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6年6月6日,東屬巴西北部,又是一個酷熱難擋的日子。
整整兩艘滿載移民的船只在蒲昌縣近海靠岸,兩千余名來自法國的新教徒移民提著自己的包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船艙。說實話,這片炎熱的土地並不討他們喜歡。他們來自法國北部,那裡氣候較冷,冬季經常連綿降雪,與一年到頭霜都看不到一次的東屬巴西北部差異很大,因此難怪他們覺得失望了。
當然失望也就僅僅存在一瞬,比起繼續留在法國遭受迫害,來到相對平靜的東岸,確實已經令他們這些人感到喜出望外了。根據後世專門《南特詔書》的法國學者米什萊描述:“……他們(士兵們)將滾燙的開水灌進胡格諾教徒的喉嚨……他們鞭打胡格諾教徒,用蠟燭灼燒他們的手臂和腳,強迫他們用手握住燃燒著的煤炭……士兵們捉住許多人的腳,把他們放在大火上燒;他們強迫胡格諾教徒婦女站在街上,受過路人的辱罵譏嘲……他們把一個正在喂奶的母親綁在床柱上,令她的嬰兒哭喊著,直至活活餓死……”
法國軍隊如此喪心病狂地迫害胡格諾教徒,早就讓這些可憐人嚇破了膽。如今能夠漂洋過海來到一個穩定、安寧且宗教相對寬松的國家,那麽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陸地上那些潮濕悶熱的森林難道比天主教士兵的屠刀還要可怕嗎?怎麽可能!
碼頭上響起了悠揚的音樂聲,那是第一批抵達的法國胡格諾教徒在為這些教友們進行演奏,以歡迎他們的到來。這些前法蘭西的藝術工作者們,這會紛紛從農田、伐木場、酒館、旅店等各自的工作地點趕來,原因無他,就是為了歡迎這些法國難民。
幾位身穿黑皮的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的官員逡巡其中,面色陰沉地看著這些法國胡格諾教徒,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就寫報告要求上級將他們盡數分散,交河、寧昌、順化、江北、北寧等人煙相對稀少的地方都分一分,看他們還能翻得起什麽大浪來。
到了最後,還不是乖乖地為大東岸熱帶開荒大業貢獻自己的血汗!
話說最近兩屆東岸政府,都極端注重對潘帕平原的開發,將大量人力、物力都投入到了那邊,以至於當地人口暴增,發展速度飛快,成了國內舉足輕重的經濟區域。而相對於本土對潘帕平原的極端重視,廖逍遙當政的這兩屆政府對巴西一帶的投入實在是乏善可陳,不但資金沒幾個,就連人也不多,因此當地發展了這麽多年了,人煙始終稀少。
而等到這屆馬文強政府上台後,雖然依舊定下了重點發展潘帕平原的國策,但卻也對以往的政策進行了一些微調,即適當加大了對巴西地區的投入,免得地區間的發展過於失衡。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執委會就批準了在巴西一帶新設立金果縣(下轄金果鎮、勾曲鄉、燕崖鄉,全國第136個縣)、西樵縣(下轄西樵鎮、長杓鄉、瀑布鄉、祥溝鄉,全國第137個縣)、景龍縣(下轄景龍鎮、翠霧鄉、費南鄉、費北鄉,全國第138個縣)、新甫縣(下轄新甫鎮、長壽鄉、臨澗鄉、靈丘鄉,全國第139個縣)、蒲昌縣(下轄蒲昌鎮、柳中鄉、土曼鄉、烏孫鄉、顯慶鄉,全國第140個縣)、車師縣(下轄車師鎮、前庭鄉、平定鄉、內田鄉,全國第141個縣)、長岑縣(下轄長岑鎮、肥如鄉、帶方鄉、樂就鄉,全國第142個縣)、昌黎縣(下轄昌黎鎮、高顯鄉、賓圖鄉、安市鄉、望平鄉,全國第143個縣)、涿鹿縣(下轄涿鹿鎮、保岱鄉、樂浪鄉、潘泉鄉,全國第144個縣)。
