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劣的大風天氣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
西門孝爬上木質二層小樓的屋頂,仔細觀察著遠方天際,那裡的天色仍然晦暗不明,這似乎預示著未來幾天大海上的天氣仍然無法好轉,這對於靠海吃飯的捕魚人來說尤為沮喪。
這裡是納米布沙漠沿海的海藍港,位於橘子河以北、後世納米比亞的呂德裡茨城是也。由於附近海域的漁業資源較為豐富,故吸引了包括老牌的誠信漁業公司、新成立每兩年的西門漁業公司等一大群捕魚個人或企業的進駐,分別以海藍港、鯨灣港(後世納米比亞沃爾維斯港)為基地,捕撈包括海魚、海獸在內的一切生物,有時(一般是捕撈淡季)也會采挖一些近海常見的鳥糞、海獸糞便等等,然後出售給南非河中地區的農民,多多少少以補貼下自己的收入。
當然了,他們最大的收入還是捕魚收入,這毋庸置疑。尤其是在海藍港這一片,本格拉寒流自南向北流動,強勁的上升洋流形成了豐富的初級生產力,使得納米布沙漠外海海水中營養物質較為豐富——尤其是在每年8-10月上升流最為強大的時候——這給無須鱈、竹莢魚的生長提供了極為便利的條件。
面對這種天尊賞賜下來的資源,沒人會無動於衷的。這不,南非河中地區行署下轄的各鄉鎮百姓紛紛從新華夏島訂購漁船(南非因為缺乏木材,造船業很不興盛,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然後以河中港、海藍港為基地,成群結隊地捕撈近海極其豐富的漁業資源,而因為納米布沙漠一帶的漁業資源遠超南非近海,故這些漁船平日裡大部分都集中在海藍港——一個由漁民、修船工、商人等群體自發形成的小漁港。
海藍港目前大概有了數百名常住人口,且還在日漸攀升之中。至於流動人口的數量,那就更是多得說不清了,以至於漸漸發展到了河中地區行署也無法忽視的地步。據小道消息,河中的焦唐焦專員已打算派遣官員到這邊來上任,以便盡快將海藍港納入東岸治下。不然的話,別的不說,那每年白白流失掉的大筆稅款就足夠讓人心疼了。
海藍港如此,更靠北、更遠一些鯨灣港同樣如是。安哥拉暖流從北方順流而下,在庫內內河口海區附近與本格蘭寒流相遇,形成了一個產量也頗為不小的漁場,以無須鱈為主、黑竹莢魚為輔,和南非那邊剛好調了一個個。這個漁場,雖然產量未必比那邊大,但因為其出產的多為岬無須鱈、本格拉無須鱈和深海無須鱈,這些鱈魚在東岸本土喜歡吃的人較多,比較賣得上價,因此擠在鯨灣港捕魚的人也不在少數,比如朱誠東、讚帕裡尼二人經營的誠信漁業公司就是以這裡為老巢。而相對應的,以捕撈黑竹莢魚售賣到河中乃至新庫爾蘭為主的西門漁業公司,就是以海藍港為母港捕魚的了,分工倒也明確。
此時正是南半球一年中的秋季時分,雖然不是最好的捕魚季節,但也相當不錯了,因此這會海藍港內聚集了超過三十艘大大小小的漁船。這些漁船有新有舊、有大有小,有裝備豪華的,有簡陋無比的,總噸位超過了四千噸,已經算是一股相當龐大的捕魚力量了。這個時候,本應是他們意氣昂揚,紛紛揚帆出海捕撈海域的大好時光,只不過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打碎了眾人的美夢,所有船隻這會都躲在海藍港內避風躲浪,而漁民船主們,要麽濫賭濫嫖,要麽無所事事地睡大覺,總之一副頹廢的模樣。
克裡維茨男爵等人的船隊也很不幸被這場暴風雨卷入,然後匆忙衝進了海藍港躲避,
