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爭議的焦點已經集中到了加勒比島嶼的歸屬上……”阿姆斯特丹郊外的私人宅邸內,聯合省三級議會議長德維特先生正用一種勸說的語氣說道:“路易十四是一個極其愛好面子的君王,而且有時候也很率性和衝動,貴國如此得罪於他,其實是很不明智的,無論從政治上還是軍事上都很不劃算,你們的商品與法蘭西絕緣,你們收獲了一個危險的敵人,你們的船隻從此在行經多佛爾海峽和西地中海時將面臨嚴重的安全威脅。李,你們自己設想一下,這樣值得嗎?”
在這次西法之間的和平斡旋中,拉了一票兄弟壯膽的聯合省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在銀彈攻勢之下,瑞典、瑞士、明斯特、勃蘭登堡-普魯士等具備一定陸軍實力的國家都站在了荷蘭人一邊。海軍就不用說了,即便沒有東岸人的幫忙,剛剛在戰爭中取勝的荷蘭海軍自己就能教法蘭西如何做人。
另外,英格蘭、奧地利這兩個國家也出於自身利益或明或暗地對法蘭西施加壓力,逼迫他們盡快與西班牙人締結和約,並退出已侵佔的領土當然全部吐出去是不可能的,法國人不可能在耗費了巨額軍費之後一無所獲,那樣不但路易不能答應,法國的貴族階層也不會答應。
目前雙方基本已經談妥的是,法國人讓出弗朗什孔泰,但可以保留包括沙勒魯瓦、杜艾、圖爾奈、奧德納爾、裡爾、阿爾芒蒂耶爾、庫爾特雷七座城市。這相當於拿半個南尼德蘭來作為法軍的遣散費,讓他們從荷蘭邊境撤退,不要再繼續“嚇人”了。
平心而論,這個條件法國人還是吃了一點點“小虧”的,因為他們完全吐出了萊茵河一帶的許多土地,如弗朗什孔泰等等。不過荷蘭人對此仍相當不滿,因為不管怎樣,他們與法國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得到了半個南尼德蘭的法國人,只需稍稍走幾步就能去荷蘭人家裡逛一圈,這怎麽能不讓他們感到不安呢?
不過,法國人的選擇卻頗得神聖羅馬帝國、瑞士等地區人民的歡迎,因為他們終於不用在面對一個凶惡的鄰居了,這比什麽都重要。還是讓高傲的法國人與市儈精明的荷蘭人為伍吧,在歐洲大陸上,目前看起來已經沒有比這兩個國家更成功的了,他們之間或許可以較量一番以決出個勝負。
然而,法國與荷蘭等國談妥了條件,作為當事人的西班牙人卻遲遲沒有答應這一切。這既是因為西班牙宮廷對聯合省、法蘭西、英格蘭、奧地利等國擅自決定他們命運的不滿,同時也不無東岸人在內挑唆、慫恿的緣故。
東岸人的特使李晴之前就曾經屢次造訪過西班牙,勸說他們不要過早地與法蘭西人媾和,目前看來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因為東岸人許諾將攻佔的部分法屬加勒比島嶼移交給西班牙人管轄(比如法屬聖多明各等等),鼓勵其重建聖多明各檢審法院區,重新在加勒比海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些無疑都有力說服了西班牙國內許多實權派人物不那麽快與法國人簽署和平條約。
不過,李晴也知道這種事情無法長久。歷史上西班牙人在面對各方壓力時,也不是沒有掙扎過,只不過在法蘭西陸軍的強大壓力下,在荷蘭威脅斷糧(削減貸款)的情況下,他們可恥地慫了,接受了自己奧地利親戚的意見,割讓了半個南尼德蘭,收回了被法軍劫掠一空的弗朗什孔泰等地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充當調解人的是教皇克萊門九世,實際影響和談的是聯合省特使、阿姆斯特丹副市長范博伊寧根。而在17世紀的這個時空,