一口氣新設立了九個縣,雖然多是以前設立的老定居點,新增的極少,但給予這些定居點縣級行政單位的名分,本身就是一種支持。因為這意味著這些縣現在納入了中央財政支出的預算之中,從此之後可以收到各種中央撥下來的款項,而不是向以前那樣,錢先打到代管的縣財政戶頭上,然後再轉交給他們。那樣不但錢沒幾個,還得受中間一層雁過拔毛,當然沒有如今獨立開戶強了。
而既然獨立開戶了,那麽中央在撥款之余,自然也得給一點移民份額和公地開荒指標了,不然你讓這些縣的工作如何開展得起來?於是,在經過一番妥協和博弈後,巴西地區上述九縣終於獲得了總計三萬名移民的份額:一萬人來自國內出生的新生代、一萬人來自遠東移民、一萬人來自轉正非國民及歐洲移民。
如今這批來自法國北部的胡格諾教徒就是那三分之一裡面的一部分。他們信仰新教,只會說法語,也不是東岸主流民族,說起來其實不是所謂的優質移民。若是塞給潘帕地區的話,當地官員多半是不會要的,也就巴西被上頭忽視多年,境內荒地一片接一片,急需人力開發不挑食罷了。
但饒是如此,上頭撥下來的人也十分有限。這一波三萬人過後,明年能有幾個名額,目前還都是未知數,總之不是很樂觀。要知道,隨著歐陸局勢的日益緊張,如今東岸人從黑海引進的人口數量已經大為減少了,駐歐全權特使高文剛從去年開始就力圖將寶貴的資金更多地用到增強東岸影響力、搜羅信息、養軍上面了,能用來采購人口的資金十分之少。更何況,大主顧克裡米亞韃靼人主力被俄軍的動向吸引到了黑海北岸,沒時間出去劫掠,手頭“存貨”也頗為不足。再加上買賣人口所帶來的壞名聲——即便是東岸在意大利地區的盟友也對這種事頗有微詞——從黑海地區來到東岸的斯拉夫人已經銳減三分之二,數量非常之少。出於這樣一種情況,試問巴西這種後娘養的又怎麽可能弄到太多人呢?根本不可能的!
“這些法國佬一定要加強甄別。雖然我不信其中有法國間諜,但萬事還是小心一些好,該走的程序一個也不能少。這些胡格諾教徒,普遍知識水平較高,懂的東西多,讓他們見了什麽不該見的東西,說不定很快就摸索出門道來了。你們要記住,他們現在還不是東岸國民,要在這兒工作滿五年才算,所以不用對他們太客氣,惹不出什麽麻煩來的。”一位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的頭頭朝自己的手下們吩咐道:“當然也別弄得太過火,這些人在法蘭西本來就已經被欺壓得夠慘了,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我們也應給予他們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前提是他們遵守東岸的各項法規和制度。”
“明白了。”眾人七嘴八舌地小聲答道。
法國迫害胡格諾教徒的活動愈演愈烈,全國一百五十萬新教徒要麽改信,要麽假裝改信,要麽就勇敢地逃亡國外,除此之外幾乎沒第四條路可走。歐陸的新教國家們在這波胡格諾教徒的移民潮中笑納了一份又一份大禮包,比如英格蘭等。甚至即便一些宗教寬容些的天主教國家,也吸納了部分法國移民,像庫爾蘭等等。
東岸雖然是異教徒國家,且僻居遙遠的南方新大陸,但宗教還算寬容,加之生活安定、經濟發達,同樣吸引了相當部分的胡格諾教徒前來落腳。至今前後總數大概也超過了兩萬人了,且還在繼續增加之中,相當不少了。