這會已經好幾天了。幾位船長終日愁眉不展,水手們則在苦逼地整修船隻,倒是男爵閣下本人還算清閑,今天還有空與西門孝等人在一個茶館內對坐閑聊一番。“克裡維茨先生,很不幸,您可能仍然需要在海藍港多做客幾天。以我的經驗看來,接下來的幾天,海面上仍然不適合冒險航行,特別是在你們的船隻還滿載著貨物的情況下。”西門孝從木質樓梯上走了下來,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不過就算風浪停止了,你們回去的時候也要萬分小心。因為最近在安哥拉外海,海盜活動越來越猖獗,那些人專門盯緊了來往的商船進行搶劫,手段非常凶殘,聽說幾乎沒有人幸免下來。荷蘭東印度公司、我國的東非運輸公司最近已經報告過幾次船隻失蹤的事情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都是這些海盜們乾的,他們有時候甚至連我們這些混口飯吃的漁船都要搶,所作所為簡直令人發指。目前,我國政府已經決定,擇機調撥兩艘速度較快的戰艦——對,你也知道,就是那種‘星’級輕巡洋艦——來河中地區,搜索、打擊這幫可惡的海盜。但這種事情其實很難辦的,安哥拉外海氣候複雜,變化多端,很利於海盜行動,同時那些人平日裡也可偽裝為商船,真的很難辨別的。再有就是,兩艘‘星’級輕巡洋艦實在太少了,完全不足以在那麽大一片海域內巡航,因此這輪打擊海盜的行動注定會很不理想,最多只能讓那些來自葡萄牙、英格蘭和法蘭西的海盜們的囂張氣焰稍稍被壓製一下罷了,無法徹底根除的。所以,克裡維茨先生,你們還是要非常小心,多注意自身安全,那些海盜可是什麽人都搶的。”
其實,西門孝更想的是另一句話,若是你掛了,下次我公司船隊千辛萬苦捕來的竹莢魚,又該賣給誰呢?總不能千裡迢迢運回本土或繞過南非到東海岸的義成地區去銷售吧,那樣不談路途上的風險,就說價格也比庫爾蘭人給的很低啊。畢竟,他們都是基督徒,在一年中的很多節日按照規定是必須吃魚的(最好是鱈魚),平日裡也很喜歡吃魚,因此市場較為廣闊,再加上他們普遍也很有錢,給的價格也較高,因此西門孝等人還是更願意將魚(自然是醃製處理過的鹹魚或魚乾)賣到新庫爾蘭去,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考慮賣到國內。沒辦法,誰讓東岸一直提倡自由貿易的,這可不就是自由貿易麽,一切全憑錢說話!
克裡維茨男爵聞言歎了口氣,顯然他也知道了這個情況,並且為之頭疼不已。畢竟,任何一艘從東岸本土返航的新庫爾蘭商船,都必然會行經安哥拉外海,也必然無法避免那些葡萄牙海盜——克裡維茨男爵懷疑這些人與安哥拉的葡萄牙殖民者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因此姑且將他們都認為是葡萄牙人吧——巨大的威脅。新庫爾蘭本就船少,合用的水手數量也就那麽大,這要是被海盜搶個幾艘,那還得了?對外貿易必然會受到嚴重影響,屆時殖民地內物資匱乏、物價升高已是必然,這是王子閣下和總督大人都無法接受的。
“要是貝弗倫總督手頭也掌握著一支機動艦隊,能夠被派遣出去與東岸人一起執行清剿海盜的任務,那就好了!”這個時候,克裡維茨男爵分外覺得新庫爾蘭也應該配備一支專業的海軍艦隊,數量不要多,有個三四艘東岸人的那種二十多門炮的戰艦就足夠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庫爾蘭本土的溫道港內還沒有專業戰艦停泊著呢,憑什麽遠在萬裡之外、地位低下的殖民地——雖然這個殖民地已經有了兩萬多人口,且每年給本土貢獻了大量金錢,但殖民地就是殖民地,這個與生俱來的事實始終無法改變——能夠擁有幾艘專業戰艦?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兩人隨後又聊了聊有關南非發展的近況,同時也品嘗了一下茶館主人從遠東寧波訂購而來的高級山茶。值得一提的是,在海藍港這種地方,因為本格拉寒流的存在,一年中降水的時日屈指可數,因此是極為乾旱的。故想要在這種地方飲茶,還非得是有錢人才可以呢,茶館主人在這開辦茶館,也真的挺有意思,這大概與其本身也是大海產品批發商有關的,飲茶也許僅僅只是人家的私人愛好,只不過他開了整整一家茶館也滿足自己的私人愛好罷了。