范博伊寧根還在東方港在聯合省駐東大使,教皇克萊門九世倒是派了一個特使趕到亞琛傳達他的意見,只不過沒太多人重視罷了。荷蘭人對這場拖延日就的和談症結出在哪裡非常清楚。因此,在見識了東岸特使在亞琛和會上與法國使節針鋒相對的態度後,為了盡快結束戰爭,讓法國人把屯駐在邊境的兩三萬陸軍撤回去,荷蘭人不得不親自出面,做東岸人的思想工作。他們想讓他們不要繼續揪著法國人的小辮子不放,加勒比海島嶼適當吐一點出來,再直白地說,就是法屬聖多明各這種核心領土最好還是歸還給法國人,否則東岸人將遠遠得不償失。
“法國人正在執行規模龐大的造艦計劃,並且已經下水了很多裝備了數十門乃至上百門火炮的戰艦。李,有些機密消息我也不打算隱瞞歸國,法國人的很多戰艦已經在船塢內進行最後的工序建設了,你們若是還拖延著不肯結束戰爭的話,未必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李晴先生,難道歸國打算將大批精銳艦船長期駐泊在畢爾巴鄂、多佛爾港,然後與法國人展開曠日持久的海上戰爭嗎?那樣得利的肯定不會是歸國,貴國的商船不斷遭到襲擊,貴國的軍艦始終在進行戰鬥(而戰鬥就意味著損失),還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海軍官兵在日複一日的無聊戰爭中死去,國家什麽也得不到……”德維特議長繼續勸說道:“那麽,這種戰爭還有什麽進行下去的必要?”
“法國人的許多戰艦的建造即便已經逼近尾聲,但要形成戰鬥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李晴攤了攤手,用流利的荷蘭語說道:“而且,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的軍人並不畏懼戰鬥,相反,他們視擊敗敵人為莫大的榮耀,尤其是法蘭西這種大國。”
“李,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就不用和我再說了。”德維特議長用略顯失望的語氣說道:“與南尼德蘭這些土地相比,法國人不會在乎聖多明各、馬提尼克或者瓜德魯普的!他們的重心始終是在舊大陸,這不會有絲毫疑問!即便你們執意不歸還加勒比海的那些島嶼,西班牙人也被魔鬼遮蔽了眼睛而認不清形勢,法國人也不大可能因為這些海外島嶼而向你們妥協。他們大抵上會繼續將戰爭進行下去,無論誰干涉也沒有用,直到雙方再度因為忍受不了戰爭的傷害而坐下來商談。李,這對你們又有什麽好處呢?你們本不必參與進這場戰爭的,只不過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利益而被迫卷入了進來。現在呢?你們已經花了多少軍費了?死傷了多少官兵了?這一切都值得嗎?”
李晴聞言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看了看德維特議長,心裡歎了口氣。這個人是真的在為聯合省的利益考慮啊,貴為三級議會議長的他是真心熱愛自己的國家,平日裡生活據說也很簡樸,身邊一般只有兩個仆人,過著勤奮節約的生活,哪怕他的妻子來自比克爾這麽一個素稱豪富的家族。
這次荷蘭人糾集了一大票國家向法國施壓,可不就是此人的手筆麽?當然他雖然成功地迫使法王路易十四屈服,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吐出了相當部分佔領的土地,但在荷蘭人最初的設想中,最好是讓法國佔領弗朗什孔泰等地,而將南尼德蘭全數移交給西班牙的菲利普國王。只可惜法國人未曾讓他們如願,高傲的路易十四選擇留下南尼德蘭七座城市,而將擴張東部邊境的行動暫且終止。
法國人的這個舉動,也令荷蘭人萬分警惕。因為很明顯,法國人對富庶的低地地區顯然更有興趣,無論是信奉天主教的南尼德蘭還是新教佔主流的聯合省。而保留了對南尼德蘭部分土地的控制,就意味著打開了通向聯合省的大門。
這一點,無論是路易十四還是德維特,內心應當都是清楚的。