這些人,攜帶來了不少的資金,很多人還是手工業者、畫家、音樂家、學者等等,是東岸非常喜歡的優質移民。不過本土卻也沒有為了這些優質移民開綠燈,他們照樣需滿足東岸《宅地法》中的入籍條件,方可成為東岸國民,與荷蘭、英格蘭那種直接授予國籍的方式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對於他們的信仰,政府同樣非常重視。因為新教在東岸取得合法地位的年頭還不算很長,國內新教教堂非常少——事實上天主教堂也不多,一般在稍微大一點的城市才會看到——因此執委會直屬的宗教事務處也額外增撥了五萬元現金,在蒲昌、景龍和長岑三縣各興建一座新教教堂,以供這些胡格諾教徒們進行宗教儀式所用。
主持教堂的新教牧師全部由宗教事務處派遣,他們都是東岸共和國自己培養的牧師,與外界沒有任何關系(類似於後世中國的三自教會,自治、自養、自傳),以免被外國勢力所趁。在意識形態領域,東岸人其實抓得一直非常緊,私下裡傳教一般都會被定位為邪教組織,抓到就是判刑沒商量。
而這批法國胡格諾教徒中本來就有的神職人員,則需要到宗教事務處統一學習,然後獲得頒發的資格證書,方能上崗布道。否則的話,就也是一個非法傳播邪教的分子,抓到同樣得流放到海外殖民地去。
毫無疑問,這些法國神職人員中肯定有人不願意接受這個條件。但東岸人根本不會為他們改變自己的政策,若是實在不行的話,這些人就會被介紹前往新庫爾蘭,那裡還是比較尊重羅馬教廷的,就是不知道新教牧師去了天主教地盤會怎麽樣了。
“後面與國家開拓總局的人多多配合,這些人既然是來開發荒野的,那麽自然不可能全部留在已開發好的地區。開拓總局已經為他們規劃好路線了,全部向內陸進發,一邊砍樹割草,一邊建設新的村鎮。這個過程無疑是艱辛和危險的,這些法國佬未必就會一直這麽聽話,你們要多多注意人群中的不安定分子,一有苗頭就記錄在案,重點觀察。若有必要的話還可以當場拿下,但必須與當地拓荒村的村長通氣,免得引起誤會。”情報偷偷繼續說道:“另外你們也盯著點開拓總局的那幫孫子,裡面有些鳥人胃口很大,貪汙起開荒必需的帳篷、工具、糧食、衣物、藥品——尤其是精貴的藥品——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對這些國之蠹蟲,咱們也不能姑息了,一有確鑿證據,立刻上門抓人。”
話說東岸人對巴西的開發其實一直有著某種畏難情緒。熱帶森林濕熱的環境、肆虐的蛇蟲、多發的疾病以及神出鬼沒的土人的暗箭,無一不讓人感到頭痛。因此,他們寧願把更多移民安置到氣候溫和、一望無際、土壤肥沃的潘帕平原,也不願意丟到巴西高原的森林、山嶺中去消耗。
多年以來,他們一直堅持從黑海引進大量斯拉夫奴隸來對上述熱帶蠻荒地區進行第一輪的“征服”。在這些人趟完地雷後,第二波移民(一般是遠東移民+本土出生的新生代)才會蜂擁而至,開墾土地,建設村鎮,徹底扎下根來。而在這個過程中,雖然移民的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但比起第一輪那完全原始的環境,已經大為降低了。
因此,這些外來契約奴們從來都是十分重要的,每年都有固定的斯拉夫奴隸被送到各處進行拓荒。這次一下子撈了如許多的法國人,東岸人同樣不打算浪費,一個個全部安置到巴西高原新設立的諸多縣份中去,讓其成為當地開荒的中堅力量。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東岸共和國的吸引力在法國胡格諾教徒當中仍然不夠響亮,距離也稍稍遠了一點,因此搶不過聯合省、英格蘭、勃蘭登堡—普魯士、瑞典等新教國家。不過也蘇所謂了,東岸人並不是非得要這麽驕傲的法國佬不可的。如今黑海北岸正在醞釀大戰,未來若是戰事發展順利的話,保不齊就又是一波大生意來臨(克裡米亞韃靼人抓獲大量俄國戰俘),只要執委會諸公能夠頂住可能來自俄羅斯帝國的外交壓力,不要被莫斯科方面嚇住,那麽開荒的炮灰就絕對不會缺!