難不成你以為大家是來旅遊的麽?
因此,在孫誠禮問話後,他很快便給予了相對積極的回應,表示自己很樂意與孫春陽南貨鋪進行更深入的合作。他和他的船隊肯定將會優先運輸孫春陽南貨鋪訂購的各類貨物,然後以一個優惠的價格出售給他們的巴拿馬分店。而作為回報,孫春陽南貨鋪方面除支付相對豐厚的運輸費用之外,也會將一批采購自巴拿馬及其附近地區的西班牙貨物,出售給於興國的船隊,由其運回本土自行組織銷售。
要知道,這個許諾可意味著很多東西,其中最主要的無疑就是豐厚的利潤了。尤其是在如今國內市場逐步擴大,消費能力逐漸增強的當口,這些從秘魯拉回來的緊俏商品基本上都能賣個好價錢。因此於興國對此也比較滿意,心裡已經決定和孫春陽南貨鋪好好合作,只不過這事還需要和家人一起溝通一下,另外還有些許細節需要完善下,但原則上的障礙已經不複存在了,於興國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來。
商業上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話題就很輕松了。兩人坐在酒館的這個露天陽台上,一邊吃著精美的食物,一邊喝茶聊天,就像那些真正的西班牙伊達爾戈們一般生活, 真真是再美好不過了,當然這是建立在印第安人生活的痛苦之上的。
酒館外的街道上走過了一群豬。這本來沒什麽,巴拿馬盛產豬,數量很多,搞得街道上臭烘烘的,但問題是這次經過街道的豬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一些!多到都過了十來分鍾了,這街道上的豬仍然沒行完,仍然在繼續往前移動著,臭味仍然飄散在四周的空氣裡……
這在搞什麽鬼?於興國和孫誠禮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濃濃的疑惑,於是,他們很快喊來了酒館服務員,以一個裡亞爾的消費就打聽到了消息。
而真實的情況令人哭笑不得,經過詢問得知,原來這些豬都是準備運到城外集中,然後一起趕往地峽東邊的貝略港的。然後在那兒,這些豬還將被送到碼頭集中出售,而買家則是大名鼎鼎的東岸人。更準確地說,是東岸的加勒比航運公司代購,然後運往法屬聖多明各補給正在那兒休整的“陸軍大爺”及一部分雜牌軍官兵們享用,以鼓勵他們繼續在加勒比海攻城略地,這對加勒比航運公司未來的發展也有好處。
得知這個情況的於興國、孫誠禮二人相視一笑,沒再說什麽。東岸陸海軍在加勒比的英勇奮戰,就是他們利益的最好保障,這個道理如今只要是做國際貿易的,又有幾個不明白呢?君不見,國內各大城市募捐戰費時,像於興國、孫誠禮這些貿易商人們的捐款總是非常踴躍的,因為這在事後證明總會給他們帶來利益。
只是不知道,如今隔著一道地峽的加勒比海那邊,到底打成什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