本地最主要的飲用水來源,除了一些時斷時續的乾枯小溪流以外,就是利用夜間或清晨彌漫在近海處的濃霧,人工收集而來的水汽了。這些水汽,其實本來都應化作降雨的,但因為寒流的存在,它們始終形不成降雨,只能以霧氣的形式存在了。而也正是這些霧氣的存在,才極大滋養了納米布沙漠上大量的雜草和灌木,使得粗放的遊牧經濟能夠在這裡艱難地維持下來,當然這會遊牧的土人也已經不敢再靠近東岸人扎堆的海藍、鯨灣兩港了,他們也怕被人擄去當一輩子的奴隸。
西門孝這兩年絕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海藍、河中兩地,對南非的情況也算是耳熟能詳。在他看來,現在南非這個華夏東岸共和國唯一的海外領土與本土經濟的聯系也就馬馬虎虎,但與新庫爾蘭、新華夏等地的經濟聯系卻日益緊密。比如,他們大量出口牲畜、醃肉、鹹魚、葡萄酒、小麥、麵粉、奶酪、黃油乃至建築材料給新庫爾蘭,然後從那裡進口煙草、蔗糖、胡椒、熱帶乾果、木材等特產商品;再比如,他們將鹹魚(新華夏島漁業產量嚴重不足)、葡萄酒、小麥、麵粉等商品出口至新華夏島,再從那裡進口大量如咖啡、可可、劍麻之類的熱帶特產乃至轉口貿易而來的異國商品,貿易進行得非常頻繁。
甚至於,在南非爭取到了應有的待遇(南非河中地區理論上是本土,義成地區未來也很快將被劃入本土)之後,中央現在也逐步放開了對當地發展工業的限制,國內很多商人看中了南非豐富的羊毛資源,打算來此設立毛紡織工廠,面向印度洋和東南大西洋市場。從此以後,南非的羊毛也不用再一袋袋裝船運回本土加工了,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生產呢布的權利,這無疑進一步使得南非與上述兩個地區緊密聯系在了一起。
當然這並不是說南非地區與本土之間已經有了離心,事實上在離本土這麽近,地方上又有本土委派的幹部、派遣的軍隊存在的情況下,南非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獨立的。這其實只不過是南非地區的正常發展方向而已,但凡任何一個中央委派的地區專員來到此地,也是要從這個思路著手。南非的未來,注定是在非洲,是在印度洋,當然與本土之間的貿易也不會偏廢就是了,畢竟其仰仗本土之處也非常多。
1668年4月19日,風止雨歇,海面上晴空萬裡。克裡維茨男爵與西門孝握手道別,然後帶著自己的幾艘商船,依次離開了海藍港,踏上了回程的旅途。而西門孝則將幾名心腹手下喊了過來,然後讓他們去酒館裡將喝得爛醉的水手們(這些人很多是來自舊大陸的非國民)都召集回來,準備出海打漁。
這次他們的目標是鯨灣以北海域,去那裡捕釣鱈魚。沒幾個月就是本土的年關了,屆時鱈魚的消費量將會大增,聰明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該增加鱈魚的儲備量了,以便在年前時分大賺一筆,西門孝自然也是做這個想法了。
而在鯨灣以北海域作業個一兩個月後,他就將啟程橫渡大西洋,經交河港返回本土羅洽港的老家。他已經連續兩年沒回老家過年了,這次說什麽也得回去一趟,順便處理一下積壓不少的海豹皮。南非,終究只是一個賺錢的地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