而既然事情已經這麽壞了(半個南尼德蘭落入了法國人之手),那麽迅速止損,結束掉這場令人心驚的戰爭,以免法國人再度變卦,全面擴大戰爭,那樣樂子可就大了!或許,這便是德維特議長急著讓東岸、西班牙兩國與法國停戰的最主要原因所在吧。
內心裡猜度了這麽幾下後,李晴又仔細想了想,然後才正色說道:“約翰,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才對你說實話。我們固然不會為了西班牙的利益而投入過多,但也絕不會坐視西班牙王國受到嚴重的削弱,更不會讓我們的小夥子們流血犧牲才奪佔的法屬加勒比島嶼無償歸還,以上都是前提,也是我們的底線。法國人最好想明白了,他們建造中的艦隊是否足以對抗東岸、西班牙兩國的聯軍……”
說到這裡,或許考慮到了西班牙人未必敢於和東岸人一起死扛到底,李晴又緩了緩語氣,說道:“當然,我們也不是戰爭狂,也不是非要將戰爭強加到什麽人身上。如果法國人願意給予西班牙王國一份公平的協議,承認加勒比海是西班牙王國的勢力范圍,並支付一筆可觀的贖金的話,我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結束戰爭的可能性。”
“這是你們的最終意見嗎?”德維特議長的臉色微微有些緩和。他知道,只要東岸人願意談,那麽就一切都好說,最怕的是雙方連談都不願意談,那可就麻煩了。當然了,東岸人遠在新大陸,自己也有把柄握在法國人手裡(貿易線受到威脅),西班牙人更不用說了,直面法國陸軍兵鋒的威壓,他們是不可能也沒必要在法國人面前一直保持強硬的姿態,之所以前面幾輪談判與法國人搞得很不愉快,德維特議長更傾向於認為這是一種談判策略,無非是想要在談判桌上獲取更大的利益而已。
不過,東岸人可以繼續拖一會,但荷蘭人可冒不起這個險。因為天知道那個“神經質”的法王路易十四哪天惱羞成怒了,撕毀與荷蘭人達成的一切口頭協議,再度調集大軍猛攻南尼德蘭,然後借口荷蘭之前阻撓他們之事,一鼓作氣打進了聯合省,那樣的結果是很多人所無法承受的。因此,荷蘭人現在有很強的結束西法戰爭的衝動,盡量平息雙方之間的戰火,免得自己也被卷入進去。
因此,在聽到東岸人願意稍稍緩和一下雙方之間的緊張關系,向法國人開條件之後, 德維特議長終於松了一口氣,同時也在考慮是不是給予東岸人一點甜頭比如武裝七個省地方民兵的軍械采購訂單等等督促他們不要繼續糾纏,盡速與法國人達成協議。
當然了,對於那個腦子有些不清楚的西班牙王國,德維特議長覺得也有必要敲打一下。即通過經濟和金融手段讓西班牙人知道,拂了聯合省的面子是要付出代價的!東岸人不需要聯合省的貸款、不需要他們提供的商品,但西班牙人卻不行!他打算通過這個手段,讓西班牙人的腦袋清醒清醒,不要繼續跟著東岸人胡鬧,盡快與法國人簽署和約你們自己的陸軍被法國人打得一敗塗地,卻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海上勝利以及東岸人提出的加勒比海屬於西班牙的理論而內心膨脹,這不是作死是什麽?
不過,加勒比海島嶼的事情確實也比較麻煩。剛才東岸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們不是不可以讓出攻佔的那些島嶼,前提是法國人支付一筆可觀的贖金。可以想象,這筆贖金並不能被稱之為一個小數目,以路易十四高傲的性子,願不願意花錢買回也是個未知數。雖然當年他們花費500萬利佛爾從英國人手裡買回了敦刻爾克,但要知道那個城市原本屬於南尼德蘭,是被英國人攻佔的,並不是在法國人手裡丟掉的領土,因此算不得什麽恥辱,但諸如法屬聖多明各之類的島嶼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不知道路易十四會怎麽看待這個事情。
但不管怎樣,這場遷延日久的戰爭是要盡快結束了,然後聯合省就要開始做好萬全的準備一個應對法蘭西王國咄咄逼人的時代開啟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